第41章 悔？
回忆显得如此久远温馨，但这其实也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方祁喉头一哽，他对裴乐之的感情或许有些复杂。之前的傻子裴乐之对他挺好，每天“祈哥哥”“祈哥哥”地叫着，也是他销罪籍的希望，所以……他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方祁为自己脑子里蹦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由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但后来裴乐之摔跤，再醒来却投向了丹枞的怀抱……方祁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处处争不过丹枞时，他心里嫉妒不已，也万分不解，为什么从前还是好好的，一下子就全都变了样？轮到他被人唾弃，而那个以前心心念念只有自己的裴乐之，现在的眼中却只有丹枞。
是他不该逼她，她还什么都不懂，他却仗着她的喜欢想利用她，她一向是依着他的。
那日，如果不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那般强迫于她，把她吓着了，方祁苦笑，再也回不去了吧。如果舅舅还在，他也可以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祈哥哥”啊……
还好，还为时不晚，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方祁不知，这是不是在哭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是众星捧月的太尉府长孙，即使后来家中巨变，来到裴府舅舅也对他悉心教导，君子端方、行止有度的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后来，一切都发展得这么让人猝不及防，舅母舅舅生了嫌隙，两厢别居，在外却仍是夫妻和睦的典范。
但当时年少，感触不深，只是偶然得见舅母会偷偷来看舅舅，却也不进院中，只远远观望。
见了他，舅母还会伸手让旁边的姜姑姑给自己一包方糖。那时候，他总是隔三差五偷偷去看舅母有没有来，为的就是那一包方糖。长大懂事后，他时时后悔，如果当时的自己伶俐点，转头告诉舅舅，舅母其实一直挂碍着他，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再后来，舅舅突然撒手人寰，昔日同为玩伴的小姐也被送去了庄子，府中人皆言是小姐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她那么玲珑剔透，她只是，她只是想去折那枝并蒂睡莲哄舅舅开心……
虽然她当年只五六岁，但那等心思玲珑的人儿，又怎会不期望他人口中的母亲，和父亲一同言笑晏晏，能多陪伴自己左右呢？
有时候方祁被舅母无端的责难气得委屈直哭，而这府中已经无人护他，他也会怪到裴乐之的头上。当年她要是不去折那并蒂莲，会不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连他都明白，这些意外的事故如何能怪到六岁稚儿身上，舅母只是在逃避。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别经年，再见故人，她还是那般天真烂漫的模样，虽然是因着痴傻的缘故。
而他自己早已在舅母时不时的发难中麻木，所以再次被罚禁闭关到柴房时，他只道是习以为常。
可是裴乐之这个傻子，还认得他是“祈哥哥”，居然还偷偷给他带绿豆糕。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被舅父象征性地在房中罚跪，裴乐之也就不再能稚子无知地搂着他，唤他“绿豆糕，祈哥哥吃块绿豆糕……”
裴乐之带着绿豆糕意图托守门人送进来的那日，毫不意外的，方祁的禁闭延长了三天。
也是为着这一场突然的感动，再加上被关禁闭时无意听到的污言秽语和马二姐的下三滥手段，方祁走上了下药的不归路。
他不该，他不该一时行差踏错，怎么能对她使这样的手段？想到这里，方祁万般懊悔，用力攥紧了衣袖，胸中一阵发闷。
无人教养。
他又想起府中人的闲言碎语，说他是丧家之犬，在裴府反而恩将仇报，意图下药诱惑小姐。
丧家之犬？
是，他是丧家之犬，自从那个惊变的夏天，他就真的没有家了，舅舅带给他的第二个温暖的家……
一朝美梦碎，已是孑立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不该抛下许多年前舅舅教给他的那些道理……自甘堕落向着歹人学事的他，一定让舅舅失望了吧。
事发后，他也惶恐，每每梦醒，脑子里都是她抗拒的神情和哭闹，所以他没有管自己背上挨打的伤有没有好，又偷偷溜去想见她，想看看她还好不好。
虽然他深知自己的行为卑鄙，本没有脸见她。
一步错步步错，裴乐之对他很是抗拒，二人争吵一番，他发现，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她，所以只能一味地提高音量，骗她哄她诱她自己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知，这话真假几分，他那时脑子混沌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祈求原谅，还是在说服自己事已至此。
却不想，被丹枞撞见，以为他又是来强迫她，丹枞直接动了怒，抬腿使了十成的力就往要紧的方向踢，还好方祁也会武，堪堪闪避过去：“丹枞，你做什么？”
那是他和丹枞认识二十年来，第一次见他生那么大的气：“你再敢心怀不轨，我必让你断子绝孙。”
被他这话唬到，也没有再留下的缘由，方祁灰溜溜地离开了非晚斋。再过几日，听到的就是裴乐之摔跤的消息，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叫自己“祈哥哥”了，她满心满眼地都是她的丹枞。
是报应呢，方祁阖眼，右手覆上额头，心中苦闷彷徨，都是报应呢。
不然，她怎么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多久，旭日初升，明晃晃的亮光从窗户纸上透过来，方祁睁开有些刺痛的双眼，这次，或许是真的，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