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庄严净土
次日，因为劳累，我二人中午才出发，骑马行走了半天，天色将晚，我见山上一庙，便和宝儿前去借宿。
爬到山上，才发现这庙已经废弃了，此时天色已晚，我们点了蜡，宝儿看到庙门上的牌匾，说道：“母亲之前常来这座庙上香。”
说到岳夫人，她又神色黯然。
我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牵着她进庙去了，刚一进门，觉得有阴气袭来。
里面黑咕隆咚，宝儿说她害怕，我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举着蜡烛，使了识灵诀，结果，发现里面果真住着一群鬼。
有道是宁住荒坟，不宿古庙，寺庙断了香火，庙中就会因为超度的亡魂太多，而充满阴气，成了鬼怪的聚集之地。
我对宝儿道：“要不，我们再找个地方落脚吧。”
宝儿进来后，看到了堂上那尊观音佛像，又看着我道：“为何？此地虽已废弃，却也能遮风避雨。天色已晚，急切间恐难再找栖身之所。”
她丝毫没有发现异常，我之前问她想不想学些道术，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怕鬼，躲都躲不及，让她看见鬼在她周围转悠，估计她会跳起来。
“何况寺庙乃庄严净土，夫君，你说是不是？”
我心道你说是就是吧。
她不等我回话，拉着我去佛像前，抹了抹蒲团上的灰尘，跪在上面双手合十。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张诗婷诚心祈愿，望菩萨保佑我能为夫君生下一子……”
听她喃喃自语，我眼眶一下湿润了。
我站在她身后，指着一个张牙舞爪、鬼鬼祟祟想靠近宝儿的女鬼，那女鬼见我指着她，盯着她看，愣住了，我又对她摆了摆手，她点了点头，退去了。
以往我驱鬼，从不暴力，所以刚刚想劝宝儿离开，就是不想招惹他们。
宝儿不愿走，我又不想她被吓到，为了宝儿，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原则，正在想用什么方法悄无声息地干掉这一票鬼魂，可是听到宝儿诚心祈愿后，我又心软了。
宝儿对着菩萨说我所杀之人都是恶人，不该有此报应。
我并不相信宝儿没有身孕是因为我杀伐太重导致，但她虔诚之至的样子打动了我，所以心想还是放过他们吧，这里面几个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和之前在深山里碰到的不一样，要是他们执迷不悟，我再动手不迟。
宝儿又念道：“我父张宪，我外祖岳飞皆精忠之人，受奸人所害……”
云云。
最后念道：“望菩萨能引领他们早登极乐。”
她把一切的一切都诉说出来，那几个鬼魂知道我不一般，还以为我们是来这座庙里求子的，本欲离去，但是听到岳飞张宪的名字后，都站着不动，就像听众一样站在墙边听她讲故事，听完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出去，
我们吃了点干粮，从马匹身上拿下铺盖之物，顺便叫那几个鬼魂在外面等着我，我靠在墙角，宝儿依偎在我怀里，可能是倾诉出来的原因，也可能是今天累了，她微笑着睡去。
待确认宝儿熟睡了，我轻轻放下她，帮她盖好被子，悄悄出门。
他们正在外面窃窃私语。
“原来是张大人家的小姐……”
“可不就是她，听说长得美，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岳元帅和张大人竟然被陷害了？”
见我出来，那个之前想对宝儿动手的女鬼急忙下跪道：
“请大师恕罪，我有眼无珠，险些冲撞了忠良之后。”
我摆摆手，让她起来。
问了问他们的身世，他们都是山下的佃户，金兵入侵时，没来得及逃避，惨遭杀戮，含恨而死。
这个寺庙的僧人主持也是那时逃难走的，成了空庙，他们入不了轮回，就跑寺庙里拜菩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又无处可去，就待在了这里。
他们并不害人，唯独这个女鬼喜欢捉弄人。
我点点头，说可以帮他们超度，但是先帮我做一件事，他们欣然接受。
问我做什么，我对这个女鬼道，你这般这般……
交代完了我便回去拥着宝儿睡觉了，宝儿睡眼惺忪地问我去哪了，我说去小解了。
“张诗婷……”
我们都在熟睡，庙堂里的佛像传来声音，叫着宝儿的名字。
我点了蜡烛，推了推宝儿：“宝儿，醒醒，快听！”
我指了指佛像。
“张诗婷。”
宝儿将信将疑地抬头睁眼看着它。
“张诗婷，我乃南海观世音，念你一片虔诚，故而前来一会，告知你后世之事。”
宝儿急忙过去跪倒在佛像前，双手合十。
“观音菩萨在上，弟子诚心聆听教诲。”
“不久之后，岳飞冤案将会平反昭雪，追谥武穆、忠武，受万世敬仰，张宪及其后人，也将名垂青史，你那兄长几人，皆寿终正寝。皇帝诚心悔过，秦桧陷害忠良，遗臭万年，遭万世唾骂。此乃天机，你二人不可泄露，否则必遭天谴！”
宝儿万分欣喜，顶礼膜拜，不觉又流下泪水来。
“外祖！父亲！你们可听到了吗？”
说完放声大哭，她哭得悲悲戚戚、凄凄楚楚，神仙也为之侧目，鬼魂也为之动容。
哭了许久方歇，那菩萨劝慰道：“你父张宪，你外祖岳飞均已登上仙界，位列仙班，你不必悲伤，他日你若能修成正果，得道成仙，便可与其相见。”
宝儿遂转悲为喜，我在一边看着不忍，暗自落泪，虐死我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若不是来此一遭，伴随她左右，怎能体会一个昏庸的皇帝，一个昏庸的决定，造成了多少悲欢离合，这只是张家一个出嫁了的女子，牵连尚浅，更何况是岳家呢？
“弟子知道外祖和父亲位列仙班，便心满意足，弟子有夫君相伴，不敢企望自己得道成仙，只求夫君无灾无难，能与夫君白头偕老，为他生下一男半女，足慰平生所愿，求观音大士成全保佑。”
“如此也罢……你二人本就是多子多孙之人，日后必定儿孙满堂，你大可放心，你们的儿子有……”
“五个！”
我一听，五个我能养得起吗？宝儿一脸泪痕，却又欢喜地看着我。
五个就五个吧。
“女儿有……七个。”
宝儿惊讶，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差点昏倒。
“你们的儿女都是大富大贵之命。”
这不是我交代给她的，这个女鬼已经完全放飞自我了。
“你前面说得挺好的，怎么后面信口开河，给我们添了十个小孩？”
那女鬼哭道：“我觉得张小姐可怜，所以多给了一些……”
你是在卖菜吗，大婶？
“谢了谢了！”
我一脸无语，趁宝儿在佛像前虔诚地诵经，我赶紧帮他们几个超度。
但是刚超度到一半，他几人身披金光，一个个发出解脱的声音，消散在了原地。
“多谢大师！”
“大师是好人啊！”
“菩萨心肠……”
什么情况？
以往超度，从来没出现过做了一半就升天的，我想不明白。
我回到庙堂之内。
看见宝儿仍旧双手合十，闭目反复吟诵。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难道是她？
宝儿因为岳夫人潜心向佛之故，常常抄写心经、金刚经等佛门经典，会诵经并不奇怪，只是她为何能有那么大的愿力，能将亡魂超度升天？
我所学的乃是道法，对佛法并无钻研，但是据我所知，即便是佛法，超度亡魂也并非念念佛经就能立竿见影的。
记得我第一次超度那个跳楼自杀的女鬼，她被我念得打呵欠，昏昏欲睡。
“夫君！原来真的有菩萨，幸亏我们在这里住了一晚。”
她打断我的思绪，对我道。
“是啊，菩萨也被你感动得显灵了。”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已经有微微曙光，我们收拾行装准备走了。
反贼这个罪名，虽然百姓对此并不买账，但是官方不改口，这个骂名会一直存在下去，一旦写进史书，将再也难以改变。
她害怕真相不能公之于后世，永远沉埋在谎言之下，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的原因。
只是我又骗她了。
自从我来到她身边，我便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地骗她，有时候是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而且我觉得，我越来越擅长骗她了。
不是因为宝儿变笨了，而是因为我越来越了解她，而她又完完全全地信任着我的缘故，如果我说我需要她的心，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来放在我面前，正因为如此，让我很痛心。
我暗自笑了笑，也许真正的报应是因为这个才对。
“夫君你在想什么？”
她过来握着我的手微笑着问我。
我回过神来：“我在想，观音菩萨是大发慈悲了，只是，十二个孩子怎么养活，你怎么带得过来。”
她眯着眼笑道：“不怕，不是还有红梅姐吗？”
她笑靥如花，双眼如新月一般。
红梅此刻在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