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软肋
上京城皇宫, 兴庆宫偏殿里头烛火摇曳,昼如天明。
宫内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小心敛色屏气,生怕发出一星半点儿声音, 恼了里头小憩的贵人。
整座偏殿挂着层层纱幔, 鹤羽一般的白纱后头放着一张美人榻。
此刻榻上歪着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妇人, 妇人满头珠翠, 瞧不出具体年岁, 但生着一张格外美艳的脸。她哪怕闭眼假寐,那凌厉的气势, 几乎要从眼角眉梢飞出来一般。
“什么时辰了?”宫装妇人皱着眉头,不耐问道。
内侍赶紧弯下腰,几步跪行到她身前, 尽量压低尖细的嗓音,恭敬道:“娘娘, 寅时刚过一刻。”
贵妃张氏撑着内侍递上去的手, 坐了起来,她疲惫的揉着眉心,瞧着殿外依旧擦黑的天色, 脸上写满了厌恶:“陛下醒过几回?”
内侍赶忙道:“回娘娘, 陛下夜里醒过三回, 依旧说不出话, 趁着人还未清醒的时候, 奴才吩咐让人又灌了安神药, 这会子还在睡着。”
“娘娘可要再休息会?”
贵妃赵氏慵懒的伸了个娇妩的懒腰,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依旧强撑着起身:“罢了,过去瞧瞧他吧, 那老死不活的老东西,等会子再醒来,没见着我,估计又要闹了。”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虽然后宫被本宫把持着,但太子一日不死,本宫的心一日难安,老东西还没把皇位传给我儿呢,本宫怎么能让他死透。”
小内侍低眉顺眼搀扶着贵妃,奉承的话就像倒豆子一样滚出来:“娘娘说得是,娘娘这是关心圣上龙体安康,如今朝堂不稳,太子被奸人蛊惑,娘娘作为长辈合该管教才对。”
贵妃张氏一声冷笑,她抬头望向宫外的方向,漂亮的眼睛里闪过决狠:“白日我父亲可有传递什么消息进来,当初给的那药,不是说用了最多身体虚弱糊涂,可没说会中风,事情有查清楚么?”
内侍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流穿过,他身子弓得更厉害了,愈发消息到:“白日里大人说一切按计划行事,府中的郎中说,可能是陛下年纪大了,那秀女又不知轻重,就把事情给办砸了。”
“哼。”张贵妃冷哼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张家可容不下那一家子蠢物,你和宫外的人说,把剩下的人都给我处理干净了。”
偏殿通往正殿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回廊。
夏日夜深,虫鸣此起彼伏,小宫女们远远的打着灯笼,生怕这夜风过盛,贵妃娘娘和张公公说的话,吹那么几句话到她们耳朵里,那可能小命就没了。
兴庆宫正殿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扑鼻而来的就是浓厚得令人作呕的药味。
张贵妃厌恶的皱起眉头,一旁的宫女赶紧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帕子。
老皇帝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伺候着,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陛下~”转眼张贵妃就换了一副神态。
她撩开纱帐,眉眼妩媚,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心和情意,对上了老皇帝浑浊的眼眸。
老皇帝中风瘫了,虽然咿咿呀呀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好在脑子还勉强算是清醒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半晌才认出眼前倚在龙榻上的人是谁,老皇帝就像见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勉强抬起一只手。
“陛下。”张贵妃红着眼眶,又亲手端了药,一勺一勺喂到老皇帝嘴边,“陛下可要好起来啊,如今太子监国,以丹阳大长公主为首的佞臣当道,眼看着就要逼死我和三皇儿,陛下三皇儿才是您最心疼的孩子。”
“皇上别忘了,当年丹阳大长公主如何把您捧上皇位的,如今她照样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护着太子继位。”
老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口中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但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得用那只勉强能动的手,死死的揪着贵妃的衣袖。
张贵妃拍着心口,笑着一张艳丽的脸蛋:“陛下的意思,妾身懂。”
“来人。”
“宣陛下口谕,命丹阳大长公主进宫侍疾。”
“对了、”张贵妃突然轻声一笑,“就说皇上口谕,让人一同把大长公主家新娶的儿媳一同带来,不是有人说她佛经念得好么,就当进宫来给陛下祈福了。”
“是。”
天将将亮时,丹阳大长公主府外来了一队人马。
“这是怎么了?”迷迷糊糊才睡下的沈青稚从贺愠怀中醒来,她揉着眼睛听着外头的动静,哑着声音问,“可是陛下不行了?”
贺愠眼神清明,不见一丝睡意,他松松散散披了外衣,把沈青稚搂进怀里:“无事,陛下如今还好着。”
“不过是张氏按奈不住了,叫我母亲去宫里侍疾。”
沈青稚瞬间清醒了,她推了推贺愠:“那母亲要去么?这里头恐怕早就布好了局。”
贺愠垂首在沈青稚发旋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声音铸定:“夫人莫要担心,若是陛下不在了,母亲自然是不用去的,不过这事得拖到天亮,天亮上朝时,才好瓮中捉鳖。”
“大人。”外头一声轻响。
那是暗卫的声音。
沈青稚知道这场夺嫡风波的凶险,那些看不见的地方都在风起云涌,她伸手推了推贺愠:“你去吧,我横竖都在府里头,不会出去的,等一切尘埃落定,夫君在好好陪我。”
贺愠离开没多久后,沈青稚因为劳累,又再次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顾妈妈和书客叫醒她的时候,外头早已天色大亮。
“外头可有何事发生,陛下可还活着?”
沈青稚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顾妈妈差点蹦起来去捂她的嘴:“我的姑娘哟,这话怎么敢直接说出口?会杀脑袋的。”
既然顾妈妈这么话,那么宫里头那位必然还活着。
沈青稚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大人出去多久了?”
书客赶忙道:“天蒙蒙亮时出去的,小厮回来说,大人直接进了宫里,丹阳大长公主同大人一同去的,怕你担心,大人早间出门时恐怕没有告诉您。”
丹阳大长公主也进宫了,沈青稚的心下意识漏跳了一拍。
她急急忙忙起身穿衣洗漱:“府中可留下什么人?”
书客正在给沈青稚梳头:“大人走时说外头守着的三千禁卫军都是自己人,前头淮阴侯夫人又派人来了,说是病了,得了风寒起不了身,一定要夫人前去伺候,老奴瞧着情况不对,并没有应下来。”
沈青稚静静的坐在妆台前,看着那张和梅氏一点儿也不像的脸,这时候让她回府,就算梅氏是被人利用,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思。
若是不去,那又定要落人话柄。
如今恐怕张贵妃她们都把目光盯着她这大长公主府上,沈青稚明白,贺愠娶她,就等于亮出了自己的软肋,在这种时候,她一定不能让他忧心。
“顾妈妈,你让人开了库房挑着百年山参、灵芝,再把府里的郎中也一同带到淮阴侯府去给我母亲好好诊治,顺便告诉她我病得不轻。”
等到中午,沈青稚用完午膳后,顾妈妈从外头回来了。
如今太阳毒辣,顾妈妈晒得双颊通红连水都来不及喝,赶紧道:“咱们府上送去的东西,大夫人收下了。就是不让郎中诊治,倒是老奴瞧见四姑娘回了府,听府上的小丫鬟说,已经住了好一段时间了,如今日日往大夫人那跑。”
嫁给庶长孙的沈静淑?
“她回府做什么?”
顾妈妈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听说二姑娘有孕了,四姑娘不受宠,是被气回娘家的,结果庶长孙也不见去哄,四姑娘又拉不下脸回去,就这么僵着。”
“不过奴婢瞧着,四姑娘身边多了几个陌生的丫鬟婆子,都生的人高马大的,四姑娘似乎很怕她们。”
能让沈静淑怕的,那绝对不是淮阴侯府的婆子,恐怕是庶长孙安排的人,只是她娘家住着,带这些人做什么?
沈青稚还不及深想,外头突然传来打杀的声音。
雨一样的剑从院墙外射进来,一时间火光冲天。
不知是何处的暗卫吼了声:“保护夫人!”
无数黑影出现在她小院外头。
书客正从外头冲进来,她和顾妈妈护着沈青稚往主屋里退:“姑娘,刚刚外头的小厮来报,陛下驾崩了,张宰辅和三皇子反了。”
沈青稚紧紧抓住书客的手:“那贺愠呢?”
“大人他没事,正在赶来的路上。”
“外头的叛军,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除了攻打皇宫外,竟然分了一半的兵力在攻我们这公主府,奴婢就算是死,也一定会护姑娘平安的。”
为什么攻打公主府,沈青稚突然明白过来了。
因为只有她才是贺愠的软肋,只要抓到她,就可以威胁贺愠。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般笃定,但是这其中绝对少不了淮阴侯府那几位姑娘的推波助澜。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