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09旧忆
“青阳，心云，你们怎么又躲到海边来了，这里的浪可是会吃人的。”那是妈妈的声音，古老而悠远。
“下次可不能没告诉妈妈就偷跑出来了哦，青阳，你可要照顾好妹妹哦。”
“我知道了，妈妈，我一定会的。”那时的青阳，用孩童的男声回复。却不想没过几年，他十七岁，一切巨变，一场浪潮拍散了原本极尽令人羡慕的幸福。
“大城市会吃掉人心的，如果一个人的所有欲望都得到了满足，巨大的财富他都将不会满足。”躺在病榻上的妈妈对即将成年的青阳说，“如果，如果会波及到你们，你就带着妹妹离开虹霓市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
十七岁以前，每年的寒暑假，青阳和妹妹都会跟着妈妈去往外地旅行，几乎每一个城市的风物他们都见识过。
“青阳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唯有一次，爸爸也跟着他们三人一起去的地方，便是梦华市，青阳拖着行李走在后面，听见父亲与母亲闲谈。
“还不是怪你太严苛，什么都让他学习，他还是个孩子啊。”
“要继承我的产业，当然不能太平凡。”
“你让孩子学的，孩子可能并不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不站在高处，事事都要受人摆布，你如今能这么快活地养你那些花花草草，还不是全部归功于我的付出。”
青阳原本以为这次出行能让父母多一些相处的机会，所以和妹妹一起把爸爸拉进他们的旅行队伍，青阳耳朵灵、专注力强，尽管和爸爸前后相隔一定距离，青阳还是听到了，他听得出来，爸爸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些怒气。
“哥哥，你闻到没？好香啊，我好喜欢这个地方啊，好多美食。爸爸，我想要吃那个。”心云没有关注爸妈，被一路的眼花缭乱的美食吸引。
爸爸听见心云的声音，随即转过身，换了一副笑脸：“心云喜欢，那就买吧。”
“谢谢爸爸，你来真是太好了。”心云浑然不知父母之前发生的小插曲。
父亲带女儿去买美食，母亲安心走到儿子跟前，轻声道：“爸爸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她刚才转身时看见儿子一脸落寞，终是察觉到儿子知晓了一些事。
“我知道的。”
“做你想做的事，不一定要成为经商奇才，何况——”人生这么短暂，安心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何况，我和你爸爸说的都不一定是对的，有些真理需要你自己去找寻。”
安心深爱丈夫和她的一双儿女，不然不会甘愿限于一方小天地。安心想着，每天丈夫一回来，看到和睦的家庭，听到孩子们的笑声，总能忘记事业上的忧愁，所以家里总是被她整理得干净温馨，阳台上总是种满了赏心悦目的花草，每天她总是忍着身体的疼痛，脸上却挂满了笑意。
不知从何时起，人心开始远离，世事叵测。
“拿着这笔钱离开这里，带上你的儿女。”牧父的话是那样的决绝。
“你有什么苦楚给我说，咱们一起分担好不好？”他们也是你的儿女呀。
“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见丈夫不容退让，安心眼角忽地划过一滴泪，“可能不能与你分担太久了。”
“你不懂。”牧父没听懂安心的话外音，他的语气依旧凌厉。
“我懂的。”话语是这么低回婉转，而有些事注定要失去才会明白。
那年，牧青阳依照母亲的吩咐，带着妹妹远离了虹霓市，去了遥远的内陆城市梦华市，从此梦华市成了他们两兄妹的第二故乡。把妹妹安顿在梦华市区读书，他则去邻城远离人烟的小森市读大学，就读他那时最喜欢的英语专业，远离那些毫无浪漫气息的金融数字。
“哥哥，你想什么呢？”牧心云和哥哥在海滩的礁石上坐了许久，各自回想旧事。
“想爸妈。”牧青阳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说出想念。
“我也想他们。”可是许多事情都回不去了。尽管那么怀念童年岁月，她还是知晓，一本字符，几行清泪，并不能让更迭的岁月倒退。她写的那些文字不过是留住初心的容器。
心上蒙了沉，岁月裹了沙，人往硝烟处去。她又如何不知，那段旧故事里的心酸过往呢？
她和哥哥一样，早就窥见了本质。
只是谁都没有明说。
“小时候我最喜欢听妈妈讲故事、念诗词，而哥哥你则喜欢看妈妈养花，我记得有一次爸爸说那是女孩才做的事情，但我并不那么认为。后来你也很少去看妈妈养花了，一心学习爸爸说我那些高深莫测的知识，我以为你会按照爸爸说的路走下去，原来我的预测是不准确的。”心云遥望天边，慢悠悠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是哥哥，你不能因为以前浪费了许多时间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现在就透支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势必要去把以前未完成的事补回来。”
“每一程路有每一程路的收获，过去了就过去了，新的收获又会陆续到来。”
心云把心中所想尽皆表达出来。
青阳这才发现原来妹妹并不是一个看起来对万事都懵懂无知的女孩。
“是啊，过去了。”牧青阳幽幽地说道，目之所及，潮水卷来又散去。
潮涨潮落，不过是大千常态，他心间的天平终于找到了一些平衡感。
“所以，你别熬夜了吧。”心云最终点明话题重点。
“以后尽量。”
只是，习惯了的生活方式，改变起来多少还是有难度。
牧青阳在虹霓市待了一周，期间妹妹去学校学习小学期的课程，他则顺便去把虹霓市的各类博物馆考察了一番。
临走之前的周五，心云听同学说市中心的书画院将要举办二次元插画展。
“去年我去看了，超级治愈的，听说今年有许多新画手参展，有很多新风格的作品。明天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室友问。
“哈哈，我也想去，不过我哥哥来了，他后天要回去了，我看我哥哥能不能和我一起，估计就没法和你们一起玩了。”
“你有哥哥？比你大几岁呀？”
“五六岁吧。”
“那就是二十六岁喽？”
“嗯，应该是的。”
“应该？”
“嗯，我哥哥从来不过生日的。”
“把你哥哥拉来，我们都认识一下，哈哈……”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
“怎么都是应该呀，老实说，你和你哥哥是不是亲兄妹？”
“是，绝对是的。”
她的性格其实随爸爸多一些，哥哥的性格随妈妈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