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08虹霓
“你别多心啦，其实你看，我们俩不是亲姐妹，也有三分像。”温新蕊见纪春纱不说话，以为对方生气，遂补道。
“我没想那么多。”纪春纱总是这样清淡地回复，仿佛没有血肉情感。
“你怎么能无心呢。你生一生气该多好，都没看你有什么情绪波动。”温新蕊说这话并不是针对文导演这件事，而是纪春纱给人一种木偶的感觉。
“我也有的。”只是以前倾诉得多了，后来就不愿表达了，纪春纱想了想，又回道：“没什么好表达的，我觉得不重要罢了。”
“依我看，你只有画画的时候最开心，纸和笔就是你的恋人。”
这是刚画完《小鱼姑娘》后，温新蕊和纪春纱的对话，纪春纱轻渺渺地说了一句：“如果能永远嫁给它们就好了。”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拥有对抗俗世观念的力量。
爱情什么的，不过是一场不可及的虚妄，过去的一切爱恨纠葛，早已烟消云散，如同远去不再的童年岁月。
牧心云收到文老头的邮件，立马添加上了万丈青阳。可能今天本就是工作日的缘故，牧心云在问好之后，并未立马收到回复，直到中午，才收到一条中规中矩的敬语消息：“您好！”
“不用这么客气，哈哈……咱们以姐妹相称就可以了。”
“好，上次的画稿有什么问题，请随时告知，我会竭尽全力画出最好水平。”纪春纱很官方式发言。她避开了姐妹称呼，毕竟不知道对方年龄。
“没有问题，一切都好。”
纪春纱没有再回复，她不像温新蕊那般侃侃而谈。
牧心云也不再发话，早上她对文导演说了谎，她其实暂时还没有问题要和纪春纱讨论。
对于文导演邀请她去驻场的事，牧心云已有了决议，等参加完小庄哥的婚礼，她就去虹霓市，也就是一个月后的五月初，到时候她会见到传说中的“万丈青阳”，不过，在去虹霓市之前她还得把《冰柠檬之夏》的故事划上句点。
牧心云对这个和哥哥同名的女孩有些好奇，实则是因为《冰柠檬之夏》的灵感来源于“万丈青阳”这个名字，她当时的想法便是要把现实里没有发生的巧合写进书里，所以无中生有了一个故事，而故事的背景就设定在小森市。
牧心云第一次看见“万丈青阳”这个名字，是在她大二暑假那一年的八月初，哥哥亲自送她去虹霓市。
大二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五年前，应该是2013年吧。
她发觉哥哥从博物馆开张到那年八月初的一年多以来，总是焦头烂额。
她想不出多的原因，只道哥哥是因为创业不顺心。每逢假期，她从虹霓市坐火车回来，没有哪一次看见哥哥不熬夜通宵。
“哥，我写了一个故事，火了。”大二第二学期的夏天，心云把好消息分享给哥哥，希望哥哥能获得一些前进的力量。
“喏，这是我的书。”心云把藏在背后的一本不算大也不是特别厚的书递给哥哥。
尽管哥哥并无太大情绪起伏，但心云还是觉察到哥哥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闪烁。
牧青阳接过妹妹递过来的书，书倒是不轻不重，却在他心中承现足够的份量，让他轻而易举便有些感动。在妹妹还未到十八岁时，还是他这个成年的哥哥代她签署了第一份签约协议。
他以为妹妹读大学这两年都在全身心专注学业，以为妹妹极少写作，毕竟在人生的过渡阶段，人的梦想是容易变的，毕竟妹妹也没再要求他代签协议，如今想来，妹妹是早已成年了，有了自主的能力和判断。
被他这个哥哥忽略的这两年，妹妹原来已小有成功了，为什么说是“小有”呢？因为有些事业，势必是要付出一生去追寻的。心云只是迈出了一小步，他也一样，还在漫漫长路的伊始，更何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做不到居于所有人之上，便只有不断地超越自己。
我们的对手终究是自己。
“哥，你别那么累，好不好？”
“我没事，习惯了。”习惯了这样昼夜颠倒的生活。
“你看看扉页。”心云示意哥哥翻开书的封面。
“这是？”牧青阳依照妹妹说的打开，一张银行卡夹在扉页。扉页上手写两排小字：
“致我们兄妹的童年岁月。
——心云，于2013年盛夏。”
“这是我的稿费，你以前为了让我读高中和大学，牺牲了很多，我现在资助你创业。”心云回道，语气坚定，不容推辞。
牧青阳顿了顿，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大人姿态小孩模样，他不由得笑道：“你哥不缺钱。”就是纯粹喜欢自虐式工作而已。
“那你还每天那么忙呢？我可都听花叔说了，你骗不了我。”
“我喜欢忙碌……忙一点好。”
“那——这卡里的钱，你还是拿着，算我入股，年底我可要分红的。”虽然话是这么说，牧心云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忐忑，忐忑在于，她不知道博物馆怎么挣钱，在她的认知里，博物馆好像不怎么挣钱，年底的时候，哥哥会不会哄她说盈利了呢？她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放弃他在虹霓市一手打造的产业，来小森市这个深山荒僻之地开一个植物博物馆。
哥哥做的很多事情，她都不懂原因。
但哥哥对她极好，这世上的亲人，她只有这一个亲哥哥了，她看着书的扉页发呆，隐隐有泪滴要落下，只听得哥哥清朗的声音回复道：“好，年底分红一定有你的份儿。”
“哥，你最好了，八月开学你陪我去学校好不好？”心云一秒转换为笑脸，央求道。
“好。”哥哥向来话少。
虹霓市是一座海滨城市，是两兄妹的故乡，心云一直喜欢虹霓市，对年少生活的地方有种特别的怀旧情结，所以考了虹霓市的大学，就读编导系。心云想，以后若是自己写的故事没有人拍摄，她便自己拍，如果有人拍，那便再好不过了，不用面对分身乏术的尴尬境地。
一个人想做的事情太多，反倒每一件事都做不好。如果只能选择一个理想，并不断奋进的话，那便是拿起笔，书写梦里的江湖。
牧青阳驱车带着妹妹到达虹霓市，刚好是八月初，海风吹来，热浪翻涌，空气里到处是鱼虾的味道。学校靠近海滩，美食街一片繁华，人群熙攘。故乡的原貌早已随着时代变迁而变化，失去了旧日的宁静。
远方的海平面不断有潮水涌来，眼前的细浪一层一层堆叠再退却，遗留下沙砾和贝壳在岸边，心云把贝壳拾起，像小时候一样，放在哥哥耳边，说：“你听。”那里便仿佛传来岁月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