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09掠影
“你降级的事，你谎报年龄的事，打算就这样隐瞒一辈子？”
“不是隐瞒，是所有人都以为假的是真的，真的也就假了。”
“猜猜如果我告诉她，会怎样？”
“你要是我好哥们，就别从中作梗。”
“怎么算从中作梗呢，我是为你好。你真不怕她被人抢走啊？”
“那是她的选择，她幸福就好。”
“哦豁，关大少爷甘当垫脚石式的自我牺牲精神，值得表扬。”杜少飞讥笑道。
关洺投来一记狠厉目光，杜少飞摊了摊手：“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关洺没好气，怼道：“你呢？怎么还不去找工作？打算在我这混多久？”
“想混多久就混多久呗。”杜少飞哈哈大笑，“外面的世界不如你这里单纯自由啊。”
罗屿濛来到凉亭时便听到临河的栏杆边上杜少飞的笑声。
“你要这样想，走到哪都是牢笼。再待一两年你就知道了。新鲜感一过，你会巴不得远离这里。”关洺说完，侧身望向自家的鱼馆牌匾，忽地瞥见凉亭里站立的罗屿濛，也不知她在那站了多久，他的眼眸暗了暗。
“罗濛。”关洺率先喊道，故作冷静，“怎么不休息？”
“不困。”
“你们聊，我去凉亭结账了。”杜少飞让出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找了个理由离开。
栏杆的站台是从凉亭那向河边伸展出去的，站台下面其实是水面。
水面幽深而宽广，映照着两岸的景象，一岸青山繁茂，一岸街巷繁华。两人的影子落在栏杆下的河面上，在春风中随着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
他们斜对面坐落着安来古桥，原本已年久失修，得益于小镇这两年的迅速发展，一跃成为景区，当地政府考虑到其所带来的旅游价值，便于去年重修古桥。古桥倒是修好了，可古桥连接到的雾隐山山脚地带，那里早已绿树繁茂，野草遍生，没有了年少时的路。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向斜对面的古桥，仿佛看见两个年少的孩子从古桥下涉水而过。
两人读一年级那一年，大旱天气一直从前一年的初冬延续到来年的春末，谷雨过后，只落了一场小雨，几近干涸的河流被雨水润泽后，水面也只是齐到他的脚踝。
她第一次带他去爬雾隐山，说，那是通向山谷里她家祖家最近的路。
“你还记得那条路吗？”罗屿濛问。
“现在没有路了。”
“是啊，只是没有人去开发出来罢了。”
“没有捷径之路，对面的山才更神秘，不然这里就没有烟火气了。”
“是吧。也许吧。”连关洺也这么高深莫测了，罗屿濛把栏杆边的一颗小石头踢进水里，忍耐着心里不明所以的烦躁。
“你一直在生我气？”
“没有！”
“这一点也不像你。”
“对，我就是生你气！”
“因为我说了那句伤你心的话么，因此记恨了我一年多？”
罗屿濛摇了摇头，在中午见到关洺的那一刻，她就不生那件事情的气了。
关洺的沉稳，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再计较那件小事就有点过分了。可她的心里又是为何而生气呢？她真搞不明白，连自己内心也变得莫测了。
“你——”两人静默片刻后同时说道。
“你先说吧。”关洺回。
“你为什么放弃填报志愿？”
“……没有考好吧……其实，我很骄傲的，知道分数达不到心目中的第一目标，所以宁愿放弃第二选择。”关洺知道自己纯属胡扯。
“你怎么知道没有达到第一目标呢？”
“因为那个目标只能容纳一个人，我考的分数并不比其他人好。”
“你是选了多么冷门的专业啊？还只能收一位关门弟子？”
“事实是，就是那么冷门。”关洺言之凿凿。
“如果其他人也放弃了竞争你的第一目标，是不是你就会考上？你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竞争，你就放弃了！”
“就算没有人竞争，我也没有达到分数线，我并不及格。”
“你怎么知道不会被破格录取？如果被破格录取了呢？”
罗屿濛的话，在关洺听来就是：“你不争取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你？如果我喜欢你呢？”
虽然罗屿濛的话里并没有这一层面的含义，但关洺忽然笑了，像是想起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轻勾唇角：“是吧，也许吧。”
与她刚才的口吻一模一样。
“你怎么还学我了？！”看见关洺露出笑脸，罗屿濛也情不自禁乐了，感觉心结解开了一大半。
还有一小半心结，是她对关洺没有考上大学感到的遗憾。
“关洺，你明明成绩还不错的，居然考得比我这个差生的还差！”
“人总有失算的时候。”
“你打算继承你家的鱼馆产业吗？”罗屿濛想起姑姑的话。
“不是打算，是已经继承了。”
“那你以后会再去读书吗？”
“也许会，也许不。”
“哦……”罗屿濛一瞬间感到失落。
“丫头，读书不一定要在学堂的。”关洺观察到女孩眉目间消沉的情绪，喊了一个久远的称谓。
零星的记忆窜入脑海，罗屿濛倏地再次抬眼望向关洺，这才发现关洺早已是大哥哥了，下巴的胡茬应该是才被剃得干干净净的。
和唐仁同龄，却比唐仁成熟更多。
她忽然知道，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不是男孩，而是男子了。某些异样的情愫在心里蠢蠢欲动，就连这一年断断续续的想念，也正在被无限放大。
她故作冷静，试图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毫无杂念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在关洺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春日的午后，大家都慵懒地躺在凉椅上小睡，周围一切寂静得如同光阴停驻，淡淡而柔和的光线像金粉一样扑在她的脸颊上。
关洺打破寂静，想起刚才想问的问题：
“你，还适应虹霓市的生活吗？”
“……算是，”罗屿濛得以顺势转移视线，“习惯吧。”
“有什么收获吗？”
“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见到了摩登世界……还去看了大海，坐了超级豪华的游艇，吃了很多美味的海鲜，玩了密室逃脱……总感觉有无尽新奇的事物，等着我去挖掘，虹霓和小森很不一样，有机会你都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