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万门大比依然在进行着。
但谢修然额丰功伟绩却在短短几天内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盛暮有一次被萧泽禹带着混进无涯宗时看见过这个令人震撼的场面。
各个宗门弟子齐聚一堂,拿着传音设备给自己宗门长老八卦:
“宋长老,您知道谢修然吗?他今日……”
“张阁老,您知道无涯宗谢修然吗,他今日……”
甚至还有个脑袋放光的佛子也在一边盘佛珠敲木鱼,一边给自家方丈道:
“阿弥陀佛,方丈,无涯宗谢修然今日……”
嘴上不停说,手上不停敲。
盛暮仿佛看见佛子脑袋上顶了个显示屏,上面写着:
功德-1
功德+1
功德-1
功德+1
……
你们出家人积累功德的方式,还真是巧妙呢。
怪不得活佛甚少,活阎王遍地都是。
同样名声鹊起的,还有萧泽禹。
他在赢了谢修然后,身上的各种八卦也多了起来。
传着传着,就从“萧泽禹赢了无涯宗谢修然”变成了“只要和萧泽禹打过的,都会变成谢修然那样”。
于是后面与萧泽禹对上的几位,要么不战而败,要么象征性地比划两下,接着就极为夸张地甩出擂台。
盛暮明白了。
原来圣方秘境入场名额是小,像谢修然社死到修真界闻名才是大。
又陆陆续续吃喝玩乐了几天,也终于轮到盛暮上场比试了。
此时万门大比初轮比试已经结束,现在还能有资格比试的,都是像萧泽禹那种赢了好几场的。
盛暮,和她抽中的对手,宁雪溪。
是唯二两个在这个时间段比初试的人。
纵使知道以自己的天赋,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勤学苦练,打败宁雪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盛暮还是在比试前一天晚上患上了“考前焦虑综合征”。
谁来劝都不好使。
眼看夜幕渐深,盛暮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云沧试了个昏睡咒,这才让盛暮沉沉睡去。
副作用就是她差点没赶上比试。
萧泽禹已经去比试了,盛暮被雾柏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雾柏自己不会御剑,也不放心盛暮这个状态在天上飞,最后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晏随星。
晏随星带着盛暮,上上下下,风驰电掣,一路把盛暮脑袋上的发簪发带全吹掉,丁零当啷洒了一地,最后,卡在比试开始前的最后一秒,堪堪到了擂台上。
别人视角:白衣仙子从天而降,长发飘扬,衣袂飞舞,手持御剑,如有大侠之姿,在比试开始前的最后一刻,翩翩然潇洒落地。
盛暮视角:啊啊啊要迟到了!快快快——
在足尖点地的瞬间,她听到了旁边人的窃窃私语:“不愧是无涯宗,和萧泽禹一样,都这么拽!”
盛暮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这在别人看来,就成了——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此次比试只是强撑!
于是:
“嘤嘤嘤,不愧是无涯宗!和萧泽禹一样,都这么有毅力!”
盛暮看着面色一片扭曲的宁雪溪,淡然地取出了无名,轻声道:
“拔剑吧。”
宁雪溪愤恨地拔出了佩剑碎雪,足尖一点,直直地朝着盛暮冲了过去。
盛暮抬臂接下,身形稳如苍松,反倒是宁雪溪被她逼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盛暮实力这么强的吗?宁雪溪前些日子刚剜了她的心,现在居然还打不过她?”
“我就知道!能慷慨地把厕所让给我们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盛暮从未想过,原来比试居然这么的……
聒噪。
她屏息凝神,抬手起势。
台上的宁雪溪猝然一凝,台下的宁鸿昊呼吸一窒。
她用的,是无涯宗最基础的一套剑法,月下问松。
这套剑法基础到宁雪溪五岁拿剑就会用,甚至随便街上找一个散修剑修,他都能极为标准的来上一套。
盛暮居然要在万门大比上,用这套剑法。
是对实力太过自信,还是她的水平只有这些!
宁雪溪坚定的相信了后者,再看向盛暮时,眼神中都带了几分轻蔑。
台下观众坚定的相信了前者,再看向盛暮时,神色中都带了几分期待。
盛暮:……
其实都不是。
只是她先前修炼都会下意识练上几遍月下问松当热身,肌肉记忆罢了。
但这个逼都装到这里了,不是也得是。
月下文松第一式,是一招平平无奇的前刺。
宁雪溪轻松挡下,心中的猜测更加落实。
她预判了盛暮的下一个动作,身子灵巧地一跳,长箭劈过南涉峰的阵阵剑气,带着片缕灵力,朝着盛暮的剑袭来。
双剑即将在空中交汇之际,只见盛暮忽地手腕一旋,无名灵巧地绕开了碎雪。
她肩头一侧,任碎雪擦着她手臂的布料而过,无名则直直刺向宁雪溪的面门。
宁雪溪长剑挥出,一时间无法收回,她看着不断放大的剑尖,整个人只能接着惯性朝后狼狈一撤,却依然不可避免地被划伤了脸颊。
这是一招标标准准的,月下问松第二式。
怎么、怎么可能!
宁雪溪步调凌乱,脸颊热血划过下颌,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烫穿。
台下的宁鸿昊看着台上的二人,目光凌厉起来。
月下问松是无涯宗最基础的剑法,不单是因为它简单好上手,还因为它剑法本身就凝结了无涯宗祖辈千载的智慧,是一套基础却刚硬扎实的剑法。
正所谓大道至简,基础即牛逼,就是这么个道理。
而他修习数百年,对于月下问松的理解与掌握,都没有到盛暮这种程度。
台上的盛暮却没有给宁雪溪丝毫的喘息时间。
她足尖点地,提剑上前,长剑举起,朝着宁雪溪斜斜劈过。
宁雪溪横剑便挡,将盛暮的无名挥至左侧。
而无名却刚好借了碎雪的格挡之力,顺势捅进了宁雪溪的腿部。
宁鸿昊面色愈发冷硬。
一旁的谢修然看着台上二人,却忍不住出了神。
盛暮的一招一式,轻盈又不失力度,标准又不乏巧思。
她与无名仿佛融为一体,整个人在台上的抬手走步,都在谢修然心脏里荡出阵阵涟漪。
少女意气风发,脸颊上还存了些稚嫩。
但谢修然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从今往后,他再也忘不掉她了。
他正看的出神,视线里忽然进来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谢修然还没来得及蹙眉,就听晏随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一字一句,将他的心扎成了筛子。
“她还是我的小师姐,但永不再是你师妹了。”
“注意礼数。”
月下问松被盛暮用得炉火纯青。
看台上甚至有无涯宗弟子看着看着就顿悟了。
第四式,刺进了宁雪溪的腰间。
第五式,划破了宁雪溪胸口的衣服。
比试,点到为止。
这个规矩盛暮还是清楚的。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输谁赢。
盛暮正准备收剑,身后忽然传来宁鸿昊的怒喝。
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够不?”
?
反应过来的全场观众满脸问号。
盛暮施施然收了剑,转身,歪歪脑袋看着宁鸿昊。
她刚才有预感宁鸿昊一定要整什么幺蛾子,于是在舞完最后一式月下问松后,就机智地打开了剧本。
原文是这样的:
[宁鸿昊眼看宁雪溪即将有性命之危,整个人焦急不已。
那一瞬间,什么规矩礼法,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他满脑子只有宁雪溪的安危!
于是他勃然大怒,手掌将面前的桌子拍了个粉碎,喝道:“够了!”]
盛暮大手一挥,把“够了”改成了“够不”?
她看着宁鸿昊,摇了摇头,说道:“不够哦。”
下一秒。
宁鸿昊徒然暴起,手掌依次劈向了入目可及的所有桌子,桌子应声而裂,碎掉的声音还颇具有节奏感。
啪次啪啦啪叽轰!
啪次啪啦啪叽轰!
观众席上不乏有其他宗门的音修。
只见有人受此影响,立刻化出了乐器。
唢呐之声震天响。
嘹亮又明润,将南涉峰峰头的阴冷吹去。
伴随着宁鸿昊有节奏的打击乐,不少音修纷纷拿出了自己的乐器。
唢呐、二胡、古琴、笛子。
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盛暮站在台上,一手无名一手树枝,开始给这个动人心扉的表演当起了指挥。
原本有些混乱无序的音乐顿时有了悦耳的旋律,一会低沉悠扬如群山嗡鸣,一会婉转轻柔如初春将至,伴随着宁鸿昊时有时无的动次打次,谱出了一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乐曲。
一曲终了。
宁鸿昊的手仍然不停歇。
他两只手已经红肿,所有的桌子都被他劈碎了,于是他的目标被迫放在了南涉峰的树木上。
这一掌,震断了十颗树木。
那一拍,拍碎了百枝树叶。
忽然,一道悲怆的声音从看台上响起:
“母亲!”
一个少年抱着大鼓,哭得撕心裂肺:“我顿悟了!我顿悟了!”
“鼓修并非没有前途,打击乐并非毫无出路!”
“世间万物,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可化我所用!”
“宁掌门!盛姑娘!多谢二位慷慨提点,多谢二位倾囊相授!”
少年站起身,冲着盛暮的方向长长一拜。
其他修士受他感动,抹了抹眼角晶莹的泪水,对着盛暮道:
“盛姑娘!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我心中的豪情万丈,不禁想要再奏一曲。”
“还请盛姑娘为我们指挥。”
所有音修齐齐站起,对着盛暮诚挚道:“还请盛姑娘,为我们指挥!”
盛暮坚定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说罢,她拿起了无名和树枝,继续挥舞着。
受到鼓舞的不止是全体音修。
其余修士,虽然未曾窥得其中乐理之奥秘,却也得到了其他的顿悟。
譬如:
“原来所有人的力量接合在一起才是巨大的,师兄,师姐,等我们回去,便一起煅铸,一起修炼吧!”
这是器修。
“原来修士的武器不仅局限于手,原来这个大自然与我们的,皆是馈赠!从明日起,我再也不执著于本命剑了!”
这是剑修。
“唔,一群人修炼,真的能更高效吗?”
这是……
合、合欢宗。
“大自然,真的可以为我们的修炼提供更好的助力吗?回去试试好了。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不好太放肆。”
这也是,合欢宗。
盛暮眼角抽动,不忍心看合欢宗修士们惊天动地石破天惊斗破苍穹的顿悟了。
那一日,南涉峰余音绕梁,悦耳的音律久久不曾散去。
所有人都在感叹宁鸿昊的舍己为人。
哪怕双手拍烂,露出了森森白骨,他也坚持着,为大家的顿悟,燃烧自己全部的生命。
多值得歌颂啊!
盛暮就这么成为了音修之光。
她指挥了一上午,下午终于可以借着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原有跑路,在屋子里舒舒服服睡了一下午,神清气爽的她准备外出觅食。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自律性。
推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这个点别说下山买吃的了,只怕那些店铺全都关门了。
盛暮叹了口气,正准备自己给自己施个昏睡咒,再一觉睡到明天早上,面前忽然出现了个影子,挡住了清冷的月光。
盛暮抬头,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晏随星。
他变戏法似的,一下子拿出了好多食物。
什么荷叶糯米鸡啦,玉米排骨汤啦,炸虾球啦,甚至还有一小碗切好了的水果。
他静静的看着盛暮,没说话。
盛暮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响了,她脸上一红,还没说话,面前的晏随星忽然轻笑了一声。
“吃吧。”
他道。
盛暮只纠结了千分之一秒,就迅速地夹起一块炸虾球,放入自己口中。
委屈别人不能委屈自己,委屈什么不能委屈肚子。先吃饱再说。
她吃得极香,对面的少年就托着下巴,歪头看她。
看到盛暮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吞下口中的排骨肉,把那只荷叶糯米鸡往前推了推,弱弱道:“你要不要也吃点?”
晏随星弯弯唇,摇摇头:“小师姐吃就好。”
于是盛暮再次没有心里负担的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大脑这才正常工作,忽然慢了好几个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这个点了,山下的铺子都关门了,晏随星是从哪里给她弄来了这么多热腾腾的食物?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晏随星下午就给她买了,然后一直等她醒,中途还不忘用法术让食物一直保持着热乎的状态。
奇怪的情绪从盛暮心中升起。
自从与无涯宗恩断义绝后,她对晏随星就一直处于“虽然我好像没立场生气,但我就是有点不爽”的这种情绪里。
一连晾了晏随星好几天。
包括但不限于,跟雾柏下山逛街没告诉他,跟萧泽禹偷偷跑到无涯宗看热闹没带着他,跟云沧偷偷学习术法一直避着他,等等行为。
嘴里的肉忽然不是那么香了。
盛暮抬头。
晏随星正专心地看着她吃饭,此刻她突然抬头,他眼里的专注还没完全收回。
在明澈的月光下,暴露无遗。
盛暮抿了抿唇,正准备继续低下脑袋当无事发生,唇边忽然被一抹柔软擦拭。
晏随星手里拿了一块帕子,抹掉了她唇角的一颗米粒。
他声音清润,又带了一点示弱的软:“小师姐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瞒着小师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