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朗月当空。
盛暮沉默地坐在晏随星的御剑上,发誓自己下次御剑一定要把头发盘起来。
晏随星转头看了眼安静的盛暮,想了无数个打破沉寂话头,又一一被他否决。
他实在是有点摸不清他小师姐现在的精神状态。
理论来讲,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母,在对方死后,子女的大概率反应都会是悲伤居多。
然而小师姐的养父母之死全都是被她一手造成,晏随星实在是无法相信他的小师姐此刻的沉默是因为悲伤和不舍。
但她又未曾表现出任何的兴奋。
这便让晏随星陷入了诡异的纠结。
安慰吧,不大合适,小师姐从小受了这么多折磨,盛父盛母死有余辜。
庆祝吧,也不合适,哪有刚死了爹妈然后跑过去恭喜的:
“恭喜你啊,你爸妈死的真好。”
怎么说都不合适,晏随星干脆把这个话题直接略过,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开口问道:
“那接下来……”
“噗——”
打断他的,好像是一声憋不住的笑?
晏随星在风中凌乱了。
他迟疑地转过头,果然看到了他小师姐脸上努力忍耐却仍藏匿不住的笑意。
她甚至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抖。
“那什么,”盛暮强行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嘴角,努力平复心情:“你刚才要说什么?”
晏随星:……
他就应该说出那句恭喜的。
晏随星:“我就是想问,小师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接下来啊……噗——”
笑声再次没憋住,盛暮肩膀抖得跟筛子似的,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恢复正常。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主要是接下来的剧情,她是真心期待。
“我想到怎么让谢师兄和宁师姐光明正大进薛府的办法了。”盛暮正色,然而话刚刚说了一半,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度惊恐。
受晏随星心态影响,御剑此刻正朝着地面俯冲而去。
好巧不巧,正前方立着的,刚好是一棵参天大树。
“你你你你——看路啊啊啊——”
晏随星猛然回神,他低声说了句抱歉,接着控制御剑垂直攀升,险险擦着树冠而过。
只不过,险险擦着树冠的是他。
坐在后面的盛暮则是满脸无助惊恐最后任命地一头扎进了树丛中。
“呸,”盛暮吐掉嘴里塞进的树叶子,面无表情地问晏随星:“等回了无涯宗,能不能先教我御剑。”
晏随星视线闪躲,点头如鸡啄米:“当然当然,小师姐说了算,小师姐想学什么都行。”
“快快快,这边这边。”
盛暮猫着腰在假山后蹲下,冲着一旁的晏随星招手。
晏随星放轻脚步挪到假山后,学着盛暮的模样,有些好奇地伸出脑袋探看。
只见不远处的小亭子里有两人立在当中。
其中一人赫然是扮做盛暮模样的谢修然。
谢修然本人十分懵逼。
他按照盛暮的说法换了女装易了容,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窗户传来一道敲击声。
他起身查看,刚好一道黑影从窗边一闪而过。
思来想去,谢修然还是决定追上前探探猫腻。
没成想那道黑影将他引到了院内的小亭子里,忽然摘了兜帽,上来就是一句:
“事情办妥了吗?”
谢修然:?
办什么事?他现在不是盛暮吗?
想起今早在村长面前没说几句就泄露身份的事,谢修然决定保持沉默。
于是他立在原地,话也不说,人也不动,就那么直勾勾地,仿佛被鬼上身了似的,看着面前的薛府管家。
管家被他这一眼扫得脊背发凉。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人,低声骂道:“之前哑巴,现在问你话怎么还哑巴。你还有易容,你怎么只知道换张脸,不知道身材也变一变。”
他说着就上手探到了谢修然的胸肌上。
手下传来的是坚硬浑厚的触感,管家恨铁不成钢地捏了一把。
谢修然瞳孔震惊,他看着管家放在他胸上的手一时间呆愣无措。
“你这胸,瞧着就跟今天那姑娘不同,赶紧想个办法变的软和些,这副平板身材,怎么去勾引薛定鳄?”
谢修然沉默半晌,坦诚道:“我不会。”
管家:“不会什么?”
谢修然指了指自己的胸:“不会,变软和,这种法术,没学过。”
管家再次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气急败坏地拍了谢修然一巴掌,刚好拍到了他结实壮硕的肱二头肌上。
管家愣了。
“你平日里修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怎么身材这么、这么……”
这么不像个女人啊。
这个问题好像并不会暴露身份。
于是谢修然认真道:“练武之人,身材都是——”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管家忽然一顿。
谢修然顿感不妙。
只听管家叹道:“舞好啊,你练的舞,也并非那些柔美妖娆的舞,对吧?”
谢修然心道:武当然不会柔美妖娆,这句话等同于废话。
于是他点了点头。
管家眼睛一亮:“那好,你明日便为薛定鳄献上一舞,就是那种,慷锵有力的舞,正好与你这身肌肉线条相配,说不定歪打正着,薛定鳄就吃这套!”
在假山后面蹲着的盛暮脸都要笑僵了。
晏随星的嘴角也在抽动,他低头看了眼笑到快昏厥的盛暮,又看了眼前方那个略显魁梧的“盛暮”,最终也只是轻拍盛暮的后背,低声道:“小师姐,稍微克制一下。”
盛暮呲着的牙还没收回来,闻言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之所以让谢修然扮盛暮而不是宁雪溪,为的就是现在。
当初盛暮和晏随星推出婢女大概率是受薛府里的另一股势力指使后便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计划。
屋子里的那口大箱子就是用来藏真盛暮的尸体,而杀死盛暮后,婢女则会易容成盛暮的模样,在薛定鳄面前制造出一副盛暮还没有死的假象。
到了晚上,那股势力就会找婢女版盛暮碰头,届时就可以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而谢修然修为比宁雪溪高,到时候万一真的露馅了,以他的修为,也并不会有严重的危险。
结果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么一番鸡同鸭讲下来,谢修然竟然顺利蒙混过关。
真是离谱。盛暮默默道。
简直太离谱了。
谢修然稀里糊涂地就被交代了个献舞的任务,他茫然地接下,面前的管家欣慰地点点头。
“还有一物,你今晚定要将其背得滚瓜烂熟。”
管家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谢修然:“这是我积累的薛定鳄这些日子胡言乱语,都在这本书上了,红色标注的是重点部分,你务必完全掌握。”
看着谢修然收下了这本集日月天地精华于一体,荟古今中外典故于一身的薛府产出的参考书,管家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了些。
“你时间紧迫,赶快回去背诵,薛定鳄交代我明日晚上要宴请两位宾客,到时候你就去献舞一首,最好一晚上能生米煮成熟饭。”
他嘴角的胡子翘了翘:“到时候,我便是薛府新的主人!”
蹲在假山后的盛暮沉默了。
此计划的离谱程度,是连她这种离谱的人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用女色勾引薛定鳄,从而彻底掌控他。
且不说管家凭什么认为以谢修然那副魁梧的模样可以勾引得到薛定鳄,就算真的能成,他又凭什么认为薛定鳄会因为一个女人乖乖听他的话。
能想出这副计划,管家的脑子里一定是有些不寻常的东西的。
而计划若真能成,薛定鳄的脑回路也一定是有些非同常人的。
总而言之。
这个世界是真的总能在盛暮的下限来回蹦迪。
“你今日在薛府,展现的到底是怎么个形象?”
回到屋内,谢修然将那本书递给盛暮,眉头间满是不解:“怎么扮你不光要易容,还要背书。”
晏随星悄悄给盛暮传音:“谢师兄修为超出同辈许多,但是读书背书之事,确实不擅长。”
原来如此,怪不得谢修然的重点都没放在更为离谱的献舞上,而是放在了背书上。
“就是瞎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意外获得了薛定鳄的认同罢了。”
盛暮三言两语把话题跳过去:“不说这些了,我刚想到个主意,能让薛定鳄和管家鹬蚌相争,而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谢修然颔首:“说来听听。”
盛暮:“这主意倒也简单,就是需要谢师兄你做出些牺牲罢了。”
“做出些牺牲?”
谢修然身穿女装,手拿书本,敏锐地抓住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点:“什么牺牲?”
盛暮不语,只狡黠一笑。
谢修然心里头咯噔一声。
“不会……”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一种对别人来说很离谱,但是对盛暮来说却刚刚好的可能。
心里的凉意顿时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谢修然对上了盛暮肯定的眼神:“没错谢师兄,就是你想的那样。”
“明晚宴会献舞这件事,就麻烦谢师兄小小的牺牲一下了。”
谢修然瞳孔地震。
他宁可真的直接牺牲,也不想穿着粉嫩的女装跳那劳什子舞!
这舞他坚决不能跳!
谢修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晏随星身上:“随星……”
没想到晏随星仍然无比坚定地站在盛暮这一边。
他略显生疏地学着盛暮刚才眼巴巴的样子,抿了抿唇道:“谢师兄,你就牺牲一下下,一下下而已。”
最后的希望破灭。
谢修然顿时两眼一黑。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他的一世英名。
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