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岚儿可真是太为难人了
父亲说过,这官宦圈里最是虚伪势力。
听到这话时魏岚还小,不懂为何父亲要这般说。直到参加了这些官宦权贵家举办的宴席,她才深切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是万万没想到,在这圈子里,哪怕都还是些几岁孩童,也惯会踩地捧高,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
魏岚的父亲放着康庄大道的仕途不走,偏要去做个武夫,娘亲又是孤女,不仅没有外家支持还不受婆母喜欢,而她自幼又是在乡下长大。
所以即便她是帝师家唯一的大小姐,也很不受官家权贵里那些小姐的喜欢。
童言无忌最伤人。
那时她也不过是三四岁的女童,却被那些面容纯真无暇的世家小姐们背着大人,用最恶毒的话语将她贬到了尘埃里。
这样的酷刑一直延续到她祖母病重,再无力赴宴,才算终了。
似乎感受到怀中人儿的情绪不对,皇上轻轻拍抚着魏岚的背脊,一点点的让她紧绷的身子重新放松了下来。
他贴在她的耳边嗓音低沉的附和道:“嗯,这些人着实可恶!岚儿快告诉我那些都是谁家的女儿,我去给你出气!”
魏岚又好笑又无奈的嗔了他一眼,“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还有再拎出来找人算账的,你也不怕旁人知晓了道你小气。”
“哼,朕是天子,就是翻旧账又怎的了。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现在怕是心肝都黑透了吧。我这是在为民除害,谁人敢道朕小气?”皇上撇了撇嘴,满不在意的接着道,“再说了,旁人说什么都不重要。”
“岚儿你又不是旁人,我只要在乎你的感受便是,旁人的感受如何又与我何干。”
“……总是你最有理。”魏岚无语,终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眸低水光盈盈,媚意横生。
皇上轻笑,语带骄傲的哼了哼,“朕是天子,朕就是理。”
魏岚噗嗤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嗔骂了一声:“你这都是上哪儿学的,没脸没皮也的不怕臊。”
“本就是嘛。唉,如今这世道连说句实话都不成了,岚儿可真是太为难人了。”皇上唉声叹气的,很是委屈。
“……”到底是谁在为难人啊!
魏岚面对他倒打一耙的指控,简直是哭笑不得,最后只得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还想不想听我说了?”
“想,想!”皇上立马识趣的收起那哀怨的表情,下巴点了点,语气十分诚恳,“你说,我听着呢。”
“若再胡闹,我可不与你说了。”
皇上连忙应声,“我保证不闹了。”
魏岚眼带警告的又瞪了他一眼,才接起了先前的话头。只是再度开口,却是重新心平气和了下来,原先心底因那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引起的郁气,此刻也已经彻底被抚平了。
“祖母病重没多久便去了,我借着守孝,不必再去赴宴,每日里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爷爷事务繁忙,十天半个月才得过来看我一回,平日里也就哥哥会时常过来陪我玩上一会儿。”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魏义礼和祝柔的死讯。
待得两人的棺椁下葬后,魏子峰发狠了似的读书,完全断绝了玩乐的时间。每日里只在用早膳时匆匆见她一面,而后一整天不是在书院里就是在魏守一的书房里。
接连失去疼爱自己的祖母和爹娘,年幼的魏岚心底也是十分的害怕恐惧。可见着爷爷和哥哥都如此忙碌,隐隐觉察到他们是在忙着重要的事,便也不敢去打扰,每日乖巧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哭不闹,生怕会给爷爷和哥哥添麻烦。
而随着这样安静的日子越久,她便愈加沉默少言。就连对着身边的婢女嬷嬷,也鲜少开口。慢慢的,性子也越发的孤僻沉闷,为人处世也显得十分卑微怯懦。
直到八岁那年,魏帝师意识到了不对,才让她再次走出了帝师府的大门。
再然后,便是遇上了瞿菱和瞿狄。
从此她静谧而灰暗的世界里,便渐渐有了声音和温度。
如果说她与瞿菱是皇上的光,那在她的世界里,瞿菱和瞿狄便是那掠过山岚河川的暖风,是那滋润万物的春雨,让她整个人如获新生,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是瞿菱,将她从自我封闭的世界里拽了出来,让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肆意的嬉笑怒骂,也可以活得自在。
是他们,让她知晓何谓虚情假意,何谓情深义重。
她不该被那些世家小姐们的话给打倒。
父亲是武夫又如何,他扛起了刀枪护住了河山,最是英勇。娘亲是孤女又如何,她能文能武,外祖又是为国而死,最是大义。
试问那些贬低她的小姐们,又有几人的父母能如此为心中的道义而奋不顾身,为天下黎民百姓真正流过一滴血汗?
她该为有这样的父母自豪才对。他们不是舍弃了她与哥哥,而是比起陪伴在儿女的身边,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
“若是没有遇上她们,现如今的我大抵会是个死气沉沉还性格乖僻的人,又或者早在几年前就把自个儿给闷死了也不一定。”说到这,魏岚轻笑了一声,其中所含情绪,也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自怜。
皇上只知她八岁前鲜少出现在人前,却不知原来那些年她竟是这般过的。当下心底泛着软软的疼,眸中也满是怜惜,他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魏岚眨了眨眼,将眸低涌上的热意给散了去,她扬着笑,如过尽千帆,眼底满是释然和洒脱,“所幸,我遇上了他们,那些不堪,也都成了过去。”
她握着他的手,仰着小脸,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的双眸,“我与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在我心底,他们是我不可忘却的小美好,是我无法割舍的过去。”
“可你却是我想紧紧握住的现在和未来。”
“瞿狄是我被瞿菱拉出来后第一个遇上的少年,他也是那些年除了哥哥外待我最好的男子,自然就成了我的欢喜。这一点,我无可否认,也不会骗你。”
“我与他之间,有着年少情窦初开时那份最初的悸动和恋慕,但更多的是如兄妹般的亲昵和牵念。”
“而我与你之间却是不同的。在我的眼中,你是一个男子,而不是兄长,又抑或是年少的玩伴。就如同在你的眼中,我是一个女子那般。”
她看他的眼神,就如同他看她一般,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最纯粹的爱恋,是如这世间万千结合的男女一般,彼此间涌动的是最原始的占有之欲。
“不知我这般说,你可能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