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缘起(6)
僵持不下,顾子珣颇感无奈地看着她:“你到底想怎样?”
“我,时晚吟,烧钱!”时晚吟厚颜无耻地伸手要钱。
“……”
与其说她病了,不如说是自己病了,不然为何还会见到她。
看对方没有马上反驳而是沉默,时晚吟以为他是调查自己身份后自知理亏,遂洋洋得意道:“你今个出门,是不是去调查时氏是否有我这号人啦?”
“”顾子珣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
心想,有没有你这号人,跟夜半扰人清梦有什么关系吗?
时晚吟以为他是被自己猜中,所以正心虚沉默,遂更是理直气壮地伸出手:“烧钱消灾。”
事实上,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颇为幼稚,但对于一个还没游遍大好河山,没有过丰富人生经历,年仅十八就逝世的少女而言,能想象到的恶是很有限的。
尤其,她还只是一只跟黑白无常约法三章,没怎么被险恶人心毒打过的宅鬼。
然而,顾子珣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时晚吟,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死因,包括死时的模样。可既然自己并不晓得这些,为何她的容貌还能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呢?
不禁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吗?
还是说早年开镖局的沧澜时氏知道什么奇门遁甲之类的秘术,触发点布置在凤澜山庄的各个角落,而自己很不凑巧地中招了?
此念一出,顾子珣立马摇头将该猜测否定。
在他看来,所谓秘术不过是利用心理与磁场的改变,在人所活动的范围内,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催眠,以假乱真,混淆视听。
所谓风水学说,其实就是气场与磁场最直接的体现,而风水学也算作环境学、地质学、建筑学、心理学等综合类学科,讲究的就是个天时地利人和,并非玄学。
先前说这里闹鬼的,怕也是中术了罢。
若真是这样,那如此大费周章布下此局的目的是什么呢?
顾子珣不禁开始揣摩起近期的所见所闻,是不是再向自己传递着什么讯息?
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开口询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什么病?”
“疫病。”
“具体学名?”
“不曾命过名。”
“为何?”
“不知。”
“死于哪年?”
“1890年上巳节第二天的卯时。”
“……”
快问快答到这里,顾子珣突然停住了。
因为1890年上巳节的第二天,是他的生日。
截至此时,眼前女子所问所答,皆与自己的所见所闻高度重合。
顾子珣沉思一霎,继续问:“你的家人呢?”
“我不知道。”
此刻的时晚吟有些不耐烦了,感觉自己像犯人似的被审问着,作为鬼的身份并没受到应有的尊重。
“你不是时晚吟吗?怎么会不知道呢?”顾子珣意味深长地笑道。
果不其然,对于自己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眼前的女子也同样回不上来。
“死的都烧了,没死的都走了。”时晚吟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口吐芬芳的情绪,抿了抿唇继续解释道:“我没离开过这里,所以不知道。”
她死后不久,全家人跟逃命似的连夜收拾包袱,驾着马车弃庄而去。仿佛只要离开了凤澜山庄,这场致命瘟疫就能自然消亡。
“那……他们去哪了,你知道吗?”顾子珣眉间隐含着一丝玩味。
时晚吟垂下了纤长的睫毛,眸底闪过一抹深邃:“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他们离开的原因,只是作为被埋怨着去世的人,又怎会有人临走前想着捎上她的骨灰坛呢?
没被人当场泄愤扬了,也算念及亲友一场,手下留情了。
所以知不知道,又如何?
“果然。”他唇角一勾,挂了抹笑,却浅淡得很。
时晚吟疑惑地抬起头,“嗯?”
顾子珣坐直了身子注视着她,眸底多了几分探究后的认真:“你并不是真实存在于我眼前的人。”
“哦?那我是什么?”时晚吟顿觉好笑地注视着他。
她心想,这个男人终于发现我不是人了吗?
顾子珣抬起细长的眉眼,眸中透着一股子莫测高深之色:“幻觉。”
时晚吟闻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幻觉?”
顾子珣微微扬起下颌,嗓音清淡:“你是我看了书房里的画,靠潜意识想象出来的人,你所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都能从我的个人经历中找到答案。”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巧合?”时晚吟耐着性子,笑脸相迎。
顾子珣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被子,慢条斯理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如果有,一定是人为的。”
“那你都没见过我,怎么想象出我长什么样子的呢?”时晚吟还在据理力争。
“个人喜好。”
善良活泼的性格,符合自身审美的长相,还有与他父母一模一样的病征和死状,都一一对应上了。
只不过,他觉得没必要向一个幻想出来的人解释得那么清楚。
时晚吟没想到竟有人能如此之重口,喜欢全身布满尸斑的人。这年头学医都要放弃正常审美,剑走偏锋才能出人头地吗?
尤其是费尽心思折腾了那么久,他一点胆怯之意都没有,显得自己很是弱鸡。
生被人欺,死不被惜,做鬼都还要低声下气?
要不是遗体被烧,她分明可以诈尸复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哪还用受这份气?
想到这,她再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矜持,气急败坏地威胁道:“我不管,你必须得给我烧钱,求我保佑你平安无事,否则我天天骚扰你们!”
顾子珣不为所动,只是薄唇微启:“抱歉,我要睡觉,而你也该消失了,晚安。”
一个被幻想出来的人,居然敢逼迫宿主交保护费?
洗洗睡吧。
“……”
时晚吟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气呼呼地叉着腰站了一会儿,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
正当她打算去找把剃刀给顾子珣来个鬼剃头时,正好碰到准备回房休息的柏川,顿时计上心头。
借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的优势,时晚吟紧随其后进入房间,还大摇大摆地坐在桌上,故意将柏川刚换下来的衣服吹落在地,等对方弯腰捡时又使其裤子裆口破裂。
听着对方自言自语的抱怨声,她不禁捂嘴嗤笑。
随后,她便计划算着一会儿上柏川的身,待所有人熟睡之时去给顾子珣剃头,完事再去元枭那屋玩个鬼探头,吓破他的胆,正好一石三鸟。
就在她洋洋得意之时,无意间看见柏川脖子上挂着个亮晶晶的东西,顿觉眼熟,忍不住凑近端详。
那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糖玉扳指,光滑细腻的表面刻着一朵梅花。
时晚吟记得,自己的父亲和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手腕上都有这样的纹身,那是族花。
小的时候她曾问过,为什么自己手腕上没有这样一朵花,父亲告诉她只有家里的男丁才会纹,姑娘家当然是白白净净的最好了。
因为家族过去是走镖的,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后来为了方便辨认自己人,就定下了这个规矩,渐渐成了家族的传统。
此刻,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这枚扳指出现过的记忆。
最后一次,是带着这枚扳指的手,颤颤巍巍地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白玉镯子放入骨灰盒里。
那只手的主人的脸在回忆中愈发清晰,时晚吟霎时骇怪地瞪大眼睛,轻捂嘴道:“祖奶奶……”
柏川已换好衣服,将油灯吹灭后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而她还呆滞着脸,愣怔地站在原地。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尽管化成鬼后的她无血无泪可流,但回忆起过去的种种,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还是会疼。
尤其是羁绊之物就摆在眼前,还是会好奇他们逃离这里后,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而眼下的重点,是祖奶奶的扳指为什么会在这个小伙子的脖子上?
从年龄上来说,他见过祖奶奶的可能性并不大,尤其是那时候她还病着。
如果不是遗失或是赠予,那他肯定与自己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家说不定会有祖奶奶一行人最终去向的线索。
想到这里,她已幽幽地飘到床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柏川那张稚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