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警察荣誉5
时间倒回到一个半小时前，林竹左手果篮右手设备，来到妇产科病房探望并采访热心市民徐女士。
“那个小仔我认得嘞，卖西瓜的赵老爹的小孙孙，他爸妈都出去打工了，赵老爹天天开个大皮卡去菜市场卖瓜，小仔就在大皮卡上玩。那个男子一看就面生，这不就奇怪了么…”
“那您能描述一下他的外貌特征吗？”林竹的镜头一直对着床头百合花。
“嘶，我想想…就是一个二三十左右的男子，一米七几，比较瘦咯，黑衣黑裤，戴个口罩，头发有点长，刘海把眼睛都遮住了。”徐女士细想了半天她给警察提供过的信息，“还有还有，听着像南方口音，最主要的是，脖子这里有块红色的胎记哦。”
访谈结束，林竹在婴儿床静悄悄看了一会儿宝宝，“徐姐，感谢你的配合，我们后期会给你的声音做处理，下次再来看你和宝宝。”
“诶，小林慢走嘞。”
林竹出门时打开屏保看消息，随之耳边传来护士台的一阵惊呼，带好门前去察看，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失控地握着水果刀劫持了一名小护士，嘴里不停地大叫：“让姓马的滚出来！让他出来！”
周遭的病人和家属避之不及地躲进了病房，几个胆大的在隐蔽处围观，护士们乱做一团，只有护士长颤抖着打完报警电话前去安抚持刀者，“你别冲动，我已经跟马医生打了电话了，他马上来，你千万要冷静下来，我们慢慢说，好好解决。”
“还解决个屁！我的老婆！我的儿子！都死在那个王八蛋手里！啊…”崩溃的哭喊充斥于耳，浑浊的眼通红，“是不是我没给他包红包他就不好好手术！是不是！我要杀了那个畜生！”
可眼下这把刀紧紧贴着护士的大动脉，护士惊恐地随着背后的举动呼吸，嘶着声做口型：“救我，救我。”
林竹踌躇着走上前，在距离持刀者三米的斜前方停下，被护士长一把拦住，“不要上前。”林竹拍拍护士长的手示意放心。
“这位先生，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听闻你刚才说到医生有违规行径是吗？你冷静下来，跟我好好说，我知道你是一时情绪失控，但是逝者的权益仍有途径来维护，现在我能帮你，全市的人都能监督，有什么我们好好说行吗？”林竹扛起摄像机，作势打开了摄制开关，尽力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用的…没用了！我的老婆儿子都被那个姓马的害死了！”持刀者嗜杀的眼神有丝松懈，看着镜头神情恍惚，满头的汗陆续滴在护士脖颈上，她忍不住发抖。
林竹皱眉，护士长在她耳边说：“羊水栓塞，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马医生尽力了。”
“我知道你不想做到这一步，你也不会想要你妻儿白白丧命，只要你放下刀，什么都好说，我们都会为你讨一个说法。”这个时候只能顺着当事人的思路来，避免激化矛盾。
持刀者痛苦地低吼，如山的身躯仿佛即刻坍塌，手里的水果刀被汗渍得松动。林竹朝被挟持的护士点点头示作安抚，“大哥，你把刀放下，我们这就去会议室好好说，对着镜头说。你个人维护不了的权益，我们这么多的人，一起帮你。”
林竹摘下帽子，露出眼睛，她一直坚信，眼睛是最能传递情感的载体。对上那双失神的眼，林竹恳切地点点头。
持刀者脚步微晃，就要松开钳制住的人质，此时医院的保安拿着防暴钢叉上来待命，林竹还没来得及制止，就被持刀者看见，“你们跟那个姓马的就是一伙的！”又是一阵失控地吼叫。
和一道突如其来的温热。
林竹听不见耳边的呼唤叫喊，也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黑影，踉跄的身躯被来者扶住。
杨树神情复杂，“没受伤吧？”他搀住林竹的手臂，她手里还死死拽着摄录机的把手。
林竹摸了一把眼睛上的液体，鲜红的指尖不住地颤抖，她想说话，却出不了声，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感到窒息，杨树及时帮她摘下了被血浸染的口罩。
和护士落花般陨落的生命同时坠地的还有那个失去妻儿的凶手，他跌坐在地，绝望地等待着警方的拘捕……
“小竹子，小竹子！”匆匆赶来的王守一晃了晃林竹，凶手被逮捕，护士大动脉失血抢救无效，作为在场第三个当事人，林竹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血溅当场的画面。
“王…王所长。”林竹不断地自我缓冲。
“快去把脸洗了做血样检测，孩子，你也尽力了。”王守一眼神示意杨树，在他的牵引下林竹终于迈动了脚步，王守一的视线落在了那块染血的记者证上，目光深沉。
医护消毒室里，护士长放了一套衣服在盥洗台上，林竹打开水龙头蓄水，抬眼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咬紧牙一头扎进了水池。
杨树在门外掐着手表徘徊了半个小时，敲开了消毒室的门，看着林竹换好衣服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更加没底。
“都过去了，你做的很好，我们勇敢的小林记者。”杨树接过那个怪沉的摄录机，已经被林竹擦干净了血迹，“走，所长让我陪你去做心理疏导，就在楼上。”
“不用，我没事。”林竹牵强地扬起笑容。
“别逞强，这是程序。”担心她的心理状况又拗不过她，只能搬出“程序”这套说辞。
林竹无力推脱，跟着杨树上了楼。
躺在治疗椅上，又陷入另一个她主观意识试图抹去的场景。之后她和心理医生的对谈，表面上达成了一致。
林竹走出心理治疗室，换杨树进去和医生单独对话。
“林女士这次的经历很容易加重她的心理创伤，我建议她之后每个月都来医院进行一次心理治疗。”
“加重心理创伤？”
送林竹回去的路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犯罪离我们从来都很近。”
“对啊，哪怕我们出警再快，也有来不及阻止犯罪行为发生的时候。但是我们问心无愧就好。”杨树侧头看着她不算好的面色，试着问：“你刚才在心理治疗室，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什么。谢谢你送我回家咯，改天请你吃饭。”镌刻在内心深处最不想被翻出的旧事没有那么容易敞开心扉。
“好，不勉强你。”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竹子，虽然台长给你休假，但你也不能老这么宅在家里吧。”公寓内，马小胖放下薯片，一脸担忧不假，食欲不减也不假。林竹从医院回来三天了，门也不出，班也不上，顿顿外卖，呈堕落趋势。
“行啊马建伟，帮我把这个片子剪了，我没心情，实在剪不下去了。”林竹把电脑甩手给马小胖，看着自己几天没洗的头，拿衣服进了卫生间。
晚风吹拂去心头的不安和焦躁，林竹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公园游乐设施旁，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孩兴许能让她心事不那么沉重。
游乐设施外圈，一个全身黑的男子把棒棒糖塞进小孩手里，抱起小孩就往外走，环顾四周脚步紧迫。林竹发觉不对劲，除了没看见胎记其他完全符合徐姐的描述，于是边尾随其后边拨打了110，其间保持有一段距离。
林竹有点惊喜地看向身后驶来的警用小摩托，“这么巧？你出勤？”
不巧，近期治安巡逻，杨树专跟人换了她家这块片区。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刚跟所里打了电话，我发现前面那个人是拐卖嫌犯，他们团伙一定在附近，你要不就在这，别打草惊蛇，我跟去看看。”
杨树闻言靠边停车，把上身的警服警帽脱下，内里只剩件黑色背心，“我跟你一起。”
出住宅区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处，嫌犯正在等候红绿灯，马路对面停着一台面包车，车窗摇下，嫌犯和司机对视，林竹眼看着红灯倒计时只剩一分钟，硬着头皮上前。杨树在林竹身侧，警觉地搭上腰间的配枪。
“我的乖乖小宝！你就是我爸的徒弟吧，辛苦你带我家小宝玩啦，我跟我老公正好下班呢。”林竹心跳如雷，对视上嫌犯被刘海半遮的眼睛，说着就要接过他怀中呆呆啃着棒棒糖的两岁小孩，嫌犯眯了眯眼，低声说了句“没事。”听不出口音。
脱手的电光火石之间，杨树把嫌犯反手拷在地上，近一米九的身高极具优势，林竹不断安抚搂在怀里的小孩。警笛声由远及近，杨树大喊让他们追马路对面的面包车。
在附近片区巡逻的李大为、赵继伟也赶来帮杨树，临走前林竹把嫌犯脖子上的创口贴撕掉，果然露出了一块红色胎记。
送小孩回去的路上，林竹跟杨树说：“以我当记者多年的直觉，我觉得你们可以采集嫌犯的dna对比dna数据库，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我明白你的意思。”杨树看着后视镜里的林竹，默契地笑笑。
“感谢感谢，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孩子妈妈不停地鞠躬致谢，身旁的老人自责地落着泪。
“您是哪个单位的，我明天就给您送锦旗去，我现在还后怕呢，您是救了我们全家啊！”孩子爸爸情绪高涨，拉着林竹非要付出点实际。
“您不用感谢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要感谢的话就给八里河派出所送锦旗吧！”林竹赧然一笑摆摆手，他们八里河派出所不是正缺成绩吗。
“诶好好，您是…您是电视台的林记者吧！哎呀，您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可我记得您，市里的表彰大会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这就好说了，我明天就上门拜访白台长。”孩子爸爸探头细瞅着林竹。
“噢哈哈真巧，这位警官还要我配合他笔录呢，我们就先走啦，您别送别送。”林竹拉着杨树就要溜。
“锦旗对你们记者来说不也是一份荣誉吗，你怎么唯恐避之不及？”走出好远杨树才问。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谁知道呢。小杨警官，又辛苦你送我回家咯。”那户人家离林竹住的楼没隔几栋。
杨树一笑，看着林竹恢复常态放下了心。
翌日清晨，打印店一开门就接了两份活，昨晚险丢了孩子的两夫妻在旁边的面馆边过早边等待着锦旗制成。
“等吃完早饭你跟我一块去电视台，白台长是我的老相识了，他手下带出来的孩子从人贩子手里救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得去好好感谢人家林记者。”
“晓得了晓得了，你一说我现在都后怕呢，也不知道警察把那个团伙抓住没有。”
夫妻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邻桌沉默吃面的男人耳中，如果昨天在场的人在，会认出他就是那辆面包车的司机。
男人捻了捻手里的纸团，扔进了垃圾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