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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烈火军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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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子带了十几个兄弟守在手术室外,沈幼仪看到奔子举着枪对着织田显荣,从没对人急过眼的她冲过去拽住织田显荣的手腕,“又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害我二哥?”

    织田显荣甩开沈幼仪的手,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是我。”两人不相让地对视,眼里有火光也有泪光。

    “幼仪,她找来了给君山做手术的医生,情况紧急,我们没得选了。”谢襄拧眉劝慰,沈君山伤了内脏,必须马上手术,可主治医生去北京开会,只有长川浩二才能救沈君山。

    “你信得过他们吗?”奔子看到日本人就窝火,沈君山就是在胡同里被几个受织田秀幸指使的日本杀手刺杀受的重伤。

    谢襄看了一眼摘下假面而真情流露的织田显荣,“我信她,我相信她不会害君山的。”

    奔子打量那个日本医生,“我家少爷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全家人陪葬。”

    “如果你再不让开,他就真的死定了。”

    “让开,让他进去。”

    长川浩二进了手术室,所有人都在外面等待,沈幼仪跌坐在长椅上,抓起奔子的袖子红着眼问:“大哥呢,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刚给大少爷发过电报,他收到电报最快也得后天才能到。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别太着急。”奔子托住沈幼仪示意她安心,被挤过来的顾燕帧悄无声息地隔开。

    沈幼仪低着头在那抽抽嗒嗒,顾燕帧凑上去,“我肩很宽的,要不要给你靠靠?”

    沈幼仪狠狠拧了顾燕帧的腿,他扭头吃痛地抿嘴,马上又转过来,换了副正经神色厉声道:“不许哭!”

    声音之洪亮嚇得沈幼仪一抖,他还不是怕她哭虚脱过去。如果不是听顾期期说起:沈幼仪从小身体弱,反之她会跟沈君山一起被送去英国接受教育,而不是被沈听白养在身边。他还不知道有些娇蛮的大小姐是只纸老虎。

    手术室门口的提示灯在一分一秒煎熬的等待中熄灭,经过长川浩二和刘医生的全力抢救,沈君山已经脱离危险。

    “谢谢你啊,刘大夫。”谢襄眉眼舒展,沈幼仪也擦干眼泪松了口气。

    “你要谢长川医生,没有他高明的医术,沈二少爷就危险了。”

    “长川医生,谢谢你。刚才多有得罪,希望您体谅我们的心情,不要放在心上。”

    “了解。”

    “我进去看看。”织田显荣牵挂心切,沈君山就是她心狠手辣为人之外的唯一软肋,她甚至能为了他手刃抚养自己的织田秀幸。

    “病人做完手术需要休息,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吧。”

    奔子向长川浩二鞠了一躬,沈幼仪就要上前去拦织田显荣,被顾燕帧长臂一伸直接半抱地揽住,“沈幼仪,别生气。”

    朱管家来到医院接顾燕帧,原是顾宗堂从北京谈判回来了。

    即将在烈火军校结业的顾燕帧显然成熟不少,推开书房的门,只开了一盏小灯,微弱的光亮笼罩着书房,顾宗堂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爸,你找我?我回来了。”

    “燕帧啊,这段时间局势比较混乱,你就别去学校了,我打算送你和期期回南京去。”

    顾燕帧面色极其平和,平和背后却是隐晦的悲哀,他安静地坐了下来,“谈判不顺利啊?”

    顾宗堂睁眼深深看了顾燕帧一眼,叹了口气,“自古弱国无外交。谈判?谈什么?无非是仰人鼻息、被逼就范罢了。等到协约一旦签订,局势就更加难以控制了。那么,我很快就要回北京,到时候你和期期跟我一起走,先到北京,然后我派人送你们回南京你外公家,就是这几天的事,你去准备一下吧。”

    顾燕帧愣神。“你听到没有?”被顾宗堂的咳嗽声拉回神,顾燕帧拿过桌上的茶杯递给顾宗堂,“爸,喝点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爸,我不回南京,我就在顺远。”

    “燕帧,这奉安的局势尤其混乱,我到了北京是鞭长莫及啊,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老头子满面愁容,又想到了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沈家丫头?”

    “是,也不是。我会在烈火军校待到毕业,您带期期回去吧,您多保重身体。”顾燕帧放下了杯盖。他不当逃兵,沈幼仪还没有看过他穿军装的样子吧。

    过了半月,沈君山要出院了,这两兄妹倒是成了医院的常客。沈听白把母亲接了回来,沈母没少悄悄为几个孩子掉眼泪。年轻时艳冠群芳的沪上名姝,现如今风韵犹存的旗袍美妇,来到顺远不过几日眉眼就染上沧桑。

    从医院回沈公馆的路上,学生们高举横幅游行示威:“反对二十一条!打倒顾宗堂!打倒汉奸!打倒顾宗堂!打倒汉奸!反对二十一条!”

    “妈,二哥,我有事去找我同学,你们先回去!”沈幼仪叫停司机匆匆下车,被沈母远远叫了一路,眼看着少女的裙摆愈飘愈小。

    沈母无奈关上车门嗔了一声,“哼,我看不是去找哪个同学。君山,你来跟我说,一一对顾家的事这么上心是不是因为顾家那小子?听白可跟我提过,他跟一一走得挺近的,还听说你俩是同学?”

    “嗯。妈,岂止是家事,更是国事。您的宝贝一一以往可是学生游行的主力军。”沈君山淡淡一笑,思绪也跟着沈幼仪牵到远郊。

    “我可就一一一个女儿,你们也就一一一个妹妹,可不能让妹妹在外面吃亏的啊。你跟我说说……”

    沈幼仪叫了辆车载她到烈火军校,声称是沈君山的妹妹来校探望。烈火军校的学员在操场聚集,扬言要烧了顾燕帧的东西,正把汽油往上浇。

    沈幼仪听到他们激进的言论,喘着气跑来,一把推开了弓身浇汽油的人,自己也跌倒在地,手腕挫在砂石地上。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滚开!”领头的被激怒,言语不善,也不管面前清隽矜贵的小姑娘是哪家明珠。直到被旁边的人提醒,才有所收敛,“沈小姐是吧?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就是你大哥二哥站在这,也无权干涉我们。况且,沈大少爷可是我们奉安赫赫有名的爱国商人,你身为他的妹妹,难道是在公然向着汉奸吗!”

    “二十一条是顾宗堂不想签就能不签的吗?顾燕帧想被你们指着鼻子骂汉奸吗?我们国家早已是列强砧板上的鱼肉,顾宗堂只不过是袁世凯政府推出来的挡箭牌,他之前谈判的不妥协你们看不见吗?”沈幼仪小小一个被围在中间仍掷地有声,“如果是真的爱国,就将你们的愤怒对准敌人,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你们的战友!”

    “别替老汉奸狡辩了,把她拉出去,烧了小汉奸的东西!”一个人高马大的学员拉着沈幼仪就往外拖,被冲来的顾燕帧一拳直击胸膛,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击倒,纪瑾扶住了沈幼仪。

    “别碰她,有什么事冲我来。”顾燕帧脱下外套摔在地上,扯松了领带正言厉色,“来啊。”

    上来一个顾燕帧就打趴一个,直到没有人再上前,这场闹剧才戛然而止。

    “嘶……”沈幼仪吃痛地缩了缩手,顾燕帧涂药的手更轻,低下头给她吹气。

    “对不起,我们要是早点回来,就不会让你受伤了。”顾燕帧心里不是滋味,都不抬头看她,天之骄子沦为众矢之的,不复从前的招摇骄傲。

    热气撒在手心痒痒的,沈幼仪听出他的失落自责,用完好的那只手摸摸顾燕帧的头,故作轻松,“小伤,没事。你…会离开顺远吗?”

    今天是袁世凯政府对日签订二十一条协约的日子,顾宗堂已经带着顾期期回到北京述职。

    “不会。”顾燕帧抬起头,眼里有光。他拿出了行李箱夹层里的照片,“谢谢你。我妈在我八岁的时候就走了,这是我跟她的最后一张照片。”如果不是她,连这最后的念想也要灰飞烟灭。

    “你妈妈真美。”沈幼仪看着七八岁的小燕帧,眼睛酸酸的。

    “那当然,不然我爸那个糟老头子,怎么生得出我这么帅气的儿子。”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好像沉浮的心依偎在一起。

    国之动荡,民间也不太平,顾燕帧和纪瑾都快把沈幼仪送到了沈公馆。路上纪瑾一直煞有其事地同沈幼仪八卦谢襄沈君山,“幼仪,你说谢良辰和君山不会是那个吧?”

    “哪个啊?”

    “断…断袖。”

    沈幼仪揪住纪瑾的耳朵,“胡说些什么呢,他们才不是,他们……”

    “他们?”

    “哎呀我也不知道,不跟你说了,你们俩快回去吧。”沈幼仪朝纪瑾摆摆手,倒是有些不舍地望着顾燕帧,两人有无言的默契。

    晚上,沈听白端了杯温牛奶放到沈君山面前,“刚好一点就看书,也不好好休息。”

    “躺得我身体都僵了。”

    “你这次的伤,可不是小伤啊。鬼门关都转了一圈的人,还是安分一点好。妈现在回来了,你可别招惹她。”

    “妈睡下了吗?”

    “在幼仪房里陪她呢。妈在我们面前还好,刚才自己偷偷在外面抹眼泪,被我瞧见了。这两天你把她吓坏了不说,幼仪下午带着伤回来,她心疼得直怪我这个做大哥的。”

    “所以你让奔子去查是谁冲撞的幼仪?幼仪可说了,伤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

    “我们可都知道她去了哪,那我也要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下个月。我安排了人在那边跟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我听奔子说,是那个显荣找的医生替你做的手术?”

    “是。”

    “看来刺杀你的人不像是她派的。”沈听白摘下眼镜擦了擦,扬了扬嘴角,“难怪。”

    “难怪什么?”

    “在你遇刺的那天晚上,织田秀幸死了。”

    “怎么死的?”

    “他们对外说是被刺客杀了,但我觉得不太可能,织田秀幸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到哪儿都有一大批保镖随行,怎么那么轻而易举就死了呢?而且日本商会把丧事办得十分潦草,匆匆把人就给火化了,连个葬礼都没有,日本驻军部也没有得到消息,直到骨灰被送走了才对外宣布消息,这不奇怪吗?能够悄悄杀掉织田秀幸,又能这么低调处理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管这里面的真相是什么样的,这里面的分寸,你一定要拿捏好。二十一条签订,日本人又要向奉安增兵了,看日本人这个样子,不像是只捞点好处而已。我们沈家一直还是那个想法,战争早晚会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沈家的立场,是永远不会变的。”

    “我知道。”

    “对了,我听说,是那个谢良辰救了你?”

    “是。”

    “他硬闯了日本商会,还险些交待在那里,你这个朋友不错,回头请他来家里吃顿饭,母亲也想见见他,我们也应该当面谢谢人家。”

    “好。“沈君山笑意盎然。

    沈幼仪放学路过一家充满着阳光气息的花店,特别温馨。店主是个可爱的女孩,头发扎起,戴了个蝴蝶结布艺发带,围着花艺裙正在给花浇水。看到沈幼仪进来,笑容甜美地招待着,“小姐,您好,请问是要买花吗?”

    “我很喜欢你们店的氛围,就想进来看看。”

    店主看到沈幼仪穿着校服,“你是新华女中的学生吧?那你比我还要小呢,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姐姐你看着也不大呀。”沈幼仪漫步在店里,每种花的花瓶上都挂着一个桃木牌,上面刻着花语,她有意地寻找。

    “我叫安雯,你要是喜欢,欢迎你以后随时来玩。”

    “好啊!”沈幼仪的目光落在一捧生机盎然的白山茶上,下面的花语是:纯真无邪·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没有人知道沈幼仪在这个黄昏对着一束白山茶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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