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一片海
“你好,我找傅医生。”
“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不好意思,我们医生都是很忙的,没有预约是不能看医生的。”
前台的护士尽管心中已经翻了个白眼,然而表面上还是礼貌微笑着回答的。
言斓这时才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傅之蔚平时的医院工作都是很忙的,自己不打招呼,贸然前来,实在欠妥。
“谢谢,打扰了。”言斓微笑着回她。
走远一些了,却听身后护士站的窃窃私语。言斓真是无奈自己的听力极好。
“这女人谁呀?”
“不知道,是来找傅医生的,但是没有预约。”
“呵,这样的人还少见吗?每天想来见傅医生的人可多了。”
“确实是多。”
“也不少像她那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不过别人至少有预约,再不济装个病。这样没有预约又没病的,有些假了吧。”
“但是我见刚才那个面孔还挺熟悉的。而且五官真的好惊艳,衣品也好好。”
“那有什么的。来这儿一年多,你见傅医生有近过女色吗?”
“嘘嘘,小点儿声,别让她听见了”
言斓无声地勾勾唇,脚步并未停留。
“言小姐。”听见有人唤她,言斓终是停下了脚步。
看见的面孔有几分熟悉,言斓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才想起来。
“骆医生?好久不见。”
有过几面之缘,骆奕见言斓认出自己了,笑了笑。
“是啊,言小姐别来无恙?”
“算是吧。”
骆奕将双手放入白大褂两侧的口袋里,姿态散漫,同她简单聊起来。
想来也不是别来无恙,前段时日傅之蔚整天往住院部跑,他想不知道也难。一打听就知道是言斓又住进来,不过不归眼科负责,骆奕也是没机会见到她,只从傅之蔚那里听说些只言片语。
“言小姐今日来是?”
“哦,我找傅之蔚有点儿事。不过他应该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去医院那边大楼开研讨会去了。如果是急事的话,我可以马上去通知他一声;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等他回来再说。”
“没那么着急的。”
“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那你跟我去他的休息室等等吧?”
“谢谢,麻烦了。”
“小事儿。”
言斓跟着骆奕来到傅之蔚的休息室。首院的医生都有休息间,主治医师是有单独的休息室,空间不大不小,布置简单,也是方便医生们休息了。
骆奕将休息室的灯光打开,“傅之蔚大多数晚上是睡在这儿的,医生嘛,这是常态。”
灯光照耀下,窗帘掩映下,角落的一个巨大的水晶钢琴箱折射着灯光,瞬间吸引了言斓的目光。
“那个水晶箱是?”
骆奕轻轻摇摇头,“傅之蔚从未在我面前打开过它。这箱子是他从德国带回来的,他走之前我没看到过,应该是去德国之后才有的吧。”
“德国?”言斓一脸疑问。
“是的。你还不知道吧?那年你出院后不久,傅之蔚就再次出国了。他的本硕博都是在德国读的,工作也是在纽伦堡。说来也巧,你住院前不久,他刚突然从德国回来了。说来也奇怪,不是么?”
看着言斓略显茫然的表情,骆奕自顾自笑笑,接着说,“你出院后他在国内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情绪一直不对劲。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啊。别人看不出来,我跟他认识那么多年,凭我直男的直觉察觉出来的。几乎不沾酒的人却买醉,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曾无意间看到他摊在桌上一封未写完的信,我猜测,他这种种的反常都只是因为一个人——你。都说傅之蔚这人冷,但我觉得,他唯独对你,是暖的。那个水晶钢琴箱里,装了无数封大大小小的信,应该都是写给你的。他对维也纳的雪情有独钟,我猜,你就是原因。或许我不该擅作主张将我所知告诉你,但是,我是真心希望,傅之蔚他所做的这一切,会有回响。”
言斓看着骆奕,偶尔会有散漫不羁的一面,会跟人随意地开玩笑,但此刻他的神色是严肃的,很认真地将这一桩一件言斓未曾了解过的告诉她。
言斓亦郑重地回他一笑,“谢谢你,骆奕。”不是骆医生,而是傅之蔚的朋友的身份。
——
“致言斓,
维也纳的秋天虽然短暂,却也是静美的。看秋叶染上金黄,继而染上鲜翠欲滴的红色。相信你抬头时也可以看见吧。穿梭在茫茫人海中,心中竟期待着能与你偶然邂逅。然而在广场上转了一天,还是得放弃这个荒谬的念头。
确实太不切实际了,不是吗?
相遇的可能性本就渺茫,来之不易的一次重逢机会,却被我意气用事中挥霍掉了。
愿安好。
傅之蔚
10月2日”
“致言斓,
今日赶着凌晨的飞机来到维也纳,入冬以来,实验室有个比较难啃的课题,大多数时间就忙着这个课题了。说来这个课题你兴许也会感兴趣的吧?是与一个致力于帮扶救助盲人群体的基金会合作的课题。在定主题时,我头脑里想到的第一个,便是‘良夜’二字。‘undwageesnicht,indiesegutenachtzukommen’这句话,自从维也纳那夜后,便深深刻于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浮现一遍。
很遗憾,今年没能看到维也纳的初雪。但这种缺憾在另一种程度上得到了弥补吧。让更多看不见的人能看见以后的初雪,也是值得的。再者,你或许也看到了这场初雪,不是么?我们有一人看到,那便不算错过了。不枉这维也纳的初雪,童话般的世界。
音乐大厅装点上了圣诞风格的装饰,广场上的这么多棵圣诞树,这场维也纳的圣诞雪落下,覆盖每一棵树,每一块地面,果真是梦幻的世界
雪落在手心,继而融化,仿佛又回到维也纳的那场雪夜,不知你是否也在与我共赏这一场雪呢?
还没到过24点呢,还来得及跟你说一句,“froheweihnachten”圣诞快乐,eliza
愿安好
傅之蔚
12月25日”
“致言斓,
近日医院和实验室联合完成的一个项目大获成功,国际学界好评如潮,关键是更多的病人能恢复健康了,此时此刻真想与你分享这份喜悦呀。
今日偶然翻翻日历,才发觉转眼间又一年过去了,这一年多来,还不曾回国呢。家里的叶女士也没少因此数落。这几日终于忙里偷闲,不想回帝都,也不想去维也纳了,就待在纽伦堡吧。有过你痕迹和气息的城市,即使去了,也再不见你的音容笑貌,何等残忍。
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出门一趟,就能见到许多成双成对的情侣,倒是自讨没趣了。
不过你现在应该很幸福的吧。你出院那日,难得见你笑那么开心,他待你应该很好。
一句“情人节快乐”还是难以说出口,你幸福就好。
愿安好,
傅之蔚
2月14日”
“致言斓,
可笑的自己,竟因一个误会困扰这么久,竟也因此赌气似地离开,没和你好好道个别。那句话也没机会说出了。
又听闻言家和陆家要联姻了。陆家那位,就是你住院期间曾来看望过你的学长吧?
如果终究逃不过联姻的命运的话,何不考虑考虑魏家呢?但我仔细想想,却也作罢。一份真挚而纯粹的感情,不应该放在利益的天平上进行衡量。而联姻,更多地是两个家族间的利益往来吧?将婚姻作为交换筹码,实在是不应该。
我希望尊重你的意愿。也希望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最近加班将纽伦堡这边实验室和医院的阶段性任务进行收尾,回国的机票定在下周。这一次,就让我再自私和任性一回吧。
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一直都在,在你转身即可看到的视线范围内。
愿安好
傅之蔚
9月11日”
言斓一封信一封信地看着,几乎那两年的每一日都有。信的内容或长或短,却未曾缺失过一封,最后一个日期,停留在他们重逢的那一日。
在水晶钢琴箱的最底层,是一张演奏会的门票,其上,有着“eliza”的签名。言斓忽地想起,她成年后不久的那场维也纳巡回演奏会,用的便是这种样式的门票。
而她本来是留了一张给自己做纪念的,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作为专属而特别的一份。在彩排间隙,见到维也纳那年的第一场初雪,见到初雪中那个带着遗世独立的倦怠美的年轻男子。许是那夜初雪太过于美丽,亦或是那位男子惊艳了时光,猜想他许是能买到门票而在广场上徘徊,她鬼使神差地将她专属的那一张票递给了他。
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初见,是在那场车祸发生的除夕夜。却未曾想,却早至维也纳的那场初雪之夜,他们就已相遇。
言斓觉得近些日子是不是太过感伤,自己的泪腺才会如此发达。眼泪竟也难以控制了,边哭边笑着,百感交集中,却油然而生一份庆幸和喜悦。
原来,那些漫长岁月中,一直有个人在时空的另一端,默默守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