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片海
自那日之后，傅之蔚便不同意言斓再随意走动，即使是下楼在医院的花园里逛逛，都让人随时陪同她，而他空闲时间，也会陪她下楼走一走。
车祸留下的伤都已痊愈，新添的伤口也在时间的推移下被逐渐治愈。
即将出院，言斓心中还是有轻松和期待的，连带着走路的脚步也轻快和矫健了许多，因为视力渐渐清晰。
可是心里还像是有什么郁结，隐隐让她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而当眼前纱布真正揭开的那一天到来时，言斓心中的期待达到顶峰。
傅之蔚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医院。而这次不同的是，同他一起的，还有首院另外几个眼科专家。
傅之蔚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后脑勺，缓缓解开纱布的活结。
“可以慢慢尝试着将眼睛睁开了。”傅之蔚低沉的声线传入耳中。
为了不刺激病人刚刚恢复的视力，窗帘被拉上，室内光线略显昏暗。
言斓长长的眼睫翕动着，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双眼慢慢睁开，从一条缝隙到彻底睁大。
美丽的瞳孔不再被眼皮遮挡，黑中带棕的瞳孔此时明亮而有光彩。
以往视力清晰起来，感受到的是逐渐明亮的光线，而这次，却可以感知到具体的物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清隽的脸庞。锋利中带有柔和的黝黑眉毛，丹凤眼，长睫毛，高挺的鼻梁，看似薄情的薄唇此时弯着好看的弧度。传言非虚，他是真的面容俊美，气质清冷。傅之蔚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手掌的热度若有若无地传递给她，认真注视着她的双眼，观察她纱布揭开后的眼睛恢复情况。。言斓一恢复视物的能力，就撞入这双幽深的眸子里。
言斓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整个房间静默了一会儿，寂静得言斓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两人如此默默对视着，直到言斓突觉自己耳朵上不正常的热度，连忙错开了视线。
“可以看得清我吗？”傅之蔚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可以。”
“有什么异常或是不舒服的感觉吗？”
“没有。”
言斓的回答落下后，病房里其他几个专家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从言小姐的检查结果来看也没有异常，恢复的情况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
“言小姐，恭喜啊。”
专家们纷纷为她的恢复而高兴，在确定她没有大碍后，也相继离开病房。
傅之蔚在再次检查过她的眼周情况后，也由衷地笑了。
“恭喜。”简单的二字，也包含着无限欣喜。
“谢谢。”言斓这时抬眸看他，“幸得遇见，傅医生。”言斓笑起来时，嘴角会有两个梨涡，月牙形的眼睛像是发着光，看得傅之蔚一时失神。
“幸会。”
时隔如此之久，言斓终于可以看见他的清晰面庞，并且留存下那刻的心动。
——
阳光明媚，言斓窝在窗前的椅子里暖暖地晒着太阳。忽的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破这片静谧的美好。
“喂，蓝精灵儿，我对不住你啊，呜呜”时漾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怎么了？”时漾一上来就道歉倒是让言斓有些意外。
“我说完你千万别飞过来打我啊”
真是把言斓给整笑了，“我现在还没出院呢，放心吧不会立马飞过去的，你说吧。”
“就是”时漾支支吾吾，后是下了决心，连珠炮一样一股脑把事情全交代了，“我不是在拍新戏嘛，哪知道新戏最大投资方是hy集团，言容倾作为投资方空降饭局，我那天喝高了，好像是把你的事儿给捅出去了。你小心点儿，你哥怕是不知道何时要去“慰问”你的”
言斓也没想到言容倾会在这个时候知道。hy集团近期在做一个空前规模的ng科技项目，言容倾作为ceo满世界飞，忙得几乎不着地，还亲自带科研队伍深入世界几大偏远地区进行科研考察。本来当初她住院的事情被曝光到网上去，言斓猜测他可能会知道，但消息压下及时，热度总是短暂的，言容倾也确实是一直不得而知。
原本还想着自己偷偷出院了能把这一茬给翻过去了，却不曾想在她出院前夕被他给知晓了。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言斓这样安慰自己。
“还有就是……”时漾突然顿住，觉得这事还是不要告诉言斓好，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关于言容倾的事情，她是剪不断，理还乱。
“算了，”时漾突然苦笑两声，“不说了，快出院了吧，我尽量早点儿结束了回去看你。”
言斓听出电话里时漾的欲言又止。关于自家哥哥与闺蜜的故事，她知道的不多，却也可以猜出几分。知道时漾此时不想开口，也是需要时间去整理思绪。
作为从小到大的闺蜜，言斓了解时漾的个性，她虽开朗大方，却也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时而也会敏感细腻。
至少在有关言容倾的事情上，她是有着小女生般的敏感。
言斓握紧了耳边的手机，又松开了些许力度。“好，在那里拍戏注意安全。”
“ok，拜拜～”
刚挂断一个电话，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后天就要出院了，出院后不会让你立马恢复以前的工作节奏的，但是也会慢慢捡起一点儿的。这是接下来的一些工作安排，你看看是否能接受。”黎姿进门后便递上手中的ipad。
言斓大致浏览了一下，行程表并不满，还是照顾到她出院后还需要多多静养的情况。“没什么问题。辛苦了，姿姐。”言斓将ipad递回，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麻烦你帮我买一张明信片吧。”
——
骆奕敲门进办公室时，室内的灯并未打开。而傅之蔚站在窗前，背对着门，骆奕不知他在凝望着什么，如此出身，竟伫立在那里良久。
傅之蔚早在骆奕进来之前就听见门外轻微的脚步声，转身过来，“想喝一杯吗？”
此时傅之蔚逆着月光，光线昏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就这样隐在阴影中，头微微低着，指节扣着手中的手机。
骆奕笑了，“难得啊，傅少爷居然还会主动邀请我去买醉。我晚点儿还有手术要上。”
傅之蔚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自嘲般笑了笑，声音低沉，“算了。”
骆奕想了想，没有打开顶灯，而是伸手拉开了台灯，微弱的光线下，傅之蔚的神色如常，可是多年相识的骆奕，却察觉得出来，他此刻心情不好。
“让我猜猜，是因为言斓的快要出院事儿？”骆奕其实不用多想，就知道能轻易引起傅之蔚情绪波动的人是谁。“也对，这样的大美人儿，很难不让人心动。”骆奕随口打趣。
“骆奕，别拿她开玩笑。”傅之蔚皱眉。
骆奕见傅之蔚如此认真，难得正色，收敛起自己散漫的神色，略略站直了身体。
“要我说，何不主动一点儿呢？”骆奕此时也是正经模样，给傅之蔚提正经的建议。
傅之蔚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而言斓虽待人随和，却始终有着距离感和界限感。被她温柔委婉地拒绝，其实远比直白更为残忍。
况且，“你觉得，若是被有心人记下，又会被人传成什么样？”
傅之蔚不是没有听到过那些流言蜚语，医院论坛上的相关话题热度不低，以往是置之不理，而一旦涉及到她，却不自主地关切。
骆奕也想起网上的那些言论，知道傅之蔚的顾虑在何处，知道这是对言斓的维护。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骆奕知道自己再怎么劝都没用，说不定还会提出馊主意。
骆奕拍拍傅之蔚的肩膀，“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吧。走了。”
骆奕走后，办公室又一瞬间空荡下来。
神明一旦沾染上人间的烟火欲望，便不自觉沦陷，不自控，难抑制。
傅之蔚却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天。
——
首院一直与爱心孤儿院有着公益合作，每隔一段时间首院就会派医生护士前往做心理和身体的健康检查。一般来说，傅之蔚如果没有工作上的时间冲突，就会主动申请前往。用叶清女士的话来说，是虽出身锦绣，仍心怀悲悯。
那日，给院里的孩子们做完视力的检查和科普后，院长热情地邀请他交谈。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孩子们的日常情况，傅之蔚很欣然地接受了。福利院新建了一个爱心墙，会将福利院爱心人士们的照片放在其上。同傅之蔚一同来的首院的医疗工作者们也是盛情难却，在院长的邀请下拍了照，也会放在这个新建的照片墙上。傅之蔚静静站在一旁看院长十分珍惜地将刚洗出来的照片贴上，而他的那一张旁边，是一张妙龄女子的相片。
院长见他盯着那张照片出神，笑了笑，主动解释。“这是另外一个好心人言小姐。听说言小姐是位钢琴家。每次她来都会给孩子们弹琴，跟小朋友们聊天，还会给他们做心理辅导。福利院时不时会受到许多贴心的东西，虽然匿名，但是都看得出是是她送的，也就她会那么细腻体贴地想到那么多了。比起那些只是做个表面工程过来拍张照提升社会好感度的人来说，她也是一份真心实意了……”院长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