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片海
看到客厅里的另外两人，傅之蔚似是没预料到两人的到来。
“难得见你回家一次呢。正好魏芙出差回来了，就叫你她还有你魏叔叔一起来吃顿饭。”
傅之蔚这时视线才落到魏芙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照顾，魏芙也回以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此时傅父和魏父正围坐在客厅一旁的棋桌上悠然地下着棋。
“魏院，爸。”
“小傅在平时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又不是在医院，就喊魏叔叔就好。”魏父俨然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不再是医院里威严的院长和领导上级了。
“这也是表示对你的尊敬啊。”傅父此时接了一句，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等到了饭桌上，傅之蔚才意识到这不是一顿简单的家宴，而是一场“鸿门宴”，一场相亲局。
此前叶清不是没帮他张罗过相亲的事，而被傅父和傅之蔚给拦了回去。傅父则主张尊重傅之蔚自己的医院，不必着急。而傅之蔚则是用工作忙直接搪塞了回去。
叶清倒是歇了相亲这个心思，却对傅之蔚的这个曾经的青梅竹马的学妹兼同事格外青睐，否则也不会留人家吃饭还顺带让他回家。
“小傅年龄也不小了，这立了业也该成家了吧。”魏父在宴上呡了一口白酒后开口了。
魏芙也用余光观察着傅之蔚的反应，略带期待的眼神。
“不着急，目前还是以事业为主。”
“我倒是觉得你魏叔叔说的对，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打算跟医学过一辈子啊。”叶清也适时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傅之蔚没开口，两人的意思很明显，他只是沉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见傅之蔚没说话，叶清趁热打铁，“你和魏芙从小就认识，上学上班都在一个地方，也很熟悉了，人家芙儿很优秀的”
“叶阿姨”魏芙脸上则是害羞的神情。
两人话语未落，就被另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叶清顿时被他这话噎住了，魏父则脸色明显拉了下来，而魏芙则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抓着沿的指节泛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拒绝两家联姻，不给任何一丝情面。
一时间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场面异常尴尬。
最后还是一直没有发声的傅父出声用一个医疗案例转移了话题。
饭后，傅父与魏父移步书房谈事，而傅母也去花园中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一下子空寂了起来，傅之蔚没过多停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书房继续处理医学论文。
“傅之蔚。”一句喊声让傅之蔚正准备上楼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魏芙第一次在他面前直呼他的名字，小时候是“傅哥哥”，再到后来就是“傅师兄”。
魏芙心怀忐忑，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他，他虽回眸立定，却始终神色淡淡，视线落在客厅不断摇摆的大本钟上，并未落在她身上。
她顿时心生挫败感，却还是问出了口，“席上的那番话，是借口，对吗？”
其实她很希望那只是一个借口，却又不好意思当面质问他是否是拿此作借口搪塞。
“你觉得呢？”良久，立于台阶上的男人才回答，却又不是确切的回答。
傅之蔚的身高本就优越，此刻站在台阶上的他，让魏芙只能仰望。
落地窗折射进来的隐隐绰绰的夕阳刺着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傅之蔚此时的表情。
如神祗一般，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让自己仰望向往的存在。他比自己走得更高、走得更远，她总是不由自主被他吸引，想向她靠近。他当年出国学医，她第二年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其他名校的offer，去了他所在的学校。
他好像从来都不肯多分出一个眼神，停下脚步看看在他身后追逐的她。
可她曾认为，只要他身边一直没有其他人，他们两个志同道合的人，最终是会走到一起的人。
可是现在却出现了变数，她承认她心慌了。
陷入回忆里的魏芙好半晌才意识到他的反问是什么意思，心中酸涩，却还是自欺欺人地想追根问底。“是是那位傅小姐吗？”
傅之蔚没吭声，只是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可是你们是医患关系，你们这样是越界的”纵然在众多病人和专家面前巧舌如簧的她，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会胆怯，也不免落了下风。
听到此话，傅之蔚好看的眉撇了一下，眉宇间微微有些不耐。
“是你越界了。抱歉，医院还有事，失陪了。”傅之蔚落下这句话，没再停留，抬步上楼，只留下魏芙一人在楼梯下愣怔。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并未越界，而是她越界了，是她不该僭越两人同事的身份多管闲事了。
他从来有着温柔有礼的一面，即使拒绝，都还是委婉地给她留一分情面。
客气又疏离，却有着清晰的泾渭之分。
与在另一人面前露出的发自内心的温和截然不同。
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
不知不觉中，言斓在医院已经住了几个月了，慢慢习惯眼前的一片黑暗，慢慢适应医院里始终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味道，慢慢学会平和自己的心态，什么都不用多想，就安安静静地享受当下的生活。
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变得乐观许多，也更加沉稳，有了不少新的灵感，创作了不少新的风格的曲子。
有时候，成名过早，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对于言斓而言，对钢琴的热爱在一次次的比赛和演出中慢慢被冲淡了，原本纯粹的喜好沾染上了世俗和功利的色彩，在车祸前刚结束完那场巡演后，她都快找不到自己当初学琴的初衷了。
这段时间像是给她日渐忙碌的生活突然按下了一个暂停键，一开始还无所适从，后来才是真正地在沉淀下来。
她似乎找回了曾经的初心了。
也幸好，她足够幸运，能遇到一个如此温柔耐心的主治医生，当她在黑暗中踌躇前行时，愿意给她指明一条前行的路，能给她原本枯燥单调的生活带来一抹色彩和光亮。
她其实是由衷感谢的。
当她在电话中跟远在大洋彼岸拍戏的时漾描述这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时，不禁心生感慨。
“蓝精灵儿，这不像你啊，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时漾在电话里打趣。
“不知道，可能是住院住久了，快成哲学家了。你要不来试试？”言斓也不甘示弱地打趣着。
“可别，你知道我的，我最受不了医院的。”
那确实，时大小姐从小对医院敬而远之，些许是因为童年的一些阴影吧。
“不过，说真的啊，蓝精灵儿，你也确实变了许多，之前的你很清冷甚至淡漠，少了那么点儿生气，但现在好了，你变得更像人间的人了，你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呢。我也由衷地为你高兴啦！”
“借你吉言了。”言斓为时漾的玩笑话而忍俊不禁。
“话说，傅医生真的是大功臣呢。你的视力也很快要恢复了，离出院也不久了，你有想过怎么好好感谢他吗？”
“呃这个还真没好好想过。”
“那要不这样吧，你也不需要准备什么礼物的，直接以身相许好了。”
“什么！？”听了这话，正在端着玻璃杯小口饮水的言斓差点儿被呛着。
“别那么惊讶嘛，傅医生那么帅，你又那么美，两个俊男靓女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你也不吃亏的。”
“别瞎说，我还没见过傅医生的真容呢。”
“哎呀，早晚会见到的。怎么样，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行啦，时大明星，别不正经了，好好拍戏吧，我先挂了，拜拜。”
然后趁着时漾还没反应过来时，火速挂断电话，再继续聊下去，这话题还不知道要朝着什么方向歪去。
而时漾的话像是一簇簇小火苗，将言斓的脸和耳尖都烧得有点儿微微发红。
冷静冷静，言斓在心里对着自己说。
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言斓还是决定自己出去透透气。
身上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她已经能自己一个人拄着盲杖去医院的后花园里闲逛，也慢慢克服视力障碍带来的行走恐惧了。
逛了一圈回来，她心情明显明朗不少。
从电梯回到病房需要经过护士站，刚迈出电梯，却隐隐从不远处传来低语的声音。
两人的声音比较陌生，不像是熟悉楼层的那些护士的声音。这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走错了楼层。
而真正让她停下脚步的是从两人嘴中吐露出的她的名字。
“那个言斓是什么人呐，凭什么傅医生对她那么特殊？”
“谁知道呢，至少清冷美人这个人设立得不错。况且她站出来为傅医生说过话呢。”
“那有什么的，我们还联名给院长写邮件，在网上和那些喷子斗志斗勇过呢。”
“你也别酸了，她现在不过是个瞎子罢了。”
瞎子。
这两个字像是针一般突然扎进她的心中。
正说得热火朝天的两名护士没注意到远处的当事人，仍自顾自地聊着。
无法用眼睛去追踪说话者的容貌，却从她们的话语中捕捉到刻薄和不屑。
原来她们竟是如此看待她与傅医生的关系的吗？
她却不敢去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