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神，真的是神仙！”
底下的人群瞬间跳动起来，眼含热泪地欢呼着，“神终于再次降临我们石村了。”
他们穿着棕色的麻布衣服，脸上虽沾染了些许污浊的灰尘。但此刻皆睁大眼睛，虔诚地看着祭台之上，那个缓缓降落，身附神圣光芒、有着巨大羽翼的神灵。
乔纹尚有几分茫然地看着，眼前许多陌生而激动的村民一个个环绕着他。
这…这是哪里？长廊内的小世界？
环顾四周是深绿色的树林，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边际，而自己身处一块巨大的圆形祭坛，有着极为熟悉的神力气息。背后的翅膀自觉缓慢挥动，眸中闪过疑虑，这里的人看得见他，还直接称呼他为“神仙”？
他要怎么出去？喻执渊发现他不见了怎么办？
“崇高的神，您终于来到我们村了。我们蒙难已久，正是需要您来解救的时刻。”为首的一位老者微垂着背脊开口道。
乔纹看着他手中驻着拐杖，其上雕刻着一个他看不懂的复杂图案，应该是这里的村长。至于所说的解救，解救完成就可以回去了吗？
乔纹微微点头，话语间自带悠远之音，“详细说来。”
村长只是略一犹豫，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们村庄在百年前失去了神的庇佑，村中象征神灵的泥像逐渐失去了生机。我们亦被下了诅咒…”像是难言之隐，还是微叹了一口气，“难以生育，不久以后便会就此消亡了。”
乔纹略一看去，果然如他所说，一众人群中并没有孩童，皆是壮年或老者。只是引他注意的，有些人面貌似有缺陷，丑得不像是天生，鼻子扁扁歪到了侧脸上，有的耳朵如同被□□过一般，长在额角？
那几人似是注意到神的目光，不由缩瑟地遮起他们背后的帽沿。乔纹微微抿唇，是怎样的诅咒，才让他们遭受此难，如此战战兢兢。
“为何会失去神的庇佑，需要我怎样解救？”乔纹问道。
问到这里，那位村长似有些黯然失色，“我们村庄的守护神已经陨落了…您只需要再次为我们的泥像注入神力，便可延续百年之久。”
陨落了？神灵轻易不会陨落，当时发生了什么，乔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百年之后，神力消弭，又该如何？”
村长只是摇摇头，声音极轻，尤为无奈道，“那，便是他们的事了。”
声音落下，旁边一不起眼的麻袋忽然挣扎了一下，“唔哼—”
分明是人声，乔纹移眸看去，“这是？”
守在旁边的壮年男人随意踢了一脚，“仙长不用理会，这是入侵此地的外来者。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
外来者？小世界哪来的外来者，难不成在他之前就有人进来。也许是认识的人，乔纹连忙开口，“将他放出来，有我在，不必担心。”
若是傀鬼派的人，就再绑进去，顺便处理了。
“是。”那壮年男人弯腰解开了麻袋的绳子。
袋子挣扎间，只见其中钻出一个少年，灰色的瞳孔微动似萦绕白茫的雾霜，透不出丝毫情绪。面上染了灰尘，眉角青去一块，却丝毫遮挡不了那令人倾倒惊艳的面容。
乔纹一瞬间也有些看得出神，眨了几下眼，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熟悉之感。
他所穿服饰，貌似是五宗之一隐谷的弟子，不由走上前去，看着那灰眸少年道，“你，还好吗？”怎么动作之间如此缓慢。
那灰眸少年这才迟迟的抬起头，看向乔纹，点了点头。眸中的迷蒙之色散去两分。
乔纹掩唇轻咳一声，既然也是宗派弟子，那便救上一把。对那些看着此一幕的村民们道，“我见他很是合眼缘，暂时便跟着我吧。”
村长面色虽然有些奇怪，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现在带我去看看你们的泥像。”
这么一说，村民们倒是欣喜了起来。连忙簇拥着乔纹，同时敬畏地保持一段距离，引他去神像庙。
乔纹低头对旁边反应迟钝的少年道，“你跟紧我。”
却见那少年只是愣愣看着他巨大的翅膀，乔纹无奈微微凝力收回了翅膀，想拉过他的袖子赶快走。心中却是不知为何一下闪过喻执渊冷冷的神色，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会……不高兴。
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自己握一边，另一端递给那少年，“赶快走吧。”
灰眸少年倒是没有再犹疑，只是伸出的手无视了那根树枝，径直握住了乔纹的手腕。
“你…”乔纹回头对上少年朦胧不带感情的眼眸，挣了挣自己的手，一时觉得有气没处使。算了，赶快弄清了神像的事情，回去要紧。
村民们将乔纹带到了神庙，令乔纹惊奇的是神庙之大，里面密密麻麻伫立着数不清的泥像，瞳孔微动，“这，这么多？”
往里面走光线逐渐黯淡，乔纹看着四周都是比自己高的暗黄色的泥像，不知为何忽然一阵阴冷的风冒上心头。而且越往后面看，泥像越是粗糙，连五官都不太清晰了。
村长貌似看出了乔纹的疑惑，尴尬地笑道，“后面的都是我们自己捏造了，难免抵不上当初守护神所捏。”
“为何要自己捏造？”乔纹看着密不透风，数不清的人影，压下毛骨悚然之感。
“我们村子的神力渐渐消弭，神庙失去护佑之力。我们只好自制泥像，以数量呈虔诚之心。”村长解释道。
“有用吗？”乔纹觉得这法子很奇怪。
“微乎其微。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村长敛去凝重的神色，安慰自己，“所以才不得已开启祭坛召唤，原以为今年会同以往一样失败。却没想到您听见我们的祈祷，真的降临了。”
乔纹有些尴尬地没有回话，走到了最里面，只见昏暗处有一个生了铁锈的笼子，里面关着一个头发披散颓败的人影，满是脏乱。手脚都用白色的绳子捆着。
“此乃恶意毁坏泥像之人，我们将其禁于此地忏悔。”
笼中原本如石的身躯，倏然微微一动。从乔纹的角度恰巧便见那枯乱发间的一只眼，黑色瞳仁亮得吓人，尖锐如血刃。
乔纹连忙闭了下眼，再看去时便只有披散的黑发，并不见什么眼睛。
“此人心有污浊，仙长不必多看。”
乔纹微微点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我需要怎么注入神力？”
“您只需为每一尊泥像额头画上些微神力便可。”
“每一尊？”乔纹重复了一遍，反应很快，这个世界是专门指向他吗？没有神力就无法完成，可他的神力是要留给喻执渊的，怎么能用在这些泥像之上。就算是些微神力，但积少成多，他翅膀上的羽毛也不够用。
联想到身后比自己先进入这个小世界的灰眸少年，他需要从他那里获取一些信息。
但看着村民们当下期待的眼神，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推脱。而后只觉手心一痒，低头见那少年挠了他一下，让他看外面。
而后听见一道雷鸣之声倏然响起，方才尚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什么时候渐渐聚集了阴云。
村长眼神微变，抬手示意村民们赶快回自己家。其他人也一脸焦急之色跑了出去，“晒的衣服还没收…”
几秒之间，神庙里的村民已经跑光了。
“仙长也请先做休息，等这场雨过后，我们再开始。”村长这才不缓不慢地转身，将两人引到神庙不远处的木屋落脚，自己先行离开了。
乔纹看着灰眸少年，总觉得一切发生得都太过奇怪。所谓守护神的陨落、数量过多的泥像、笼子里禁锢的人，甚至是避雨？
灰眸少年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乔纹，灰眸中的模糊迷离之感渐渐消散。
“那场雨，是你引来的？”乔纹看着一直牵着自己手腕不松的人，隐隐觉得那双眼有摄人心魂的力量。
少年微微点头，从他被抓进袋子里开始。声音似历经沧桑般沙沙的，“他们村子里没有水。”
“没有水？”乔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点，天色已经尤为阴沉。联想到神庙中的泥像，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个恐怖的猜想从他的脑海中冒出。
最开始为什么有几个人面目格外丑陋。
一切，他所看到的都只凭村长的一面之词。
“这场雨会持续多久？我要趁现在的机会出去探寻一下，一起吗？”
“一个时辰。”少年点头。
“走。”乔纹拉着少年从小屋的后门溜了出去，也顾不上淋了雨，先往神庙那边去看一看。也许那个故意损毁泥像，被关在笼子里的人是关键。
回想起方才暗色里锐利的白亮眸光，乔纹压下头皮发麻之感，心中安慰自己是神，不怕。
视线透过冰冷的雨色，突然之间止住了脚步。将少年拉到树林后面，食指压在唇前。
只见村长面无表情，手握权杖一动不动地站在神庙门口。
那权杖上的微光，正是乔纹无比熟悉的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