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乔纹正好在云雾破晓，拨开霞光之际，赶到雾凇山脚。
一片沆砀的青野起伏，雾色似水般在光下流淌，拉开朦胧的白色绸缎。只是附着林间的浓雾依旧磅礴，笼罩着直入云端的山脊。
依上次的经验，白天进这雾色是有可能上去的。乔纹运起薄薄的金色神力，闭眼以冲天破云之势没入稠密的白色之间，似箭镞的尖端刺破柔软的混沌。
一座山的时间，在乔纹的羽翼下如光掠过，穿至云雾之上。像是含了很长的一口气，推开惘然的顶端时，方有光芒耀世。
看着眼前依旧仙气飘飘、云雾缭绕的恢弘宫殿，洁净仿佛如昨来过一般。乔纹放下心，不知为何穿过渺渺雾色，这九臻宫总给他一种极其遥远而神秘、随时可能消失的错觉。
精致的浮雕攀于云柱，两侧小童微微低头静立，宫殿内似一丝光传来，还不待上前，乾坤清气已经扑面而来。
乔纹不由掩面后退两步，心下一漏。不对，这清气如何扑在他身上。
宫殿深处，隐约可见来人一身白绸，飘浮的衣尾漾起清浅灵气，披散而下的银发微扬，双眸微合不掩那出尘脱俗的清冷面庞，宛若独自下凡隐居仙人，不问世事。
只是其额间一条深邃缝隙，正透出金色的光芒。
乔纹微微睁大眸子，这，这是天眼？那光触及至到他，浑身便像是□□裸的暴露在此人眼前。他习惯隐蔽人前，挥动翅膀就想转身逃离此道视线，差点忘了他此趟就是来找星君做交易的。
想到这乔纹顿住身子，几分僵硬地看向星君。星君似有感应微微抬额，那金色天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并不刺目，只是温温和和的暖意。乔纹放松了些，张唇小心问道，“你是星君？”
问完乔纹又觉得这个问题太显而易见，住在这九臻宫，小童侍立，不是星君还能有谁，“你，你能看见我？”
星君声音若云间清风，穿过宽阔无尽的雾色中回荡，“本君知你，随吾而来罢。”说完，即转身往殿内而去。
知道他？乔纹心生疑惑，这般了然像是早便知道他为何而来。难不成…脑中灵光闪现，那冰原城的万物化形丹是星君有意引他而来的？
其实，上次来便被发现了。
乔纹不由想起那次下山时，一个人迷了路，在雾色间睡过去。醒来时已经到了山脚，还有那颗突兀的圣灵果，是星君给的？
可，与其说对方有什么目的，却更像是在…探寻什么联系。
乔纹一道进了内殿，不同于上次繁复若迷宫的蜿蜒，跟着星君几步之间已是直入一室空间，并非那间琳琅满目的藏丹房。
中央一鼎古拙似透着远久威压的丹炉，八角边尚燎燃着丝丝灼热的白色火焰，乔纹置身其中，莫名感受到一线连通天意的超脱之感。
这，这星君，如今是何等境界？乔纹不知道这是他来九臻宫，冒出的第几个疑惑了。
星君盘坐于垫台之上缓缓道来，“本君预用万物化形丹，交换你部分神力。”
乔纹微张了张唇，开口便是神力，这星君是看到了他多少？有些犹疑，“部，部分？”
“你只需在本君炼制丹药时注入神力，借吾参悟即可。”
若只是用于参悟，倒不成问题。乔纹细想了一下，“化形的时间还可以延长吗，一两个时辰太短了。还有…你需要练多久？”
星君合上了额间的天眼，闭目道，“有神力加持，可维持一日。一月半，五枚。”
一个半月？他需要在这个期间注入神力，着实有些久了。就好像恰巧压着他的底线定下时间。可从星君那出尘无波的面容，也看不出什么。
如果喻执渊提前出关怎么办？乔纹蹙眉，五枚之多，后面还要入仙迹秘境，难免遇到危险。若他的化形次数多一些，说不定就多一层保障，能够照顾一二，甚至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那…”乔纹一咬牙，“好。我可以留下来一个半月，不能再长了。”
只祈祷喻执渊多闭关一会，别发现他跑了。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
星君抬手之间，凭空浮现一小巧精致的莲花宝座，花瓣层层叠合流光溢彩，其底下虚空的白色根茎连接丹炉，“盘坐其中闭眸冥思，神力自现。”
乔纹依照其言，落于莲花中心，合眼沉浸思绪。片刻之间，莲花之上已是倏然盛放到极致，光点如星星闪现般萦绕。
暖意流淌过他的心神，充盈着他长久以来逐渐单薄的灵魂。
主位上的星君默然抬眼，看向那莲花上金色浅浅勾勒的小小身形，没有温度的眼似透过水面流露出柔软。
他待许久，这次便多留一月罢。
丹田紫府之内，缓缓凝结出一个小小的神识星君，白雾蒙蒙间自他体内走出，自觉坐上乔纹那小小的莲花边。悬着腿，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看着正闭目的乔纹。
天地开蒙，迷失的白雾间，在那遥不可及的禁地深处，生长着一截浴光若冰棘的神木。余留第二颗花骨挺立生长，呼之欲出。
坠落即盛放。
无尽纯粹之间，抹去时光的流逝。不知多久，忽地断下一块神骨，如水般化作灵动的白色光团。
承载着万年使命的神木，在片刻消亡而去。仅剩的光点闪闪缀于光团之上。
光团睁开了金色的眼，发现自己置身于蒙蒙的白雾，虽看不见，身体却宛如融于天地之间。
只需神念一动，便自可现于广袤微尘里。似初生的风，自在无拘的滑翔于迷雾之中，破了边界，冲入绿盈盈的山间。
激起冰凉的溪水，掀开浪花叮咚叮咚。暖意、冰凉、柔软、坚硬…丰富的感觉充盈着光团欢愉的体验。逐渐化出了孩童的模样。
捧起水底圆润的纯石，落到岸上泛着光泽的草地上，像是寻到一颗颗闪亮的宝石。
只是，还未捞到下一颗，他便穆然被一个怀抱拥起。
听见一道温和悠远的声音，似松下一口气的悦然与关切，“一时不看你，便化了形偷跑出来。”
乔纹想抬头看，看清这是谁。然而还不待一切清晰，便兀自散去了。
唯独那人身上萦绕的无边暖意，似磐石般恢宏不倒，让他不自觉…亲切。
乔纹颤动着睫毛睁开，映入眼帘是星君那张沉静的面庞。缓缓跳动的心尚难以平复，他，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会…
一直以来的困惑，艰难地从他压制已久的心底破土而出。书中所谓的回到原来的世界是哪里？
乔纹没有细想过，他不记得了，也不愿随意揣测未知的事情。
手臂上传来一阵推力，乔纹回神看去，只见一个与它齐高的小型星君，伸手扑了上来。
！乔纹不由后退几步，感受到身前的环抱温热，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忙转头见一旁闭眼正襟危坐的星君，又看看面前截然不同有些可爱的小人，“你，你也是星君？”
乔纹摸着星君的小胳膊，真实柔软的绸缎质地，直接就碰到了。
银发的小星君抿起唇，食指抬起示意他安静。从背后拿出了五颗盈盈雾面的丹药，因为刚刚练成，还是温热镀着神力的丝丝光泽。
练好了？丹炉中的白色火焰依旧燎燎燃烧，星君的主体仍在参悟，周身清气弥散，陷入了冥冥的天道修行。
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月半。仅是闭眼的一刻，梦中的神骨坠落却用了千年。
乔纹试着抬手，捏了捏眼前小星君的脸颊，好软。小星君迟钝似地缓缓扬起双眸，溢出无名的笑意。转身飞到莲座下段，扯断了白色灵气的联结。
将精致盛放的莲花推给乔纹。
“给，给我吗？”乔纹讶异小声地问道。
小星君用手指点了下其中一瓣莲花。只见莲花的中心倏然打开，内里竟是另一方空间。拉着乔纹进去，却见里面几乎琳琅满目的天材地宝。
堆如山高的圣灵果，放眼而便是大几百颗；凡各类灵器法宝皆为地阶以上，还有几件尘封的天品；一瓶瓶星君炼制的珍品丹药，在外绝世罕见…
乔纹瞳孔放大，愣在原处许久才回神。转头看向满心欢喜的小星君，声音有些迟疑，轻轻问道，“为何如此？”
小星君只是笑而不语，身体逐渐化作了一白色光团，绕着乔纹转了几圈，出了莲花后回归星君的体内。
这光团，乔纹迟疑…分明是梦中自神木而落的白色模样。可是，气息不像，那光团的视角也是自己。乔纹微微睁着眼睛，定定地陷入沉思，一连串的问题让他脑中突起生一阵尖锐的钝痛。
啊乔纹捂住脑袋，为什么？星君为何如此待他？仅仅是为了一点神力？
然而，还不待他做出多余的反应，花座便开始自动运转，载着乔纹出了这九臻宫内、雾凇之上。
乔纹坐于莲花之上，茫茫看着瞬息而过的山川绿野。手指所触莲子，是一枚枚生青色灵气的高阶丹药，万物化形丹便在其内。
还有里面数不清的宝物就这般简单、轻易地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