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冰原城二十里外的雪积山洞。
喻执渊侵入神识感知那剑穗中的光团，不出意外，此乃消匿禁术细小的一道分源。
光团接收到此空间主人的召唤，径直从剑穗中没入他的脑海。似有一副缓缓铺开的幻影，一举一动演练着消匿禁术的运行方式。
喻执渊拿出之前所获的消匿残卷，与之相对，闭目体悟。
消匿禁术在初期与修炼者的属□□息相关，达到自身与天地自然属性的合一，□□与属性的相互转化，隐于其中，而共存之。
例如那黑衣人故意将他引至松树众多的地段，说明他至少是木属性。
喻执渊想到了自己一向被世人低估的土属性，金木水火土乃至一些稀有属性，没有一个能比在陆地上的土更为广阔，类似上古传说中的“土遁术”。
不过，他确实还想到一个人，戚梧衣。稀有的空间属性，若得了这消匿禁术，恐怕如鱼得水，无处不可消匿。
再往上走，消匿禁术生于属性，而超于属性，分神期后便能够自通天地万物，化于无形。
然而在看懂最后几句时，喻执渊穆然睁开眼，周身狠厉的灵气震开。
“凡人修之，需供养气运。”
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像是瞬间在脑中融会贯通，霎时紧绷成一条愈裂的直线。
当年喻族之亡，是因为太过兴盛而成了愧鬼派口中肉、垫脚石？
喻执渊揭开自己深埋积压的记忆，上面早已落满了尘土。
在上古时代飞升成神之人，会激发留在中界的家族血脉，长达一百代，期间每一个后代都会拥有较高的修炼天赋，修炼至金丹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因此，无数人挤破了脑袋也想与喻族联姻。
但若在此期间未有一人飞升，血脉也会逐渐沦为平庸。
而喻族是流传最后的一支上古血脉，两千五百年，喻执渊也是血脉传承百代的最后一代。
好在他的出世不负众望，天生异象，家族的占卜师曾夜观天象，惊叹此子初生之象身披紫气福泽，实为再生体质、天之骄子，罗盘显示其百年后便会飞升众神。
承受不住此道预言，罗盘随即裂开。
百年，是什么概念？能够踏入最后一境界的，有谁不是千年的生寿。可即使如此，能活到混元期的半仙寥寥可数。
然而，一切终为浮华的泡沫，一戳即散。
不过四岁，家族轰然覆灭。
喻执渊在乡野间摸爬滚打、吃尽苦头，狼狈入了青元宗，却也早已忘了他还曾身披福泽，有的不过是踏碎期冀的厄运当头。
如今看来…原不过早已被盗了去。喻执渊嘴角勾出一分讥讽的自嘲，前世他痛恨天道如此之久，一生视之为敌，却连真正的元凶都不曾看清。
后齿紧绷，连带神经的皮下微麻。所谓天道福泽从未被厄运压倒，甚至…喻执渊目光移向洞口。
为他降下了神明，再走一遭。
乔纹不敢跑远，就在山洞前一点的地方玩雪。一踩一个小脚印，在雪白里打个滚，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冷。
而旁边不远处，还立着一个刚堆好的小雪人，石头眼，叶子嘴，枝桠做的双臂，竟能看出神态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见喻执渊已经起身，目光却莫名比以往柔和，乔纹飞身过去，关心地问道，“已经弄完了，那个光团是什么？它之前好像很亲近我的样子。”
“是消匿禁术的修炼方法，修炼这道禁术需要供养气运，他之前是垂涎于你。”喻执渊抬眸淡淡警告道，“以后还擅自去追吗？如果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乔纹没有出声，心下却是遮掩几分羞愧，原来并不是失望，是担心他的安危。
喻执渊接着道，“我的气运便是当初家族灭门之时被愧鬼派盗去了。”
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却如一颗重弹落在乔纹耳边。
“什么？”乔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非天命，是人为。若是天道不公也罢，可被他人强行盗取气运，怎么能甘心？
不由蹙起眉头，世间诸事最让人难以释怀的不是从来没有，而是原本就该伫立顶端的天之骄子，被人一寸寸踩进污泥里遮住了双目反复践踏，永不见天日。
乔纹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上下不得，“我把我的气运分给你，你将这消匿禁术修至巅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绝不能饶恕他们！”
近几年，愧鬼派越发猖狂，不知将多少名门望族夷为平地，来掩盖他们盗取气运的真实目的。却无一人知道愧鬼的核心在哪里，来无影去无踪。
喻执渊回望山下的裕关城，眸色莫测。这才不容否定地对乔纹缓缓道，“不准用神力，总有用完的一天。”
乔纹一顿，不解地反驳道，“可我的神力本来就该用在你身上，即使用完了，到那时以你的天赋飞升想来也不成问题。”
喻执渊听后面色并没有好转。然后就此离开吗？
乔纹见喻执渊越过自己走在前面，修长的眉形顿得有些紧。似察觉到他的冷色，和微不可见的沉郁。
相处这么久，虽然其中参杂了许多内外的客观因素。但乔纹多少清楚喻执渊对他产生的那份情绪，也不妨碍他隐约明白是哪一句话，戳进那坚甲下深切的腹地。
心像是被人捏了两下泛出些微酸意，所有隐默下的情绪，皆是对这残酷世间的反馈。
想得到，只有默默强大到占有。
乔纹飞到他的身边，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道，“等你飞升怎么也还有几百上千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犹豫着抿了抿唇，很认真的道，“虽然我不知道世界之间的意志如何，如果我们真的分开了，我也会尽力去找你的。”
乔纹状似理所当然地笑道，“毕竟我们还要相处很久，也算是生死之交。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你眼前暗藏的重重危机解决了。我自然要最大限度地帮你，而且我大概有几千根羽毛，现在也才用十根左右，肯定够的。我们早一点解决危机，就早一些自由。不管是时间、羽毛，还是你飞升的时间。”
乔纹尽可能地说服喻执渊，让他看到更多可能，而不是陷在自己黑白分明的世界里。
等一切结束之后，喻执渊也自然能认识到世间新生的对他的诸多包容与崇敬，便不会那么要紧他的离开了吧。
而且也只有喻执渊真正飞升了，他才能放心离开这个世界啊。
喻执渊抬眸感知到空中的存在，深邃的眉眼酝酿着点点碎芒，是浸着冰霜的润色。何曾有人这般为他着想，为他的前路“无私奉献”至此？
他的气运从来没有缺席，才会在今生遇见他的神明。那些话，一个个字词在喻执渊脑海中不停掠过，几百上千年、尽力找你、生死之交、很多羽毛…
可他现在唯一的念想，便是待他化形，将人心甘情愿禁在身边。
“乔乔。”我怎么会让你离开，喻执渊轻轻道，“我们走吧。”
“嗯好。”乔纹点头应道，不知道说这么多喻执渊听进去没有。
独留身后乔纹堆的小雪人，小石子般的眼睛兀自转动，在冰雪的脑袋中陷得更深一些，宛如真实一般。
两人走在雪色之上，冰原城下。
冰原，城如其名。整座城池伫立在冰川之巅，由晶莹剔透的冰晶雕砌而成，城墙巨大而雄伟，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雪白的湖蓝色。
云雾之上朦胧萦绕，隐约有几条高耸而上的冰柱，让人看不真切。这让乔纹想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九臻宫，但那雾凇山上的云雾是神秘莫测，宛若仙境。
而这冰原城便如一只盘踞在天边沉睡的冰凤凰，冷澈高贵。
走近看去，会发现此城并没有城门。四周都是伫立极高且厚的冰墙，唯独靠近山脊的一侧，修建有一个圆形露台，其上是一道特殊的传送阵。
此时方才看见那些进出冰原城的来往之人，他们大多穿着奇异，也有部分人着特定的统一浅蓝色服饰。
进入这传送阵的人皆手持令牌感应开启，方可进城。身份应是被筛查过，倒是比山下境内的裕关城靠谱得多。
一正在排队的男子，其身材纤细、眼角狭尖，莫名带着几分动人的魅惑。见一旁的喻执渊既不穿着统一服饰，又眼生得很，问道“你是新来的？”
喻执渊见其手中的绿色令牌，神色略有迟疑。
那纤瘦男子白寻真面色和善，“如若没有令牌，需去参加三月一次的冰原试炼，通过之人填写信息后，便可获得令牌进城。”
白寻真见喻执渊穿着气度不似寻常人，好心提醒道，“你有何事进城？若是不要紧，可以找旁边的守卫带话，给你需要见的人。”
“多谢。”喻执渊从空间中拿出一样东西问道，“紫色令牌可否进城？”
白寻真的瞳孔微愣，随即低笑掩唇。从队伍中出来，示意喻执渊走到偏僻之处。
语气已是转为冷厉，“紫色可直接面见城主，为令牌级类最高。你既如此陌生，令牌何来？”
话语落下，浑身灵气微张。乔纹暗叹，随意一人竟是金丹巅峰！
然而白寻真并没有给喻执渊回话的机会，携着灵力威压直击他的面门。
喻执渊侧身避过，抽出身后的银色白剑，毫不示弱。道道凌厉剑风掠过，虽比不得清阙的雄浑强势，一招一式之间却也足够狠厉。
白寻真抬手接招，身形轻快灵活，迅速打出一阵阵强悍灵技。暗中有所控制，并不致命。他似有意将打斗引致偏僻的山脊，消失在露台众人的视线中，只是引发的动静却让人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喻执渊自然能察觉到白寻真表象下，掩饰的举动。但难得棋逢对手，既心有战意，手下动作不再多有顾及，全力引出体内灵气相对峙。
白寻真见喻执渊突然上涨的气势，不由勾起唇角，快速闪现的身影亦不留余地。
云影之下，雪白而坚实的冰面留下了道道碎痕，折射出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