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
没看到喻执渊周遭冷若冰块?而且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扔过来。既是灵修,有问题。
乔纹以一个起冲之势飞身而上,将原本要落到喻执渊头上的绣球,迎面踹了出去。
众人尚在惊愕之中,就看见绣球兀自转变了方向,而后落在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农户青年手里。
顿时,沉默的人群之中发出极大的欢呼声!哄闹着朝那青年人聚集喊叫。
见那有些呆愣还来不及反应,两手抱着绣球的小伙子,被人簇拥起来。乔纹忍不住笑了一下,台上的姑娘配这样一个实诚有力的庄稼汉倒也不错。
至少人家应该舍不得她吃苦。
“叮铃叮铃”,似阵阵波浪推开。拥挤吵闹的人群中,乔纹隐约听见一阵细微的铃响。
嗯?哪传来的奇怪声音?
因为离得近,乔纹很快找到了声源之处,回头便发现喻执渊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戴着斗笠,全身灰衣遮掩的人。
他宽大的袖袍露出摇铃的一角,微微摇动。面前欢呼涌动的人群,在这铃声中莫名有了一丝平息之意,可再细看去又还是方才的样子。
到底是人中的铃声,还是陷入铃声中的人群。
斗笠微抬,那摇铃人似是透过垂下的纱布看向喻执渊。
良久,传来极为老成的叹息声,“此举非善。近日,恐有灾祸上身。”
这是谁?怎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乔纹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灾祸?
看着这摇铃人纱布遮挡的面庞,乔纹没忍住好奇,飞下来掀开了那斗笠纱布的一角。
!
乔纹睁大的眼睛当即怔住。听声音原以为是个佝偻的老人。
可这,分明是一个惊为天人的…少年?好看到他第一眼,便觉得世间再无人能与之比肩。台上美貌的姑娘宛如一颗沙砾,而眼前的是一颗绝世珍珠。
只是,纱布似风扬起,那浅灰色的眸子迷蒙,却仿佛一瞬捕捉到他的视线。如有千万根丝线向他伸来,包裹着他,引他深陷其中。
明明他是不能被看见的。
乔纹摇摇头,只觉耳边铃声如震鼓,轻轻垂在他的耳膜上,一下一下,令人发晕。“嗯—”一声微哼,
他没有发觉那双看着空中的无波灰眸,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有了波纹漾开,越漾越清。
喻执渊冷眼看着纱布迟迟掀起的边角,再熟悉不过。
手中剑柄利落地挑开摇铃人的手腕,铃音霎时紊乱,“走了。”转身离去。
乔纹方若惊醒,从纱布中骤退。这小小斗笠内竟宛若一方空间,踏入者即被主宰。此人深不可测,捂着胸口隐约的跳动,无形中引得他心神倾倒,可怕。
还好有喻执渊插手打断,乔纹不再敢生任何多想,头也不回地往喻执渊的方向飞去。
第一次,乔纹开始怀疑这世界有人能“捕捉”到他特殊的存在。而且,他在一步步与这个世界相融合。
背后余留的灰色身影,垂眸看着本白玉般的手腕上徒生的青淤,唇角僵硬地含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
“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乔纹跟在喻执渊身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什么灾祸上身,他看是这裕关城里里外外都透着不对劲。
只是,看着现在日落山头,逐渐散去的人们,乔纹坐到喻执渊肩上喃喃道,“明天,明天一早。”
喻执渊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乔纹在回想,却发现自己并没看清他的面貌,脑袋像泡在酒中厚重,只听到自己说,“好看,他长得——很美。”
察觉到乔纹话中浅浅的沉迷,喻执渊眉头蹙起。
乔纹揉了揉自己的脑子,竭尽自己所能说道,“奇怪,他的眼睛…”然而嘴巴干张,哑得说不出来,“咳咳。”
那人身上莫非有什么禁制?
乔纹后知后觉。还是,和他无法被看见一样的禁制。
轻咳之后,是一阵沉默。喻执渊没有再听见乔纹的声音,想到有可能被那诡异的摇铃人勾去,眉间不由生了戾气,抵着牙道“乔乔?”
乔纹回神,“嗯?”
“哪里不舒服?”喻执渊心下薄凉,却克制着问出温和的话语。
“没,没有。就是有点困啦。”乔纹说着抬手打了个哈欠。
“乖,回去再睡。下次不要随便看别人。”喻执渊安抚着乔纹,带他回客栈,“明天一早,我们离开这里。”
方才抛绣球的女子仿佛过眼云烟,只是…那摇铃人,他上一世虽未见过,几年之后的名号却略有耳闻。
不轻言,言即真。
摇铃响,侵人魂。
他的铃声,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进的。更何况,那从不曾露出的容貌。
———
深夜,王家。
“叔,你不是说这么做定然会遇见天运之人。现在,可怎么办?难道我真要嫁给那什么农户家!”王雪亭暗暗咬牙,她向来柔弱依顺,依着家里人的安排,可这婚事怎么能如此草率荒诞。
本以为自己生在王家,不会有贫穷人的苦难,却不想…
“大庭广众之下都已经公布出去了,若是出尔反尔成什么样子?”王康年不甚在意地叹了口气,他愁的是绣球没有落在那人身上。
以他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出不同寻常,暗中怕是使了手段避开,冷冷道,“今晚加紧巡察,禁止任何人出城,特别是外来者。”
“是。”灰影里的属下带队领命。
“父亲。”此时一清俊华服男子从后帘走进,手中捧着一个盒子,“那边来信了,说是找到了其弱点,还送了法宝过来。只要以此要挟…”尾音细长,夹杂着淡淡冷嘲之意。
“喔?具体说来。”
“大人连夜占卜天象,卦象显示此人为后天厄运之身,气运早已衰竭。近日却是持续回升,隐隐有天运加持之意。说是若我们能够盗取,修炼那禁术便不愁有反噬的可能。”
王康年眸子发热,“禁术!那,那岂不是——”
通晓神力的丝线!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们王家在这裕关城、乃至中界兴盛指日可待。
王羽打开那精致的木盒,拿出一件镶玉镂空的笼子,其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似有圣洁之力,入目柔和却暗含威压,眼睛微眯笑道,“此乃地阶魂玉笼,能够炼化其身边的有灵之物。”
王雪亭站在一旁,却仿佛很远很远的看着两人商谈密事。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用完则弃,定定的眸中朦胧似有泪光闪烁。
深夜的裕关城,万籁俱寂。民众无不熟睡,街市无一灯火。
一黑影穿梭在空冷的屋檐之上,几乎无人知晓王家的小女儿有识人追踪之力,微薄的灵力忽起,在夜色下飞驰而过。
步子极轻微的落于窗下,芊长玉指小心拨开窗户的缝隙,将一张纸条塞了进入。王雪亭回望了一眼冷清的街道,落下十九年来无独有偶的漠然。
从今往后,她与这裕关城、与这王家一刀两断。然而待她再抬头,却是怔然陷进一双浅淡的灰色瞳孔。
窗外的人影缓缓倒下,离开。
清晨破晓间,闭目于床榻喻执渊睁开眼眸,青色灵气氤氲四周,而沉淀肺腑。两枚金丹相互旋绕,吸纳着浓稠如雾的灵气,熠熠生辉。
他并未睡去,自知昨晚所来之人。视线落在透着曦光的窗户,是一张细小的纸条。
——护住身边有灵之物
幽黑的眸子落在空荡的室内,冷气滞塞,似有深流翻涌,荆棘丛生,藏起最柔软的腹地。
低头看向微微凹陷的枕面,那缠绕凌乱的发带,似有肌肤之亲,齿间缓缓沉静念道,“乔乔。”
许久,那团黑色金纹的发带似挣了挣,翻了个身,愈显奇怪的蹂杂在一起。而后听见乔纹小声喃喃,“唔—你怎么醒这么早。”
喻执渊倾身,指间捏了捏发带的末段,仿佛能触摸到他的小神明一般。从前几晚开始,他夜间有意散了头发,将发带落在枕边。
而后理所当然成了乔纹的薄被,揣抱缠绕着入眠。夜间翻身,便在他耳边轻轻呼吸着,明知那细微的熟睡如热气炙熨着、如发带缠绕紧缚着他跳动的心,却甘之如饴,每夜苦心修炼。
乔纹坐起身,发带被喻执渊扯了去,看着他拢过两边的长发绑在身后,这才问道,“要走了吗?”
“嗯。”喻执渊穿好衣服,抬手递了块小糕点给乔纹,并不在意有人在他睡过的枕边吃零碎东西,只是声音低沉,“今天不要离开我身边。”
乔纹两只手接住糕点,低头咬了一口,暗暗察觉到了话语中的危机,谨慎的点头,“嗯。”
喻执渊披着微曦的光亮走出客栈,于拐角间换上一身黑袍。
昏晨的街上已有小贩出摊,道路旁比昨日多了些护卫在巡逻,遇上服饰别样面生之人还会上前询查一番。
此城果真暗有动作,并非表面和乐融融。
“往这边。”乔纹飞到高处,将远处之景尽收眼底,细心而迅速的为喻执渊指路,避开护卫的搜寻,“前面右转有条小巷子。”
喻执渊一步步跟着乔纹的指示而行,即使金丹的通灵已足以让他感知到周围环境。
他也并未出声,私里贪恋神明一分细碎的声音。
随后避开城门,由偏僻的挨着城墙的马厩,悄无声息地顺利翻过,踏在松沙的黄土上。
裕关城外一片荒芜干涸,往其不远便是千沟万壑的丧烬涯。唯独东边一片深色的针叶林,逐渐往上而覆上苍白的雪色,寒气逼人。
遥遥望去,似还能见那云雾之间冰雪一样剔透的城。此地凉薄无人烟,仅可徒步而上。
乔纹看了看后方并没有人跟上来,松下一口气,附在喻执渊耳边道,“我们走吧,速度快的话应该天黑就能到。”
“嗯。”喻执渊神色并未有丝毫松懈,看着寂寥安静到诡异的荒土,抬步往雪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