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喻执渊借自己执事弟子的身份，深入了岳兽山脉中心，徒手近身搏战。
不料一日，深林处六阶灵兽突然暴动，即使乔纹也猝不及防，喻执渊身受重伤，闭门修养。
躺了半月，尚才出门。
想着给小神明拿吃的。
只是路过钩河峡谷时，地处偏僻，一道暗光自喻执渊后颈极速击来。
喻执渊反应迅敏，顺势倾身，头微微右侧躲过暗中穿刺而来的光剑。
是攸乾，来真的了。乔纹心惊，唇中即刻默念。
攸乾已经现身，他的试探结束了，面貌伪善，低笑道“果然，你的伤势好得不是一般的快。”
这是喻执渊上一世从不曾见过的表情，攸乾向来以翩翩君子著称，不知几人见过他这副面露贪婪的模样。
那日灵兽突然暴动，看来也是攸乾使的手段了。
“双生金丹。”攸乾浅灰色的眸子隐隐发热，“再生体质？”
一个饲养的完美躯壳。
原本还以为他寄生的魔虫反馈血气微弱，竟然被他找到寄生在一条鱼上。
真是好把戏，攸乾一手凝聚起白色光团，这么长时间了，他若还看不出来喻执渊有几分真本事，他就妄为一峰之主了。
是摄魂术！
抽取人的记忆，强行使用还会毁人心神，致使痴傻，乔纹捏了把汗，暗暗着急。
出手只在瞬息之间，白色的光团化作流光，携着噬人的强大威压，似要夺魂摄魄，极速刺入喻执渊的眸色之中。
喻执渊心逐渐沉没，冷得冰棘嶙峋，握起手中的剑，今世他已如此谨慎，攸乾还是步步相逼。此时对上，即使他步入金丹也无任何胜算可言。
金丹灵甲霎时吸卷天地之力护体，执剑起势青芒缭燃，剑灵欲祭。深黑的眸中若有吞炎火焰，剑光凌冽，与此摄魂誓死一击。
然而白色流光直达眼底，木剑相抵瞬间粉碎，剑灵逃回灵岩。眼眸已感受到强烈的刺痛，妄图碾碎他的心神。
模糊的余光里，一片不起眼的光羽，自虚无落下。
“叮”一声清脆重击，白色摄魂流光在瞬间被击散。
灵验了！乔纹屏住的呼吸急促，还好没有，喻执渊没有被摄魂。只有自己知道那一瞬间有多么紧张。
哪怕今日喻执渊中招，往后仍能反败为胜。但他不允许，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攸乾把喻执渊拖走，放他的血…
他就是，一点也见不得喻执渊吃苦。
他护着的人，谁也不能欺负。
一道浑厚的身影已在上空与攸乾对上，招招狠厉。乔纹微眯起眼睛，自己的羽毛这是召来了谁。
燕卫…怎么来了？
前世今生两个师父打起来了。
喻执渊神色依旧冷厉，握着温热羽毛的修长指节一点点收拢，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欣喜。
太弱了。
与攸乾早便不是上一世的师徒。危险近在咫尺，他却这般疏忽大意、不以为然。
因为潜意识里有所倚仗？他不会出事。
如果没有小神明，今世他早已撞得头破血流。看着上空振动的最后一击，风云激荡。
深郁的眸子浸为暗色，唯有强大到无人撼动。
到底是在青元宗，两位峰主不落输赢、顺势而收。
攸乾没有给燕卫问话的机会，冷下脸转身离开。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到了手的鱼竟丢了。这常年不在宗派的燕卫怎么会突然出现！
人已救到，燕卫没有多余的时间因徒弟牵扯麻烦。只以为攸乾是记恨他在考核大典抢了人，才暗中下手。
看了眼下面的喻执渊，“回峰吧。”
收到长老的通信，说他的徒弟天赋异禀，入门不过数月便依靠自身突破金丹，还是传说中的双生金丹。
让他作师父的有时间还是要回来教导徒弟，美其名曰，提升弟子对宗门的归属感。竟然是根好苗子，回来一趟也正好，有件事情可以交给他去办。
不过——燕卫眸色微顿。
为何他刚到千令峰时，便被一股莫名的牵力引走，再回过神时便已经来了钩河峡谷。而后恰好目睹攸乾对徒弟出手。
他思绪微转，莫非，喻执渊身上有天机？
暗中还是要多看着点。
燕卫带喻执渊进了他闭关的密室，难得客套起来，“能在这样的年纪突破金丹，是你的优势。本…为师希望你在后面的修炼中，也要多夯实基础，实战以积累经验。”
“进阶并不单以灵气深厚来衡量，还有悟性。实践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通透之感。”
“这是给你突破金丹的奖励，以及之前落下的拜师礼。收着吧。”燕卫拿出了一枚剑穗，“上面的这颗玉珠内置空间，里面是稀有的铸器材料，你应该需要。”
喻执渊接过了燕卫的好意，点头道“谢师父。”
“不错，遇事从容不迫。”燕卫如是肯定，转而又道，“你如今在青元宗被攸乾盯上并不安全，正好为师交给你一件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燕卫提起攸乾的名字时，似乎毫无同为宗峰主间的关系，宛如一个不认识的人轻带而过。
这样的语气让喻执渊认可几分，“师父请讲。”
“这一封信你替我送到北方，交给冰原城城主。路上隐匿行踪，记住亲手送到。”燕卫说完，想起喻执渊之前背着的木剑，虽已碎裂，但剑灵仍在。
既是剑修，上了金丹也需要配上一把趁手的好剑了，“先去落叶村西吧。有一处钟氏铁铺，你报上我的名讳，自会为你铸得好剑。尔后再去冰原城。”
当日，喻执渊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只是下山之前，还执意经过了一趟御厨，带走了上十碟点心零嘴。留下做饭的弟子面面相觑，这喻师弟不是已经金丹辟谷了吗，还有口腹之欲？
趁着夜色下山，一路舟车劳顿，马车外青山间灰扑扑的房屋，这里已是中下届交接之处，灵气往上即渐浓。
当初五大宗派画地为界，称为中界。下界百姓皇宫世俗，中界修士宗派林立，天界飞升位列众神，亦称上界乃无上荣耀，家族血脉百代内因之觉醒。
但近五百年来，中界已无一人飞升，各大宗派暗流涌动，妖魔横行，局势严峻。
喻执渊看着马车窗帘的一角被拨开，布料柔软的耷拉在无形的空气上。可见天上云彩绚烂，黄昏将之，坐在窗边的神明注目着人间烟火。
直到天完全黑下，喻执渊扯下帘布，低声问道，“吃琥珀核桃吗？”
乔纹听见有吃的转过头，他虽感觉不到饿，但馋。
喻执渊将盘子里的核桃细细掰碎，方便小神明进食。这是他们有且仅有的一点互动方式。
盘子里的碎末一点点消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听见了咀嚼声。
乔纹一边吃，一边看着喻执渊认真垂下的眼睫，根根分明细长，掩下的是那双深邃好看的眼。虽然冷，却是有温度的冷色。修长的手指正给他细细捻着核桃，并不在意沾了一手的红糖碎。
一小粒一小粒放在盘中，他怎么知道这样的大小？刚好适合他吃进嘴里。
不由舔了舔上颚，有些甜腻，还有点干。
看到一旁的小台几上有茶壶，翅膀已经自觉飞起，提起茶壶盖。唯一的小茶杯被喻执渊用过了，乔纹只好俯身趴在壶口，小心探头下去。
然而刚喝上几口，一个不注意就滑着栽了进去。
啊，乔纹连忙翻身飞出水壶，“咳咳…”溅起一片水花，挥动的翅膀将水珠甩落桌面。
喻执渊手下动作微顿，眼眸渐渐深沉，“怎么了？”
乔纹捂着嘴，还有核桃碎卡在嗓子里，哑着道，“呛，呛到…”
还没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闭嘴，睁大眼睛看向喻执渊。
他，刚才说话了！
果不其然，喻执渊面色并不好看，捏碎了手里核桃，粉末落在盘子里，缓缓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纹不自觉噤声，脑袋飞速运转，试图通过喻执渊看不见他，来拖延时间。时间过去了，可能，就不生气了。
喻执渊看着空中，迟迟没有等到回答。
微闭了下眸子，像是压下情绪，再睁开缓缓道，“一个月不许吃桃花酥。”
“啊，不不行。”之前因为喻执渊养伤，他就已经很久没吃了。
但乔纹很快又发觉不对劲，有点不高兴，抿唇反问道，“你不给我吃，我就吃不到了？”
他之前都可以拿青元宗的食物给喻执渊吃，在外面还找不到一家好的饭店。虽，虽然随便拿别人东西肯定是不好的。
两人像是陷入了僵持，一言不发。
乔纹偷偷瞥见喻执渊不算好的脸色，方才还理直气壮的态度，不由软了几分。就算生气，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于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那，那你只准问我五不……三个问题。其他的等我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
喻执渊听后点头妥协了，来日方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能说话？”
乔纹嘴角的弧度霎时僵在了脸上，这么宝贵的三个问题，怎么还是这个？！
“嗯？”
喻执渊的低音冷了几个度，乔纹心下半凉，只好实话实说，声音犹小，“你知道我能说话了，肯定会问我很多问题。可是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说不好…怕你会生气。”
他真的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喻执渊有那么一点点信任他。
喻执渊听见小神明说害怕自己，本便滞塞的心像是硌了一块石头，哽在那里进出不得。语气不由放温和了些，声线轻缓，“不想说的就不说。”
“哦。那——你想什么就问吧，我看着回答。”说完又补了一句，“不骗你。”
“你是从天界来的？”
“不是…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你住的柴房里。”
柴房？在他重生之后，“为什么要跟在我身边？”
“这个我不说。”乔纹摇摇头，“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害你。如果我害你，那就让我永远找不回原来的记忆。”
乔纹说得绝对，喻执渊大概猜到那背后的原因，所以，这是被要求着必须帮他。
深黑的眸子微抬，看向空中声源之处的乔纹，“以后会离开吗？”
乔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会。”
要么离开，要么抹除。喻执渊肯定不高兴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他们也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了。
喻执渊深邃的眼若海底暗流，抿唇似还要问什么。
“好了，问题已经到了。”乔纹提前制止了他，“你不要问了，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
事情到底是要弄清楚的。
这次乔纹没有再嫌弃，捧着喻执渊的水杯喝了口水，缓缓道来，“你重生是因为我动用了力量，回溯时光。所以也知道你前世发生了什么。这一世重新开始，你可以放心，你的敌人就是我敌人，我会一直帮你直到你飞升成功。”
喻执渊淡然问道，“谁和你说，我要飞升？”
“啊？”乔纹愕然，不飞升？
不飞升他的任务就永远完成不了，他会被抹除，死在这里，乔纹瞪圆了眼睛，哑然半晌关于，循循善诱地说道，“不行，你一定要飞升，你这么厉害，一看就是做神仙的料。我已经看出来了，你道路虽然曲折，但注定不凡。而且你还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伤害你的人知道，你是他们高攀不起、望尘莫及的！”
喻执渊听小神明说得正义凛然，一口气下来都没有停顿的，好像不飞升就是莫大的罪过。
接着又听见他小声补了一句，“我都…这么辛苦，下凡来帮你了。”
喻执渊掩唇低笑，这才纠正道“我是问，谁告诉你的？”
乔纹抿住嘴回味过来，这人是故意的！他还以为自己永远回不去了，“其，其实，就是我有一本书里，里面讲了你的故事，我才知道的。”
喻执渊听到这里，脑中思路明晰，已经顺藤摸瓜猜到了，说道，“所以帮助我飞升是你的目的？完成你就可以拿回记忆，离开这里？”
“啊。”这也太敏锐了吧，乔纹神色一下有些恹恹，早知他还不如不瞒着，留意着喻执渊的眼神，低声问道，“我最开始是因为这个才帮你的，你会生气吗？”
他这么厌恶被利用、被欺骗。
喻执渊面无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问道，“现在呢？”
现在，乔纹想了想，发自内心道，“现在当然是真心实意想帮你的。天道这么不公平，用气运压制你，我肯定是站在你身边支持你。”最后又强调了一句，“不管你做什么。”
他的眼睛相信喻执渊这一世的品行。
喻执渊这话问得刻意，点头“那你记住了。”眼下却是闪过一片阴沉。
至于——最后离开？
想都不要想。
“我可以转化你的坏运气，或者动用微薄的神力做一些小事情。不过你不能依赖我，危险的时候还要靠自己的实力。”乔纹像是一个小老师给喻执渊讲起道理。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疏离，补充道，“当，当然啦，我还是会尽可能地保护你。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可以为你做。
对了！我一直想告诉你。在外门的时候，我曾经去过一趟庭溪峰，在那里看到了白书镜在扫院子，攸乾的密室里还养着一只巨型魔蛛，竟然拿白书镜吸血，看着特别难受。
不过你也不要觉得白书镜可怜，他是自愿的。你以后如果遇到他，还是防备一点，不要被他阴了。虽然，打赢他你肯定不在话下。”乔纹许久没说话，像是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喻执渊并没有太多惊讶，而是道，“下次不要再一个人跑那么远，觉得不好就不要看。”跟在他身边比较安全。
不过，喻执渊想到幻境中白书镜和攸乾的关系，蹙了蹙眉。
若是真的，那他囚禁小神明…
“吁——这位兄弟，客栈已经到了。要下车休息了。”车夫在前面敲了敲车框。
“好。”喻执渊起身下了车。
车夫拉着马头看着这人的背影，他刚才好像听到里面有细细碎碎的讲话声，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