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微曦的清晨，光影悄然爬上天际。澄澈的醉红不期然推开弥留的灰黯，拉开破晓的序幕。
寂静的山间声声鸣啼鹊起，弯下的叶尖垂露欲滴。只是倏地一声，灵力动荡，于晨雾中破开层层浪气，枝丫摇晃，散去一片鸟影。
喻执渊敛息，收——
睁开深不见底的眸子，一身灵力浑然天成，化虚为实凝于掌心。
已是筑基初期，灵源初开！
体内轻盈，目光之所及通灵彻视。灵气自本体源源地不断向丹田处缭绕传递，孕育初生的莲子。
乔纹一晚上都守在喻执渊所在的树下，哪怕已经催发了圣灵果，还是担心他会有其他意外。
好在一切顺利，喻执渊成功突破了，实力上涨。看着从容下山的背影，乔纹几日里一身的疲倦也好似消去，不自觉掩嘴笑了，有他不少的功劳呢。
喻执渊回屋休息，洗去身上冗积的污秽，面目一新。一身外门弟子的蓝色外袍，束好发，十六岁的年纪在近日的静养、灵力的滋长下，逐渐显露那清俊绝色的面庞，深黑的眸子含着几分薄凉，透着不与人近的冷冽气息。身形修长而挺拔，方才突破筑基的灵修，一举一动间却有了凌厉果断之意。
只叫人远观，而不敢上前交好。
乔纹高兴得转了几圈，这家伙终于知道收拾收拾自己了，不再是之前的面黄肌瘦，这样子真好看。
但见人下巴上还有浅浅的血迹没有擦干净，乔纹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想给他擦擦。
毕竟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圣灵果突破修为，这点小事情应该不会拒绝。
喻执渊看见凭空浮起的毛巾，神色一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即反应过来，看着他刚用过的毛巾在空中飞动。
要做什么…
毛巾缓缓向自己的脸庞移来，喻执渊压住心中的警惕，没有躲开，站在原地，接受了那毛巾试探性的靠近，微湿的凉意贴在下巴。
像是有些笨拙的一下一下，缓慢移动着擦拭，力度轻得怕弄疼他一样。
是有什么没弄干净，喻执渊按着桌子的手心微紧，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关心，眼眸暗顿，竟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莫名的私心作祟，他没有自然接过毛巾自己来清洗。
只是下颚微扬，任毛巾在他皮肤上有些费力却温柔地擦拭。
喻执渊闭眼，甚至能想象有一道看不见的身影，站在他的对面轻握起毛巾。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不令人反感。反而出奇的，心流涌动，暗含一丝不期然的涩意。
喉结微咽，喻执渊睁开眼，面前是空空荡荡，毛巾也已经离开他的脸庞，上面拭有浅浅的血迹。
接住了即将下落的毛巾，喻执渊唇齿微动，想问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但他并非感性之人，面色随即冷下，转身推门而出。
可走出几步，又觉得自己过于冷漠，如果遭神明厌弃了怎么办。喻执渊手指蜷起又松开，克制了回去的冲动。
乔纹看着有些别扭的喻执渊，所以这是接纳了他，还是没有啊。一路跟在他身后，这家伙跟管事的打了声招呼，竟然下山了。修炼狂不修炼了？
市井之间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儿童的追逐，有趣的玩意和吃食，乔纹倒也看着新鲜。喻执渊走进了一家客栈，坐下来点了几盘小菜。
虽然已迈入筑基期，往后对于食物的需求会越来越少，但喻执渊重生以来身处青元宗一直神经绷紧，没正经吃过什么。现下倒是不要紧了。
小二见人穿着青元宗弟子的服饰，气质不凡，面色那叫一个毕恭毕敬，热腾腾的饭菜很快端了上来。
喻执渊边吃，边听着周围喧哗的聊天声。
“估计这回段家是彻底倒喽，当年惹了愧鬼派的就没一个好下场！”
“诶—这可不好说，段家百年底蕴深厚，说不定能拼上一拼。”一人挑着一颗花生，扔进嘴里。
只见对面那人摇摇头，“败局已定，十几年的喻族不比这什么小小段家强盛得多，最后还不是兵败如山倒——下场惨烈，无一活口，尸山遍地啊。”
“唉，说得也是。”
喻执渊神色并未因这番话，而产生丝毫的波动。冷静地结合上一世的记忆，这个时间点正是段家惨遭灭门之时。他要去救一个人，段修。
并不是因为同病相怜。而是因为后世即将崛起尤为神秘强大的离梦阁便是死里逃生的段修，一手撑起的。
离梦阁以密事密宝为支撑运转，往来灵修众多，所贩卖的信息也极其迅速而重要。
前世喻执渊身世体质的信息，屡屡被这离梦阁传出，虽不知幕后主使是谁，但至少今世他会将之杜绝，且掺进一脚成为自己的助力。
乔纹无聊的坐在桌边看喻执渊吃饭，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些菜不好吃吗？
旁边的米糕一动未动，乔纹上去一些，见喻执渊没有看向这边。于是伸手扶住堪比自己身体这么大的米糕，踮脚在边角上咬了一口。
嗯挺好吃的呀，乔纹在嘴中回味，甜而不腻，咽下口齿留香。这种吃东西的感觉真好，不自觉又低头埋在米糕咬了一大口。
两边的脸颊微鼓，还有碎屑沾在嘴边。乔纹连忙擦了擦，白色的碎屑落在了桌上。
抬起头却见喻执渊正神色不定地看着自己。乔纹身体一僵，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旁边缺了角的米糕。
只见喻执渊伸出手，拿起了他刚才吃过的那块米糕。要抢他的食物？乔纹第一反应抱住了米糕的另一端。
喻执渊心下奇怪，本就缺了一角的米糕，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凭空又少了一小块。拿起来时似乎还受到一丝阻碍，像…像是在谁手里夺食。
乔纹看着被喻执渊抢去的米糕，又被莫名其妙递了回来，靠近盘边轻轻拿着。而后听见这人语气平淡，像是努力趋于温和的冷漠道，“吃吧。”
乔纹宛如受到了惊吓似的顿在原地，跟，跟他说话了。这是跟他示好？
竟然示好了，乔纹不由为自己这么久的努力而泪目，走上前扶着尚拿得有些高的米糕，拉下来凑在嘴边张口吃了起来。
喻执渊看着那米糕被一点点吃掉，感受着轻得不能再轻、几乎忽略不计的推力。嘴角难得上扬，神明也会贪吃这凡间之物么？吃得这么慢，应该是只小神明吧。
果然乔纹吃了大半块就已经饱了。推了推面前的米糕，示意自己不吃了。
喻执渊微顿，朝自己的方向推来？半晌，似是明白了。只是有些微犹豫，拿起剩下的半块，放到自己嘴边接着吃了起来。
乔纹瞬间瞪大眼睛，他不是这个意思啊。随意曲解他的动作，即使努力在一旁晃来晃去，他也没能阻止那块米糕被彻底干掉。
喻执渊吃完后，将剩下的米糕打包，带去了楼上的房间，摊开放在桌上，还点了一根香，像是供奉着谁一般。
乔纹看了直翻白眼，真当他是天上住着的神仙了。
喻执渊只是安静坐在床边打坐修炼，如今有灵韵珠和灵源的帮助，喻执渊很快便能进入深沉的状态，神思静默。
直至夜深人静，不远处轰然一声巨响倒塌，人声怒喝、刀关剑影中有火光燎燎燃烧。寻常百姓家门窗紧闭，丝毫不愿被此祸事牵连一二。
是时候了，喻执渊缓缓起身，推开窗户，露出茫茫夜色中的一点光亮。眼前似是闪过多少年前喻族覆灭的画面。
眸中火光肆意，像是积蓄了长久的暗色深不见底。
喻执渊回头看向屋内，桌上的米糕已然少了半块。许久，视线停留在油灯上，对着无声的空气开口问道，“等会帮我点几串鞭炮？”
说出的是问题，实则更多是试探。他的神明高高在上，还是愿帮他亲力亲为。
喻执渊说完微微抿唇，仿佛真有什么在暗中注视着他一般。同时注意着屋内可能发生的任何变化。
然而仔细地巡视了三圈后，也没有收到丝毫的回应。
自己主动的要求是不是有些无理了。却见下一秒桌上的水杯盖被揭开了。
然后放在了桌上…嗯？
随后干燥的桌面出现了水迹，横，竖，横折…
“可”
字形完全显现，笔画如此稚嫩，喻执渊握拳掩在嘴边，轻轻笑了，小神仙也需要学人间的字迹么？
而此刻的乔纹刚刚费力写完一个字，抬头却见喻执渊这个万年冰山破天荒对他笑了，还笑得这样温和惊艳。不由…有些为之倾倒。
喻执渊抬手翻窗而出上了屋檐。脸上已是蒙上了一层黑布，运转体内充盈的灵力，倾身夺步而去，在夜色中飞檐走壁。
乔纹回神亦是全力挥动翅膀，化作一抹流光飞出窗外，紧跟喻执渊，只见他身轻如燕，宛若魅影般的身影游走在瓦砾高墙之上。
心中明了，应该喻执渊上一世练就的家族绝学——暗凌步影，在灵力的支持下将之施展到极致。哪怕是金丹期的强者也难以轻易分辨和追捕。
还好自己不是普通人，乔纹翅膀一震，以越过喻执渊的速度，领先一步帮他探查路况。虽然不知道喻执渊要做什么，但看着远处火光，想来也是要去那里凑闹热了。
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