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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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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楚安歌走出了飞云楼,往城西边巷口迈出没几步,就听见由远而近的喧闹声夹着马蹄声。

    “我的摊子!”

    “哎呀,我的菜!”

    “啊!我的孩子!”

    ……

    听见呼喊,楚安歌回头,只见一肥胖的锦衣男子在闹市纵马而行,距离自己十几步之遥有个孩子正呆呆站着。

    纵马之人毫无顾忌,马蹄扬起,阴影笼下,黑白两道身影挟风而过。

    楚安歌捞了稚儿,足尖一点,借力滑到人群中,脚踏稳地面,她才将怀中的稚儿放下。

    一声痛呼,重物落地,马匹嘶叫,四周惊呼。

    楚安歌抬眼望去,直接刚才纵马之人被一脚踹到了地上,屁股上一个脚印异常清晰。

    一袭白衣男子,稳稳坐在马上,勒住马匹,容貌焕然,睥睨一切。

    白裴衍。

    “哪里来的蛮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锦衣男子显然不认得白裴衍,被踹下来疼的一激灵,叫嚷着坐起身,抬头就看到那剑眉星目的华美男子,久久失神。

    上京城不缺美男子,如白裴衍这样容貌昳丽倒是鲜少。

    原戏本里面夸的美人也不过如此。

    “杨涧,这等‘走车马伤杀人’罪如何论处?”

    “我朝《刑统》有法条:‘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杀伤畜产者,偿所减价。”

    绿衣锦服的男子边说,边从飞云楼走出,嘴边含笑,眼神倒是冷漠。

    “你爹是户部侍郎,你身为官宦子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杨涧,你不过是靠着快死绝的杨家功勋混的大理寺少卿,少在小爷面前摆谱。你就是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孬种。连那鬼船的……啊!”

    话没说完,那户部侍郎之子就被一鞭子抽滚出老远,伤口的深可见骨溅了满衣物的红。

    白衣从马上翻下来,一步步踏近,眉宇间强压戾气,浑身透着狠厉,这般煞气倒是将男子衬得别样俊俏。

    “阿衍,冷静!”

    眼瞧着他要再挥上两鞭子,杨涧匆忙上前抓住白裴衍拿鞭子的手臂,眼角余光略过一道黑影。

    楚安歌轻功绝佳,一晃眼便凭空出现在白裴衍身旁,围观百姓咂舌,再细瞧黑衣男子有影子,不是鬼,舒气声一片。

    “将门杨家,满门忠烈,又岂是区区纵马纨绔所能出言评定。”

    楚安歌环顾四周,目光移到地上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肥肉上,温言坚定,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周围百姓的耳中。

    听着周遭百姓附和称道,杨涧微愣,白裴衍则若有所思地侧目,好像很意外她会出言维护。

    后来巡街的的开封府衙役来了,杨涧随衙役回去衙门做了个证,走之前拉着白裴衍角落不知说了什么。待白裴衍转身再寻楚安歌,楚安歌已经趁乱走了。

    闹了那么一场,天色也暗了下来。

    西巷静谧,楚安歌沿着济世药堂方向走,耳尖微动,飒飒的风声下压着轻而快速的脚步声,空气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刚去玲珑阁追查就有人忍不住要对她下手,脑中禁不住想好灵通的消息。

    不多刻,杀手退去,两道长立的身影并肩站,楚安歌缓缓低头,拾起一旁被黑衣人掀下的竹编纱帽,转身看着不知道怎么找到自己的白裴衍,语气温和。

    “今夜多谢,白公子是如何找到我的?”

    白裴衍抬手拍落方才身上打斗的尘土,随后用手指了指楚安歌的侧腰间露出小角的浅色纱袋。

    “今日去飞云楼寻你消息,本想邀你共谈,谁料你走的太快。后又碰上街市走马,你靠近我身旁我就顺手放了,里面是追踪用的的萤石粉,用特定的粉末挥洒可以显现出来。

    楚安歌一时语塞,白裴衍为了找自己,竟连抓贼人的招式都用上了。

    墨眸波光流转,楚安歌虽不解白裴衍为什么急着找自己,但既然躲不过,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若白公子不怕我在茶里下毒,可以进来药堂喝杯茶。”

    “嗯。”

    弄不清楚他是何用意,楚安歌就着上辈子游走在各方的经验能感觉出来白裴衍因为她的邀请心悦。

    芍药是楚安歌的贴身丫鬟,素日负责打理楚家内务。

    芍药一开门就被楚安歌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呛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发现自家姑娘没受伤,心才吞到肚子里。

    芍药稍安心一抬头就瞧见了楚安歌身后站着的白裴衍,登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姑娘怎么把冤家对头往家里领。

    楚安歌先让下人引白裴衍去侧厅,随后将外衫和竹编帽交与芍药,又细细吩咐了几句,才往侧厅去。

    “在下楚安歌。白公子为寻我,连萤石粉都用上了,楚某甚感意外。”

    白家货船变鬼船一事,整个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楚白两家的生意受阻。又因这事在天子脚下,民心惶惶,官家被施压破案,连带着府衙判官庞纪庞大人都连着好几天未合眼。

    “此事既然与楚家有关,我定不会坐视不管。我要货,你要船,庞大人要破案。不如我们三者通力合作,各取所需。白公子这笔生意做是不做?”

    白裴衍闻言,玉骨白绸扇打开,白衣胜雪如谪仙,一对桃花眸不笑的时候,亦是含情,传闻白家二少孝服都能穿出天人之姿,楚安歌摇头轻笑,今日再见传言确实不虚。

    白裴衍在观其骨相时便看出她是个女子,且原来的相貌定也不是如此,好奇楚安歌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心想这会儿面对面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白裴衍蓦地凑近想细看楚安歌这张假脸的材质,鼻尖近乎贴上楚安歌的脸,楚安歌瞳孔地震,不自觉屏住呼吸,身体微后倾,不动声色挪动脚步后退。

    不习惯他人这么亲密的距离。

    好容易稳住心神,就瞧见白裴衍白绸扇半遮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的反应。

    “楚姑娘这假面皮好生精致,白某一时好奇,失礼了。”

    楚安歌无奈叹气,不愧是上京首屈一指的提刑官,透骨看人的手法炉火纯青,不怪乎自己女子的身份也被一眼窥破。

    “各取所需。楚姑娘所思正是白某所虑,这笔生意白家自然是做了,更何况你我都心知肚明,白楚两家从来就不是对头。”

    随后二人推杯换盏地谈论了一些案件的细节,白裴衍直留到二更才离开。

    夜,无月无风。夜风微凉拂面,空气中是不安的气息,楚安歌坐在茶桌旁,手指摩挲着杯沿,眉头皱成川字,星眸涟涟。

    货船由海入河,一路上并无异像,停靠入上京已六日。

    第一个出事的船工是入汴梁第二日。众目睽睽之下,还没进入货仓就倒在门口,直到船长发现他突然倒下就立刻叫旁边的船工去瞧。结果两个船工都倒下了,码头上看到的百姓不少,船长不明情况也不敢贸然靠近,就寻来衙门的人。

    衙门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二人的尸体移离那货仓门,搬他二人的衙役共三人,一人也如同那两个船工一样当场死亡;另一人现在还在医馆躺着,生死不明;最后一人症状轻些,至今仍是头晕目眩的。

    找不到靠近货仓瞬间毙命的原因,也不敢再贸然靠近货仓,官家寻了个由头将船扣下。

    这边楚安歌长夜未眠,另一边府衙的庞大人也不敢歇下,白裴衍从楚家出来后并没有回白府而是直接去了衙门。

    庞纪回到自己的卧房,风起,风落,窗边多了一道白影。

    白裴衍单手抱着坛竹叶青倚在窗户旁,腾出的手枕在脑后。

    “听杨少卿说白大人你今天寻到了楚家家主。”

    白裴衍蹙眉,微耸肩不置可否,略抬手接住了庞纪扔来的纸,展开看竟是仵作的验尸单,白纸黑字。

    窒息而亡。

    楚家在上京城的济世药堂常有名医驻诊,收费便宜,一到日间就门庭若市,十里八乡家中有病痛的百姓都会慕名前来问诊。

    白家的当铺“不巧”就开在济世药堂的斜对面,白裴衍坐在当铺二楼的窗口低头就能瞧见济世药堂的铺门口。

    此时的楚安歌正清点着账本,墨眸闪烁,盈盈星光,鬓边的发丝随着身体的动作晃出恰好的弧度。

    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忆起昨夜二人相处的细节,白裴衍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楚安歌。楚安歌摩挲杯沿的小动作很熟悉,相处时的默契与生俱来,联手制敌招式好像在哪见过脑中却无法找到丝毫相关的记忆,但胸中却像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沉甸甸的,细究却又化作朦胧的薄雾虚幻空荡。

    第一次记忆与内心发生了矛盾,记忆的空白告诉白裴衍,这人确是初识,内心的感受无法掩饰熟悉,孰真孰假。

    “杨涧,我要看楚安歌的真容。”

    杨涧看着虎了脸的白裴衍,没头没尾地蹦出这句话,一时脑子没转悠过来,随后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霎时变了脸色。

    “阿衍的意思是楚安歌易了容?”

    白裴衍侧目,手中轻摇的玉骨折扇一收,略挑眉,忽而一笑:“江湖把戏罢了,人的骨相是自打娘胎出来就定了的,哪怕再好的易容术也会和原本的骨相些许不同。”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出现了一个慌乱的男人,冲进了济世药堂,嘴里不清不楚地嚷着些话,白杨二人耳力极好,很快就辨别出了话中的信息。

    货船又死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药堂内一片哗然。

    白裴衍皱眉垂眸,恰对上楚安歌仰头看向他带着深意的目光,两人对视良久,随后达成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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