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都不是虾
“我…”
大黄眉头一皱，扭头看向癞蛤蟆，“不对啊，你怎么知道那天大鹅被揍了？怎么知道我没帮他？”
“路过。”肖宇面不改色，随口胡诌：“在下闯荡江湖数载，近日路过宝方，恰巧看见了。”
“你偷窥我。”
“没有。”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是癞蛤蟆，不是虾。”
“我不信。”
之前怎么没发觉这张狗嘴这么贫？
肖宇懒得跟它扯皮，转身跳到门口，看见屋里的李老头儿已经醒了。
另外三个男人看老头儿终于睁眼了，都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刚把老头儿背回来的时候，老头儿有气出没气进。
几个人慌了，都不知道头上是热出的汗，还是紧张出的冷汗。
折腾了十几分钟，可算是把人从阎王老儿手里给抢回来了。
张要强给李老头儿喂了些水，李老头儿虚弱地道了声谢。
“李叔，都是乡亲父老的，你就别谢了。”
“就是啊，人没事就好，谢什么。”
李老头儿在几人搀扶下坐起来，朝倚桌边的瑶瑶招手。
他的声音很沙哑，不知道是渴久了，还是哽咽。
“瑶瑶，来爷爷这里。”
瑶瑶怕生人，村里人都知道，所以很少有人来李老头家里。
就算是真有事，也是到田地里找人。
要么就在老头儿家院外喊，还不敢太高声，都怕吓着孩子。
在李老头儿叫瑶瑶过去的时候，三个男人都贴心地往后退了几步。
瑶瑶仿佛没听见爷爷的呼唤，站在原地望着沙发的方向，也不知道在看谁。
李老头儿又叫了一声，瑶瑶依旧没有应答，甚至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哪怕是认真看爷爷一眼，都没有。
肖宇趴在门槛上看了许久，脑子里突然蹦出三个字。
自闭症。
在她来到这里的二十来天里面，瑶瑶从没跟人互动过，说话，玩耍，甚至对视……
她对这种病了解不多，但能判断出瑶瑶的表现，和自闭症很贴近。
属于孩子的好奇心，探索欲，这个小丫头身上，通通不存在。
除了那次，她还是鹅的时候，瑶瑶和她对视了，跟她玩儿了很久，也笑了。
可是如今，大鹅没了。
李老头儿无奈，只好起身走到瑶瑶跟前，拉着小丫头跟三个男人道谢。
肖宇趴在门槛子上，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负罪感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带着灼热的气息。
一股重力压住她的全身，挤压着她快喘不过来气。
她一抬头，大黄的嘴杵在她头顶，正吐着舌头散气，悬吊吊的口水晃了晃。
啪叽！
准准砸在她脑门儿。
热烘烘的气息和暴雨，是狗嘴里的热气和口水，重力来自狗爪子。
大黄踩着癞蛤蟆，满脸愁容，“老头儿省吃俭用，每年都卖粮食，只留两个人够吃的量，存下来的钱，给瑶瑶看病。”
肖宇一度怀疑大黄是故意的，专挑她不乐意听的说。
她面无表情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狗子低头一看，移开狗爪，用肖宇似曾相识的语气说：“我是狗，不是虾。”
肖宇跳起来直击狗下巴。
我顶你个肺！
“不瞎还能踩着我！不喜欢跟着我干什么！”
“我看你不是眼珠子卡眼皮里了，脑子也卡眼皮里了！”
“今天你家老头儿还是我救的呢！要不是我指引他们，你家老头儿得晒成干儿。”
“还踩我！忘恩负义狗！”
肖宇骂一句，跳起来顶一下，呱呱声引来屋里人侧目。
怒火上头，肖宇没注意，嘴里骂不停：“笨狗！我打！打！打！打你！”
越骂越来气，肖宇跳起来准备给狗子夺命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大黄忽然低头张嘴，把癞蛤蟆咬住，吞进嘴里。
屋里的人转头看时，没看见癞蛤蟆，只看见狗子直愣愣站着，浑身的狗毛，从四只脚慢慢往上，炸开了。
狗尾巴都直了。
张要强视线黏在狗子身上，微微侧头问：“李叔，你家狗子是不是不太聪明。”
另一个男人说：“刚才它就在外面呜呜汪汪叫不停，不知道在干啥。”
李老头儿看过去，狗子嘴角溢出口水，沿着嘴边的狗毛缓缓滴落，细丝拉得老长。
想到这段时间，家里养的牲口都性情大变，李老头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兴许是生病了吧。”
大黄扭身离开门口，赶紧躲到柱子后面，张嘴就吐。
癞蛤蟆裹着白沫子被大黄用舌头送出来，啪嗒掉在地上。
肖宇整个都僵了，只有脚还在抽抽。
被含在狗嘴里的这几十秒，将成为她这辈子的阴影。
先不说狗嘴里乌漆麻黑，全是黏糊糊的口水，没有空气。
就那味儿，够她回味一生。
可能每次回想起来，她只会yue…
所以不可避免的，刚才在狗嘴里，她炸了。
毒液麻痹了狗嘴，大黄伸着舌头，哈喇子淌了一地。
肖宇缓过劲儿，在地上翻滚一圈，把口水蹭掉，然后默默往屋外爬。
大黄见状，挡到癞蛤蟆面前，口齿开始不清楚。
它耷拉着舌头，嘴里翻着白沫子，“略略，略略略？”
要不是有音调，肖宇指定以为狗子在嘲讽她。
但她听出来了，大黄问她怎么走了。
肖宇脚下没停，一边向外爬一边说：“不走？不走等你踩死我，还是等你咬死我，得了，我跟你家犯冲，江湖有缘再见吧。”
话落，大黄摇着自行车坐垫似的狗头，哈喇子甩得漫天飞。
吐着舌头呜呜咽咽解释：“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翻译：不是！我是救你，屋里那个光头，他要吃癞蛤蟆！你救了我家老头儿，我不会害你。
“还有人喜欢吃癞蛤蟆？”
不说味道，就癞蛤蟆那小模样，下得去口？
大黄嘴麻说不出话，跑到水池子洗了好久的舌头，才把蛤蟆毒洗干净。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光头喜欢吃奇怪的东西，比如会上梁的鸭子，会嘎嘎叫的鸡，当然，包括会救人的癞蛤蟆。”
听上去有点邪乎，上梁的鸭子？嘎嘎叫的鸡？
“你吓唬我呐？”肖宇呵一声。
大黄瞪眼道：“是真的，老头儿家以前有只会嘎嘎叫的母鸡，被光头买回去吃了，听说光头有什么病，要吃怪东西才能好。”
大黄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
肖宇爽快道：“那行，算我欠你一个情。”
“你救了老头儿，我替他谢谢你，谁也不欠谁。”大黄说：“以后我会看着老头儿。”
大黄笑了一下，看起来比之前成熟了许多。
肖宇看得失神，忽然问：“老头儿家这么穷，你想过走吗？”
大黄环视周围一眼，说：“再穷，他也没饿着我，大鹅以前说过，这家里，如果我和他走了，就没人了。”
这话对干了坏事的肖宇来说，简直十万暴击。
人的感情最丰富，但丰富不代表美好。
纯粹才最难得。
谁能这样守护一个人呢？
大概只有狗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