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90内情
原来如此,历悠然这就明白了:“你继续。”
“前两年铭国年年丰收,粮食供大于求,只得低价贩卖,那些权贵也因此能够低价囤积大量的米粮。可谁曾料到今年铭国水旱灾害频发,多地粮食歉收,西地十余城更是颗粒无收。入春时还好些,好歹有去年的余量撑着,可转眼夏至,铭国余量已然耗尽,那些家有屯粮的权贵人家却是不管不顾,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
“为何不高价收粮?或是从他国购入?”一直旁听的周勇发出了疑问。
云初釉闻声哀叹道:“无用。”
“为何?”周勇问道。
“事已至此,不是鱼死便是网破!”身入红尘一十二载,云初釉再清楚不过,已经入网的猎物无人会允其逃脱。
那些精心布局,潜伏了数年才终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窃国者又怎会允许丝毫意外发生。
想来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云姑娘所言甚是,”铭逸进一步解释道:“早在铭国粮食危机爆发初期,朕便派遣多位使臣,前往其他七国购入粮食,可是其他七国也早有计划,无人能够额外担负起如此庞大的粮食缺口,严宁之一直在外周旋,虽说有所收获,可奈何杯水车薪!至于国内的权贵望族—”
“呵!”提及那群野心十足的蛀虫,铭逸恨不能啖其血肉:“他们无不坐地起价!意图食尽我铭国百姓的血肉!”
“让末将派兵杀了他们!”周勇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悲愤,挺身而出道。
“你以为朕与南枫不曾想过!”铭逸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与南枫探到的实情:“那群话事人早就将自己的家人全部移居他国,美其名曰度假旅行,他们国内的府邸早已是人去楼空,不过是具空壳,屋内除了木头其他空空如也!”
“粮食呢?粮食也一点儿也找不到?”云初釉焦急起身,慌忙询问道。
“半点也无!”铭逸摇头。
“难怪!”云初釉后退一步,重新跌入在座椅上。
铭逸接着道:“两个月前,他们终于派人前来,提出了条件:要么朕退位让贤于幼弟铭遂,要么息南枫身死换铭国商贾开仓放粮,铭国百姓万民平安。”
“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南枫他身染污名无辜枉死?!”云初釉声嘶力竭地呵问道。
“朕没有!朕没有!”铭逸连声否认:“朕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铭逸他为了我的地位无辜牺牲!朕难道不知道那群心怀叵测之人根本就不会信守承诺吗!他们从一开始要得就是这执掌铭国的生杀大权!要的是我铭皇的至尊之位!什么禅位于铭遂,难道我那幼弟不也只是他们这些世家权贵的傀儡木偶嘛!他们之所以要南枫枉死,为的也只是好将我与南枫各个击破,又怎会心生善念,放我一条生路!”是南枫他自己甘愿用他的性命为我,为这铭国的万万百姓争取活着的一线生机,他只是在为我争取时间!”
“在其位,谋其政。我生来便是先皇唯一活到成人的长子,身为铭帝,只要能换取百姓平安无恙,我甘愿退位。我就不信,那群世家权贵一旦执掌铭国,难道能坐视铭国百姓死绝?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谁人供给他们丝绸锦缎,茶盐酱醋!朕就不信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铭都百姓给活活饿死?!”
“可是南枫信。”铭逸说到此,恍如一下老了十岁:“他说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就算我有千般谋划,万般决算,如今也是木已成舟,为时晚矣。那群饕餮之徒绝不会把早已吞入口中的肉白白吐出,而我们的计划尚来不及布置。他说,幼时自己曾亲眼看到那些朱门世家宁愿将喝不完的牛奶倒掉,也不肯施舍给路边快要饿死的乞儿一口。在我还要与他争辩一二时,他又问我还记不记得漠林之行!”
铭逸苦笑:“我又怎会忘记。”漠林之行,赤地千里,尸横遍野,至今想来,仍觉历历在目,人间炼狱,怕也不过如此。
“也是在一个月前,在朕拟好退位诏书时,南枫恳请我放他十日事假,也是在那时,他送云姑娘你离开铭国,然后便回来,恳请朕为铭国三百年基业计,为铭国万万百姓计,自请以谋逆叛国重罪将其斩杀!三日前,他们派人给朕下了最后通牒,南枫终不忍铭都百姓断粮,哀求朕杀他以活万民。这就是铭国事变的经过。”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送我离开!”
我却误会他!误会他想要害死我!
现在想来,我俩相处多年,他又怎会不知我出身云国,自小善泅。原来他推我入崖为的只是让我毫无疑虑地离开,好让他独自一人静默赴死。
“是我冤枉了他!”
“是我冤枉了他!”
“我不配,我不配他这样待我!我不配他为我这样考量!我不配呀!”初晓内情,云初釉顿时涕泗横流,悔不当初。心中的懊悔和痛苦让她几乎疯魔,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好为心中挚爱陪葬。
此时此刻在场的众人终于明晓,息南枫当日为何那般一反常态地亲手推云初釉坠崖,原来他分明只是想要她一人独活。
而让她好好活下去地先决条件便是,她不再爱他,甘愿独自一人远赴他乡。
他连她的后路都为她安排得如此妥帖,又叫人怎能不心生动容。
历悠然强忍心头的怅然,按住开始自扇耳光的初釉,好言劝慰道:“现已真相大白,而今我等应以如何为南枫报仇雪恨为重!”
云初釉听闻此言,如梦初醒,干脆利落地抹净腮边不住蜿蜒的泪水,哑着嗓子道:“子冉,你说,我一切都听你的!”
“求晏世子为战王做主,只要能为战王报仇,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勇跪地,立表忠心。
“还有我!”踢门而来的晏子绥豁然已成俊勇青年,但见他行动如风,英姿飒爽:“加上我晏王府及旗下晏家军,此外安远、陆辛等一干兄弟也率先表明了立场,只要能为战王雪耻,他们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鼎力襄助!”
铭逸望着屋内争着为息南枫报仇雪耻的一众亲兵将领,竟毫无猜忌,而是满心的安慰。只有真正与息南枫一起闯过刀山血海、历经战场磨砺的人才会明晰,南枫于他,绝不仅仅是君臣之谊,他们更是生死之交。
而今南枫为他不惜身披污名、将身赴死,他又如何不能为了南枫集思广益,放下身份,一雪前耻,以还南枫清名!
想到此,铭逸缓缓起身,躬身拜求:“望子冉念及你与南枫的知交情谊,助我铭国度过此劫!”
历悠然一一环视在场再熟悉不过的一张张面孔,她分明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义愤激昂的灼灼焰火。
他们决心为息南枫洗清冤屈,为他两肋插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舜英!”历悠然转身,坐于主位上。
“属下听令。”舜英出列。
“清查铭国食肆、酒坊余粮。”历悠然道。
“诺。”舜英领命。
“命沧云全权配合严宁之收购他国米粮。”
“诺。”
“着暗部协同铭帝及其属官一齐探清此番涉及铭国粮变的权贵商贾,探及其身份、家世、产业。”
“诺。”
历悠然有条不紊,一条条发出命令,一旁出列的舜英恭谨听令,牢记公主发出的每一条指令,一如多年前二人默契的配合,堪称相得益彰。
在场的铭国权贵谁也不曾料想,身为攸国公主的历悠然在铭国居然会有如此骇人的实力。
而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讶异中,历悠然却转身将目光对准了晏子绥、周勇二人:“晏子绥,此番你负责全权配合周勇,探清军中势力分布,务必确保铭都安全。”
“是!”晏子绥立马应下。
“末将领命!”周勇抱拳道。
看到神魂尽失,满目哀恸的初釉,历悠然轻叹一口气,悉心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初釉,我早已命人运来极地水晶棺,此棺可保南枫尸身三年不腐,预计今夜三更到达,还望你悉心照护南枫,也好让他安心离去。”
云初釉闻言不禁潸然,她声带哭腔道:“好,我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南枫!在南枫洗刷冤屈前,我绝不会就这么颓废着倒下!”
历悠然这才放下心来:“好了,都去办事吧!”
就在众人散去,铭逸将要起身离开之际,历悠然却迈步截住了他:“一个月后,我们便可知晓对方的底牌,这一个月内,还望铭皇你稍安勿躁。”
“我算是什么皇帝!”铭逸摇头苦笑:“一切都听子冉你的。”
历悠然到底还是不愿铭逸白费南枫的一腔赤胆忠心,好言开口道:“倘若南枫在天有灵,也定不愿看到你一蹶不振的样子,你需得明白,他是为何牺牲至此!”
“我明白!”铭逸满目热泪,豁然扭头直视着她:“我定会为南枫讨回公道!”
夕阳西下,历悠然目送众人的离开。
一切最多一个月,即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