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惊情
次日,武珏再入承欢殿,想要邀历悠然一道游览盛京。却被宫女告知,主子仍未起身,恕不奉陪。
第三日,武珏送上名贵珠宝,满室珠宫贝阙,光采四射,却只得到历悠然一句‘困了,睡了’的回音。
第四日,武珏命人呈上各地进贡的丝绸锦缎,任其挑选。满殿铺开的浮光锦、云雾绡、软烟罗、青蝉翼、素罗纱、云绫锦、香云纱等名贵织品,令一众宫人眼花缭乱,历悠然却是身披素衫,目不斜视地从旁经过。
为了摸清历悠然的喜好,武珏几乎愁白了头。
看着眼前她退回的名贵珠宝、丝绸锦缎,他终于知晓,原来,她不要的,一文不值。
等到第十日时,武帝武珏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早朝过后就飞奔到历悠然的面前,拉着她就要她给自己一个回应。
武珏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无视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却对曾是乞儿的自己悉心相待!可分明乞儿是自己,武帝也是自己!贵为一国至尊,他可以给她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高位荣宠、富贵权势,可这些偏偏她都不屑一顾!
“染染,你不能这样,我是武国皇帝没错,可我也是你的苟儿啊!”武珏几乎抓狂,他上前,抓住她的手,引她细细摸索着自己的面庞:“你摸摸,我是苟儿!是你在临安城四合院外捡到的乞丐孟苟啊!”
“在你恢复记忆变回武国太子武珏时,临安城的乞儿孟苟就已经死了!”沉默多日的历悠然终于开口,她试着挣脱他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无力做到,遂直面以对:“你要我怎么原谅害得我国破家亡、清白尽失、声名俱毁的刽子手!”
惊闻此言,武珏猛然僵住。
历悠然挣开他的束缚,步步紧逼道:“武国陛下武珏,你不会忘了吧?五年前,瑶仙池畔瑶华殿,是你亲笔修书,送抵八国,上曰:有攸公主,邀尔共赏。一笔一划,至今仍历历在目。于尔等而言的夜夜笙歌、行欢猎艳,却是我时至今日也依旧无法走出的骇人梦魇!”
“你可知五年前我身上的伤过了多久才消退吗!”
“你可知我整整用了三年才平复心情重新尝试着与外界接触吗!”
“你可知我是怎样压抑愤怒、唤回理智才在认出你身份的当日没有取你性命吗!”
“你可知我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才能背负着亡国公主的身份在此处与你虚与委蛇!”
“你可知与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我恨不得从来都不曾见到过你!”
伤人诛心。这一刻的历悠然无比庆幸原身曾是攸国公主的身份,否则自己又该以何种理由驳回一国帝王的愿想。
历悠然的每一句质问都迫使武珏后退一步,直至退无可退,僵在墙角。
面对历悠然的诛心之举,贵为一国帝王的武珏竟顿时手足无措,双手抱头的他惊觉自己对她言之有物的呵问竟毫无办法!
他要怎样做才能令时光倒流!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他说什么也不会就那样轻易地放她离开。
他一定会从一开始就将她牢牢地绑在身边,才不要什么阿猫阿狗来玷-污他的女人!
武珏第一次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恳切道:“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历悠然不假思索道:“你跪下我就考虑一二。”她从未妄想过骄傲到不可一世的武珏会给自己下跪。
武珏闻言顿时脸色铁青。下一刻,却道:“都给朕滚出去!”他赶跑了满殿的侍从,就连打小服侍自己的内监总管也没逃过被赶出承欢殿的命运。
他犯下的过错,他认。
群雄并起,身为一国王者,逐鹿天下,征伐他国再寻常不过。
可是以那般非人的手段搓磨一弱质女子,实非男儿应为之举。
殿门重新阖闭。
下一瞬,空旷宁静的大殿内只听闻“扑通”一声响动,贵为一国之君的帝王,武珏就这样顺从地立身长跪在自己倾心的女子面前,为得却只是一份可能得到原谅的机会。
他曾经有多么骄傲,如今就有多么卑微。
历悠然见状几乎懵了。
武珏这一超出自己预料的行为着实令她无法理解。
这就是爱吗?
让人如此愚昧!哪怕抛弃所有的自尊与理智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的历悠然突然无比惧怕,惧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陷入这种毫无理由的盲目爱恋,简直匪夷所思!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打消武珏的念想,纵使他心怀怨恨也在所不惜,否则自己今后将永无宁日。
“你先起身,我可以原谅你。”她伸手,示意他起身。
历悠然并无折辱武珏的想法,她只是想让他放弃那份他所执拗的情爱。
武珏洗耳恭听。
历悠然直接道:“只要旭日西升东落,星河河水倒流,攸国亡灵复活,我就原谅你。”
听闻她的要求,武珏不禁苦笑道:“原来从始至终你从来都没想过给你我重新认识的机会。”
历悠然点头承认:“不是所有的关系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世间,得不到的才最是惦念。
此刻,武珏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要么一同毁灭,要么了结夙愿。
而他从来都只会选择于己有利的答案:“既如此,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势必要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武帝武珏给历悠然下了最后通牒,他所有的耐心都已消耗殆尽:“朕记得攸都名为华京,既然你出身攸国,曾为攸国公主,朕就择吉日册封你为华贵妃。你等着领旨谢恩便是!”
语毕,竟逃也似的快步离去,似乎生怕听到她的拒绝。
历悠然扶额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旦他所给予的你拒不接受,就会向你加倍索求!
她需要好好想想,要怎样做才能彻底斩断他的念想。
……
第二日,历悠然一反常态,特意挑了一件桃粉色绯绫衣裙,外罩霞光色鎏金广袖衫,臂挽藕荷色披帛,一眼望去,恰如桃夭,灼灼其华。
御花园内,蝶蜂起舞,花香弥漫。
历悠然手持团扇,轻扑流萤,接连踏过满地名贵的花草,无视群花凋零,毫不顾忌身后忙乱追随的宫女内监,直待凝翠堂边满园花圃落地飘零,方才施施然离去。
大内总管太监接到内侍传来的消息,眼都不眨就喝令徒弟退下。打前日被陛下从承欢殿内赶出时起,他就明了,这世上有些人是你惹不得的,只能虔诚地供着,还得千恩万谢她能够给你一个好脸。莫说是凝翠堂边鲜有人问津的满园花圃,纵是华羽轩外羽妃娘娘最喜爱的满池牡丹,这位新入宫的主子,说摘也就摘了,还真以为陛下会处置她吗!
果然,傍晚时分羽妃娘娘就命身边的大宫女端了一盅枸杞子鲜菌牛尾汤,随她探望陛下,更是一状将历悠然‘毁坏自己心爱之物’的放肆之举告到了武珏面前。
恰在此时,内监恭谨地开启璟瑄殿殿门,邀历悠然进殿。
历悠然手捧满怀的娇艳牡丹,迈步而入。
武珏定睛望去,竟都是御衣黄、酒醉杨妃、玉楼春、洛阳锦等名贵品种,其中洛阳锦更是一朵花上开出了粉白、紫红双色,佳人怀中的牡丹当真朵朵名贵,有市无价。
只是那人在群花的拥簇下竟更添绝色,瞬间迷离了帝王的双眼。
看到历悠然手中捧着自己最心爱的名贵牡丹,羽妃气得指尖微颤,下一刻她立时化作依人的小鸟,依偎在帝王身侧,娇嗔道:“陛下,这些花儿都是臣妾日夜辛苦耕耘栽种出来的花中之王,如今却被妹妹一把损毁,这让臣妾如何是好!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手帕轻拈,哭得梨花带雨恨不得让人揽在怀中好生安慰的羽妃却被帝王一把推出怀抱:“下去吧。”
语罢,帝王甚至不屑去看羽妃的面色,而是直接迎上刚入殿的历悠然:“染染,你怎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捧的大片花株,小心翼翼道:“是来看我的吗?”
羽妃望着在历悠然面前伏低做小的王者,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还没从午睡的梦中清醒!
难以抑制的后怕骤然袭上她的心头,让她恨不得咬碎牙龈。都怪撺掇自己前来告状的娴妃、岚妃、如妃,看来她们是将自己当成投石问路的那块垫脚石了!
看到帝王待此女的态度,羽妃不禁心惊,看来自此以后后宫怕不是众妃侍平分秋色,而是一家独大。
听武珏发问,历悠然随口答道:“没有,只是路过随便看看。”说着,她挑出武珏手中的一朵赵粉牡丹花,随手截断花茎,簪入发中,歪头道:“好看吗?”
这是怎样的春色!本是冷如冰霜的高岭之花一夜之间辗转化为消融的春水,温柔婉媚,言笑晏晏。
武珏顿时惊落了满手的花束,痴笑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在我心中,染染自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一笑倾城动四方。”
历悠然闻声莞尔。
就连一旁的德妃娘娘也见机开口道:“妹妹冰肌玉骨,如花似玉,当真是国色天香!”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这句话是对羽妃说的。看着矗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羽妃侍,武珏不耐地挥挥手:“张公公,送羽妃回宫。”
羽妃告退时最后瞥了一眼殿堂内珠联璧合的一幕,只觉得刺目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