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远行
第二日清晨，旭日朝升。
无论世间发生过怎样惊天动地的人事，天地如一，日升月落。
武国使臣恭谨地将历悠然迎上鸾架，命随侍启程回归武京。
坐在富丽堂皇的‘囚车’内，历悠然闭目养神。
彼时，在那个君主大宴群臣的和乐夜晚，还是晏子冉的历悠然从晏王晏恒的口中得知了自己一直执着的所在，她清晰地听闻晏王浑厚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低声响起：其实从一开始，归家钥匙就在你的身上。
原来，从始至终晏王晏恒就没有想过要提出第三个要求。而是时间已经让晏王想要的变为了现实，他只想要自己的后继者晏子绥脱去稚气，经过万千锤炼后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可以担负起晏王府世代相传的护国安民重任。而这一课，是由晏子冉，或者说是历悠然与晏王携手教给他的最后一课。
莫要轻信他人。
这世上背叛你的从来都是你最亲近的人。
看着天边展翅高翔的雁鸟，历悠然却一笑释然，她已经还尽了自己所欠下的，而她所留存的归家钥匙居然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上，就是那枚早已断裂的引灵簪。
当晚，历悠然做了一个梦，一个再也无法幻想的美梦。梦中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国度，那里有着悉心关爱自己的父亲，和一路同行默契十足的战友，梦境太过美好，让她不禁喜极而泣，潸然落泪。可梦醒时分她才终于发觉，原来回家的路是那样漫长。当她历经生死磨难，攀越过一座又一座标记为回家的高峰时，才发觉矗立在面前的是一座哪怕自己竭尽全部力气、用尽余生也无法跨越的名为时空的高山时，她方才后知后觉得知晓，原来自己真的早已流落异乡，再也无法回归梦乡中所向往的那个理想家国。
……
骄阳似火。铭国，帝寝殿外。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跟着吴茂行瞎胡闹！”息南枫开口就是一记重击。
“将军，为什么！”
“将军，为何！”
“为什么，将军！”
晏子绥、安远、陆辛一行人发问。
息南枫看着不远处吴茂行长跪不起的背影，语重心长道：“文武不相交是我铭国朝臣的基本从-政准则。”
文武勾结向来是为臣大忌！这一点放之四海而皆准。
“难道就让我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晏子绥愤怒地驳斥道。
南枫开口，语气波澜不兴：“是，你只能就这么看着。”
晏子绥只觉得心口坠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明明兄长，不，历悠然她救了自己！不管她是何身份，她于己有恩！从幼时至今所受到的教诲，无疑不让此刻的他备受煎熬！
他不懂父王是怎么想的！忘恩负义之名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背负的！
晏子绥想要和同伴救回历悠然，却手足无措。
就在晏子绥想要奋起反抗，豁出去和一群小伙伴闹上金銮殿时，晏王府的老管家恰到好处的出现，佝偻的身躯谱写着他对镇北王府世代相传的忠诚：“世子，王爷病重，盼归。”
“什么！”
最终，晏子绥及一众从军中脱颖而出的将士也只能无奈返回。
烈日正浓，息南枫仰望着悬于头顶的炙热红日，不由长叹一口气，缓步上前。
“起来，别跪了。她已经离开了。”南枫走到吴茂行身前，劝慰道：“至少如今她性命无虞，现下已经平安离开了铭都。”
吴茂行扶着早已僵硬的膝盖，在南枫的帮扶下缓缓起身，却没有转身离开，回府休憩。他的目光坚毅非常，迈出的步子异常坚定：“微臣从九品翰林院侍诏吴茂行求见陛下，劳烦大人帮我通传一声。”因为吴茂行为历悠然屡次求情，曾经风光无限、官至五品的青年榜眼被铭帝一贬再贬，现在只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
息南枫摇头，却还是转头再次求见了铭皇。
而答案丝毫未变，变得只是吴茂行一贬再贬的官职，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从官身重回白身。
吴茂行领旨谢恩，并由衷恳求传旨的内侍帮忙向铭皇转交自己手中的这份奏疏。
内侍斜睨了这个被贬官为民的平头百姓一眼，最终却还是看在战王息南枫的面子上接过了这份奏章。
只是，它注定不会有上呈帝览的机会。帝寝殿的掌印内监自然而然地会将这份平民递来的奏章从中剔除，以免玷污圣听，却不知就此给铭国江山带来了怎样的动荡。
吴茂行就这样身无长物地离开了铭都，这个他九死一生、曾经为之付出过几乎全部心血的大铭都城。
他握住晏子冉离开前派人留给自己的墨宝：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突兀地，他想要看一看那人曾经生活过的故乡。
待到朝堂晚会结束，息南枫辞别帝王来到吴府时，见到的只是人去楼空的萧瑟之景。
果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只是，息南枫在心底总还是希望能够与他二人再会的。
毕竟这天下志同道合之人终是少数。
夕阳西下，远行的历悠然在漫长的路程中并不知道，就在她和亲的当日，镇北王晏恒在一片如血的暮色中含笑薨逝，谥号忠勇。
……
经过星言夙驾的舟车劳顿，一个月后，历悠然在武国使臣的陪同下正式抵达武国京都——盛京。
不同于攸都华京的古朴庄重，铭都天京的雄伟壮丽，这里有着八国最强壮的铁骑，最英勇的武士，最富裕的商贾，更是客商云集，游人如织，一派盛世华裳之景，让初入此地的历悠然不由发出由衷的喟叹。
一个时辰后，梳洗打扮完毕的历悠然被宫内的教养嬷嬷用一顶明黄色御撵抬到了承欢殿。
早已等候多时的武帝武珏听闻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猛然转身，迫不及待地想要与那人再会。
晌午的阳光温暖明媚，映得那人芙蓉满面。只见她一袭银红襦裙，头簪紫红芍药，两枚细流苏银簪没入如云的秀发，那人神色淡漠，娉婷而来。
曾经美人如花隔云端。
而今，这位如仙美人终于重回他的领域，自然会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武珏迈步迎上，历悠然却熟视无睹，与他错身而过。
一旁侍立的太监宫女无不一身冷汗，生怕下一瞬武帝震怒，拉他们问斩陪葬。
历悠然自然而然地入席，挑拣着些许自己感兴趣的菜色，专心进食，直至七分饱时方才停箸。
武珏脸色难看的坐在席案另一侧，只因从始至终历悠然都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他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久别重逢后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自己竟连一句‘放肆’都不忍开口。
这就是将人放在心尖儿上疼宠的感觉吗？
从未有过这般体会的武珏竟也一时呆住，恍然间忘记了惩处历悠然无视君主的狂悖之举。
时光的阻隔似乎从未打消他对她的念想，相反，今日一见却令他誓要得到她的心越发坚定。
历悠然就餐后，用宫人送上的名贵锦帕不紧不慢地拭净嘴角，待饮下一杯清茶后，方才悠悠开口道：“为何向铭帝交换，要我前来？”
武珏答非所问：“是什么让你以为，我会不认识与我朝夕相处三个月的女子染姑娘就是你——历悠然！朕不计较你和君沐宸的关系，只要你嫁给朕，朕立马封你为皇妃。”
历悠然：“给我解开软筋散。”
“你初来盛京，这几日不如我陪你出去转转！”武珏赔笑道。
历悠然沉默，她已经得到答案，此人脑子有病！
从这一刻起，无论武珏怎样开口，都不曾得到她半点回音。
夜幕将至，武珏不得不重回前朝，处理自己尚未批阅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