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金碧辉煌的赌场是气派的欧洲宫廷式风格,错落有致的不规则石英柱颜色素白的仿佛芭蕾少女们的裙摆,然而这里每日流动的资金量却是比它本身更有价值,筹码的碰撞产生疯狂绝望的美丽声响,在这里坐拥百万的富翁和孤注一掷的穷鬼都是财富的奴隶,每个人眼里闪烁着贪婪而又隐忍的光芒。
在最里边的银色赌桌上,进行着被上百人围观的盛大赌博,赌桌的一边坐着面如土色的中年男人,而另一边是个穿着白衬衫的干净少年。
他本应该出现在学校主席台上,拿着演讲稿和话筒,在国旗下发表奥赛特等奖的获奖感言,然后迎着恢宏的掌声鞠躬。
少年微垂的眼角藏起锋芒,白净如青葱的手指抚摸在厚厚几沓筹码上,轻轻地敲了敲。
“你输了。”他掀开最后一张牌,推了出去。
男人眼里布满血丝,他盯着赌桌上所有的牌,慌乱地站起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
“你已经记了十七张牌的位置,对吗?”
少年比了个手势,两个体格健壮的黑衣男立刻上前去,把陷入穷途末路的男人狠狠押在赌桌上。
“但是很抱歉,我能记四十张牌,必要的情况下,我可以记下所有牌,也就是五十二张。”
“你很聪明,可我是最顶尖的。”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在这里,没人能够战胜我。”
男人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痛哭流涕道:“我,我已经没有钱了,我不能再赌了,我……”
“嘘。”白衬衫的男孩走到他面前,在男人干到龟裂的下唇抵上食指,强行让他安静下来。
“怎么会没钱呢?”他笑眯眯地看着这个丧家犬一般的中年大叔,微凉的指尖轻轻往下滑,滑过男人上下起伏的喉结,指着心脏所在的地方道。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钱啊。”他指出男人身上的器官,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所以怎么会没钱呢,明明浑身上下都是赌注啊。”
“你,你疯了,我会死的!”男人挣扎起来,妄图摆脱那两个黑衣人的桎梏,却是徒劳。
“赌博应该有赌上一切,赌上生命的觉悟才对。”
男孩有些自我感动地道,然后恶狠狠地转过身。
“谢通虎,所以我对你的赌场很失望。”
男人哈哈一笑,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夏啊,他们这些庸才哪能跟你比呢?”
“那是……”少年轻哼一声,“听说那个人,拒绝了你?”
“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男人眯了眯眼,好似在盯梢一只同样机敏的猎物。“如果不能是我的,那也不能是别人的。”
“你真是个贪心的人。”男孩歪着脑袋看他,“如果是在赌桌上遇见你,那会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
“我可没有你这种赌博精神。”谢通虎穿上灰色西装,理了理领带,“我只做有把握的事情。”
他说完起身往外走,栖息在暗处的黑衣男人仿佛一群暗鸦,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
“只做有把握的事。”男孩轻轻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你不够格的原因。
汉城,市公安局。
关汉钦轻轻敲门,在得到“请进”二字之后才进入办公室。
“爸。”他随手关上了门,走到办公桌前。
关汉山抬手示意他面前的座椅:“坐。”
“我听说你在黄市的那个案子办的相当不错。”关局长前倾着身子,为他沏了一杯茶。
普洱,太苦太涩,他从来都喝不惯。
“爸,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他看着那杯晶莹剔透的茶,茶渣浮沉,沁出悠悠茶香。
“不,这次你做的很对。”关汉山道,“这次的案子让黄市上面的人很重视你。而且,因为这件事,长市还专门来找我借人呢。”
“爸。”男人有些为难地道,“这件案子其实多亏了赵小俄,他才是……”
“不,这是你的功劳。”父亲站起身,“你必须顺着这个案子慢慢往上爬,才能够资格接任我的位置,至于那个重罪刑犯……等这几个月忙完之后,我会把他交给上面的人。”
关汉钦愣住,眼神瞬间冷下去。
“爸,你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我们的计划是这件事之后承诺给他自由。”
“放他离开?”关汉山轻蔑一笑,重重的拍打在檀木桌上,那套昂贵的茶具晃荡一声,茶水泼出了杯。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到底有仔细看过我给你的那些资料吗?”
“爸,他的那些案子有哪一件能明明白白的结下来?不能就因此断定他是个恶人!”
“但是他杀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你是个警察,你应该很明白把一个不稳定的人重新放回羔羊群会有怎样的后果。”
关汉山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苦口婆心地劝解。
“小钦,我从小就教育你要当个听话的好孩子,难道你要像你哥一样吗?”
哥。
男人的眼里的火光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熄灭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堵塞一团棉花,干燥得口舌仿佛没有直觉,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在那一刻看起来像极了被遗失在半路的某个乘客,茫然地看着蒸腾着热气的茶水。
他失落地走出去,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的男孩,他乖乖地低头看着摊在膝盖上的书。
“回来了?”赵小俄抬起头,“哟,脸色这么难看,被你爸训话了?”
“……没有。”关汉钦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说是要去长市接个案子。”
谢通虎的地盘。
赵小俄垂着脑袋看书,眼里有些晦暗。
“对了,今天早上就看你捧着这本书,有这么好看吗?”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男人凑过来拿起他手里的书,看了看封面。
“莫泊桑短篇小说集。”男孩答道。
“哦。”关汉钦翻了翻目录,指尖停留在之前男孩翻到的地方。
羊脂球。
长市,第一中学,高一三班。
“我想拥抱这个世界。”
女老师站在讲台上,用饱含激情的语调说出这句话,“这首诗是我们班张青黛同学在市级诗歌比赛上荣获特等奖的作品。”
“下面有请张青黛同学为我们朗读!”
女孩起身,单薄的身影像一片纸,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推倒。
她长得实在是漂亮,浅薄如黛的眉眼乖顺的如同一头绵羊,秀气的小鼻子小嘴巴,只不过额间柔软的碎发有点凌乱。
她站上讲台,拿过自己的作文稿,深吸了一口气,很小声地念着。
“我想……拥抱这个世界……”
后排的几个男生立刻拍着桌子喊。
“大点声,听不见听不见!”
这话惹得班上一片哄笑,在被刻意压低的笑声里,女孩的脸色由白转红。
女老师大力地拍着桌子:“安静,安静!”
班上的纪律很难维持,这位刚上任不久的班主任显然力不从心,只能用这种方式迫使学生们安静下来。
“我,我想拥抱这个世界!”
女孩突然大声地说出这句话,夹杂着颤抖,显然是因为被迫提高音量而气息不稳。
“我想拥抱这个世界。”
“我是渺小的一粟,藏匿在人群里。”
“它们吼叫我,恐吓我,践踏我。”
“这个世界那么危险,迷雾里的迷宫,黑夜里的黑暗。”
“我摸索着前进,前途是空旷的天空。”
“妈妈俯视着我,摸摸我的头说。”
“乖宝贝,你要去拥抱这个世界。”
“我踏出去,一瞬间的腾空,张开双臂。”
“拥抱了这个素未谋面却熟知多年的世界。”
彼时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一个星期后,女孩真的做到了拥抱世界。
她张开双臂,最终还是踏出了那最后一步,一瞬间的腾空,然后飞速地下坠。
她模糊在地面上,四仰八叉的,狼狈而绝望地拥抱了这个世界。
关汉钦翻看着长市寄来的卷宗,面色凝重。
长市一中的高中生张青黛在学校的天台跳楼自杀,生前疑似被校园霸凌。警方在学校调查半个月却却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出人意料的是,仅仅是在登上微博的第二天,这条新闻就上了热搜,无论校方怎么撤都撤不下来,原因竟然是这个女同学的诗在网络爆火,她的微博一夜之间涨粉百万,无论是多早之前发的动态,都有网民在评论区底下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她的死因。
事情就这么越闹越大,直到当地的教育局都顶不住网民的斥责,再三给市局施压,坚持要求一中校方给出合理的解释。
然而,无论是女孩的家长还是身边的同学,却都对她的事不愿意多透露半分,所有人的缄口不言让警方根本无能为力,无论是约谈班上的同学,还是询问班级里的老师们,得到的都是无用的供词。
“校方很聪明啊。”赵小俄指了指供词那一页,“一看就是给那些同学老师提过醒了,不然也不会一个字都不说的。”
“但是她亲人的供词也相当的含糊。”关队长翻过一页,“你看,对此事她父亲几乎是一无所知,而她所在的家庭是单亲家庭,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
“家庭这方面,还需要明天去长市才能着手调查。”男孩叹了口气,“不过我是觉得,从学校那条线应该更加方便有效一点。”
“为什么会这么想?”关汉钦有些意外地问,“警方在学校调查一个月都很难从这些人嘴里翘到什么,明明是条可能走不通的路。”
“不。”
赵小俄放下资料道:“世界上没有走不通的路,条条大路都通罗马。上一次周光林的那件案子就能看出来,没有那包毒品,其实也可以从从谭丽蓉的嘴里问出这些话,只是他们没有找对方法。”
“审问从来都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更喜欢把它称为一场审讯者和被审讯者的博弈,从各种细碎的言语和提问中能够提取信息差,而只要一招不慎,那么就会全盘皆输。”
“有意思的是,很多刑警都不知道,审问不一定要在审讯室里进行,只要是可以得到信息的地方,都可以进行审讯。”
“你的意思是,长市那些人的审讯方法是错误的。如果在审讯室里审讯这些学生和老师,他们就能够很清楚的了解到警方的意图,也会知晓警方和他们的信息差是巨大的,就更加不会透露一星半点东西。”
“跟得上我的思路,说明关少还是不太笨。”
男孩勾起的唇角也勾起关队长的好奇心,他凑近了些问:“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赵小俄唇畔笑意加深,脸颊上旋起两个小小的酒窝,莫名的让人觉得看着很舒服。
但关汉钦看着他闪着光的眼睛,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
聪明得要命的家伙,此时脑袋里会有最漂亮的主意。
“想要我出力,不得奖励点什么啊?”
赵小俄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要什么?”关汉钦急切地问,问出口后才发觉自己似乎在被男孩牵着鼻子走了。
“我想想啊……”男孩上下扫视着他,托着腮沉思了一会儿,“你有腹肌吗?”
关队长愣了一瞬,随即疑惑地道,“有啊,你要做什么?”
“给我摸摸呗。”
客厅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滚!”男人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胆子真不小,敢恶心你老子。”
赵小俄被骂这一通,脸上却半点委屈也没有,他无奈地摊手道:“那没办法了,这案子你自己琢磨去吧。”
“不是。”关汉钦有些不理解这个小屁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腹肌有什么好摸的,你自己的不是比我练的更好吗?”
“摸自己的没啥感觉。”男孩很坦然地掀开衣服,在自己健壮的线条上摸索一把,“我觉得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关队长彻底震惊了,他还以为这小子要占他便宜,没想到是真的想摸腹肌。
可这种别扭的事情,他怎么能掀开衣服摸的那么坦然,还理直气壮地向自己提这种要求。
“啧,不愿意就算了,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我掀衣服都那么大方,你在害羞什么?”
“你少来,你个同性恋。”
“呵,我说你们直男别太普信了,我是喜欢男人,但同性恋门槛也不低啊,你这样的还真没什么男同看得上。”
赵小俄说罢,放下了自己的衣服。
激将法。
这绝对是激将法。
但他关汉钦就吃激将法。
“放屁,我没人看得上?你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清楚了,给我仔仔细细的看!”
一股被挑衅的怒火从肺部缓缓蔓延到心头,气得他脸色有些发青。男人一把脱下风衣摔在沙发上,戾气大的像要动真格了。
“你给老子看好了!你他妈要是怂了,你看老子不干死你!”
他冷冷地说着,扯下领带,顺着领口的纽扣往下一颗颗的解开。
解到最后一颗,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在一个有龙阳之癖的男人面前脱衣服,这不是赶着把自己往对方手里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