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黄有良是最想把这件事压下去的人。
他这个局长正掰着手指头的数着日子，也就差一两年到头了。黄市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是一锅乱麻，他快要走的时候倒是整顿地像模像样的。
本想着能安安稳稳的退休，可谁知道这年关出了这种棘手的事情，偏偏还是个骇人听闻的大案子。
老家伙慌了，压也压不下去，查也查不出来。最后闹他个越来越大，上面把他死批了一顿，但好歹是肯派人来了。
黄有良心底打得算盘很好，先把这群小兔崽子拖住，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案件，这案件整个就定为自杀，结案然后赶快滚蛋得了，他也不想自己管的地方出现这种乱子。
但关汉钦似乎和他的想法很有出入，小年轻拒绝了他的示好，还看出了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让他很有点难办。
“关队真是一表人才。”黄有良深吸一口气，笑得有些窘迫，“小阳，带人去现场。”
“是。”陈明阳点头，“跟我来吧。”
某高档小区内，十八楼层的公寓已经被警戒线层层封锁，陈明阳上前去交涉一番，才准许入内。
“啧，血味儿。”赵小俄摸了把鼻子，“好重，恶心。”
“还有血味儿吗？”陈队有些意外。
“不能吧，这都散了一个月了。”驻在警戒线旁的保安不解道，“刚开始是有点难闻，现在哪有什么味儿啊？”
男孩没说什么，只是抹着鼻子继续往里走。
客厅里一片杂乱，有打斗的痕迹。
关汉钦顺着板桥往卧室走，一进卧室就发现床上一片浸染的血液，看这失血量，第一凶杀现场确实是在卧室。
“监控调过了吗？”他回头问陈明阳。
“这层的监控被灭了。”男人脸色有些难看，“住在这层的周光林既是这一层的租户，也是这一整栋楼的户主，我们是在调查监控时，发现他几年前就把这一层的监控拆了。”
“闲着没事拆监控干什么？”赵小俄跟在后面进了卧室，没走两步就停下来了。
“靠，这股粉味儿。”他动了动鼻子，“这男的吸毒啊？”
“什么粉味儿？”陈明阳愣住了，一把上前攥住他，“你闻到什么了？”
“白l粉啊。”赵小俄嘟嚷着，被他吓得差点跳下板桥去，扶了扶床才站稳了。
“你怎么一上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
“抱歉，但是我们查到周光林从来都没有吸l毒史的，你很确定你闻到了？”
“周光林遗体的血液和尿液里也没有检测到毒l品的痕迹啊。”不远处戴着口罩的生化人员走过来解释道，“同时我们检测了整间房子里的血液等生物组织，除了受害者自己的，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痕迹。”
关汉钦取过现场的照片，对着卧室里的双人床比较，当时的男人就仰躺在床上，腹部插入一把匕首，血从切口处流出染红了整个被褥，男人双手紧紧握住匕首，很明确是自杀无疑了。
但奇怪的是，他的伤口处除了刺入的刀面，还被硬生生挤进了一朵白玫瑰，除了花梗被血染红外，没有任何痕迹。
“这朵白玫瑰是在被害者受到致命伤之后插入的。”陈明阳取过封存袋。“你们看，只有插入的地方染上血液，它的花骨朵上没有半点血渍，这证明是在匕首捅进去之后硬生生地插进去的。”
“但是一个自杀的人，他在捅了自己肚子一刀之后，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去插玫瑰花？”
“而且我们调查了他最近三天内的行程，根本没有见到他去任何一个花店进行消费，而当时发现的这朵白玫瑰甚至都没有腐烂的迹象，证明是一天之内摘下的。”
“这朵白玫瑰看起来像是个示威。”关队长蹲下，仔细查看床沿。“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不清楚。”陈明阳摇了摇头。
“与其说是个示威，我觉着更像个证明。”赵小俄沉默了很久，终于说话了。
“真的，这里有股粉味儿，就在那边。”他指了指书桌和衣柜的一侧，“不是在书桌的夹缝里就是藏在衣柜里。”
“再去搜。”关汉钦吩咐站在一旁记录的林婉晴。“别傻站着记，能记出什么东西，把顾小五也叫过来。”
陈明阳呵呵一笑道：“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像他们这样，什么都靠记，尤其是在现场，能学到的东西太多。这种流程就是要靠像读书时候一样记啊背啊，然后才能做好。”
“屁。”赵小俄凑着书桌面一点点的闻着，突然回头不屑地说，“你们量产化的刑警就是被这种记记背背搞昏了头脑。”
“来现场就要好好看，好好想，要是这些都做不到的话，那回去光记光背就行了呗。再说你们这种被都已经被应试教育固化的思维，就算抓到了线索又能想到什么？”
他拦住赶来的顾小五和林婉晴，自己蹲下身在书桌桌底的边缘摸索着什么，突然整个人都钻进去，然后探出头来，手上捏着一包密封袋。
他把这袋东西递交给顾小五，淡然自若的到：“去交给你们现场侦查的那个啥，对，生化人员去查。”
关汉钦看着这忙里忙外的少年，有一瞬间觉得他正在像缉毒犬一样工作着。
但这小子说话也忒不客气了
“赵小俄。”关队长果断的出声制止，“说话注意点。”
“不。”陈明阳扶了扶眼镜，藏在反光眼镜下的一双小眼睛盯着这个甩着手铐的少年。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愿意听就行。”赵小俄站起身来，脸上透露出可有可无的笑，“那我提点一下，顺着这道毒品，你们能想到什么？”
“来源。”顾小五答道，“它是怎么来的，是谁卖给这个周光林的？”
“很好。”少年打了个响指，瞥了正拿着本子的林婉晴，“小林姐，现在可以开始记了。”
“周光林没有吸毒史，那这袋毒品的用途也很可疑。”陈明阳也试着回答。
“这得查他的关系了。”赵小俄道。
“毒品在周光林手上，却不是他吸毒。有可能他只是个中介，这袋粉最后不是在他手上。”关汉钦垂下眸去，“所以我们不仅要查这袋毒品的来源，还要查它的去向。”
“细化点，两个疑点。”男孩带着手铐的右手艰难地举起，“一，这袋粉是谁给沈光林的；二，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这袋粉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被什么人使用？”
“那个监控被拆除也很值得注意。”关汉钦皱着眉头问：“他是怕被发现什么人来家里？”
“监控，监控。”陈明阳被这一句话点醒了，“电梯和楼底下还有监控，当时不是调出来了吗？”
“再看一遍。”关汉钦领着赵小俄往外走。
“去视频分析室，陈队你也带着你的人跟上，我需要你们这一个月以来调查到的受害者人际关系。”
男人眼里有熊熊烈火，拽着身后的少年直往路边的警车走。
关汉山说的没错，这个东西确实不是物件，物件是没有办法敏锐地察觉到现场的这一点点动向，同时在短短一小时内打开尘封了一个月的僵局的，他不是物件。
他是个犯罪天才，不光头脑绝对清晰，嗅觉也是常人不可及的灵敏。
一柄世间少有的双刃剑，虽然一不留神就会划伤使用者，但是另一端是更加尖锐更加锋利的突刺，能一把狠狠地扎入案件里，并且如鱼得水。
而他刚才居然还在制止这个天才。
想到这里，关队长回头看了看他，却发现他正对着自己笑。
“你笑什么？”
两人坐进车里，关汉钦对着一脸惬意的赵小俄问。
“今天还蛮开心的。”男孩望着众人从大厅离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因为遇到了一个虽然很笨但是很勤奋的笨蛋。”赵小俄顿了顿，一双浅棕色的眸色落到他身上，窗外乌云笼罩的天空如同呼应般突然破开一个口子，阳光洒在男孩的脸上，说不出的温柔和煦。
“还有个不那么笨而且很喜欢破案的笨蛋。”
“自视清高。”关队长气地推了他一把。
“是啊。”男孩懒洋洋地道。
“那是，毕竟你熟能生巧了。”
赵小俄愣了愣，随即沉默了。
关汉钦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立马住了嘴，若无其事地往窗外看去。
车门在沉寂中被打开，顾小五和林婉晴上了车，一行人急匆匆地回市局。
车里一片冰封的沉默，关队长从来没有哄过人，也拉不下那个面子，他说话一贯是很伤人的，这点随他爸，下属们都知道。
赵小俄别过脸去，面无表情地坐着。
“嘶——”林婉晴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我怎么感觉车里这么冷呢？”
“小朋友。”顾小五透过后视镜看他，“怎么臭着一张脸啊，吃屎了？”
“吃你了。”
赵小俄头都不抬一下，兴致缺缺。
“小五。”关队长已经靠着窗户闭眼，“我要睡会，你安静。”
顾小五“哦”了一声，轻轻对身边的林婉晴问：“吃火l药了？”
“吃你了。”林婉晴捂住嘴偷偷的笑。
一路颠簸到下车，两小姑娘跑着下车去吃饭了，关汉钦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赵小俄还坐在他身边，低头默默刷着小视频，刷了一会儿又关掉，扭头看着他。
两个人静默的对视着，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
赵小俄见他没想说话，开门要下车。
不善言辞的关队终于败下阵来，他别扭地挠了挠脑袋，倾过身子去拉他：“走什么？”
“吃饭。”男孩低下头回答。
“饿了？”
“嗯。”
“抱歉，我刚才说的话……我说话就那样，你懂吧，嗯，咳，别放在心上。”
赵小俄盯着他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慢慢的道：“没事。”
“真没事？”男人有些疑惑。
这小子什么时候真好说话了？哪次不是看他的不痛快，幸灾乐祸冷嘲热讽一通？
“真没事。”赵小俄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有些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是气话。”关汉钦无奈地拍他的肩膀，“眼睛怎么湿漉漉的，你不会要哭吧，你别告诉我你要哭，娇气！”
赵小俄看着那只落在他手上的肩膀：
“别碰我。”
关汉钦一愣，心里涌起一阵无名火。他这一辈子除了和父母，还没有跟谁这么拉下面子去道歉过，他都这样说了，这死小孩怎么还是不给他台阶下？
“不是，赵小俄。”男人扯过他，硬生生把他掰到自己面前，皱着眉头问，“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你今天是不是要和我犟？”
“我没。”赵小俄目光有些闪烁，“我没和你犟。”
“没和我犟怎么这个态度？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种人啊？”
“我说了，我没和你犟！”少年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你撒开。”
“我凭什么撒开？”关汉钦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还没有见到过这么个滴水不进的，他也莫名其妙的吼起来。
赵小俄拷着的双手抵在他肩上，使劲的推，“你别靠我这么近，小心我”
“小心你怎么样？”关汉钦一把揪住他衣领，整个人侧翻过来，骑在他身上，“你都被拷着，你能怎么我了？我给你道个歉你还给脸不要，那你想干什么？自视清高惯了？”
他这边正在怒火中烧，赵小俄却突然低下头去，露出脑袋上旋起的两个小窝。他看着男人肆无忌惮地跨坐在自己腰间，不安的吞了吞口水。
“小心我起反应了。”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但在抬起头的时候对着男人明晃晃的舔了舔下唇，摩挲着那颗突起的小虎牙，“我没跟你说过我是男女通吃的吗？”
关汉钦石化了。
他的血液凝固，从脚底掌窜起一阵阵酥麻的电流，流经四肢百骸，直通天灵盖。胸膛里热气上涌，像等待喷薄而出的富士山口，燎着滚滚的烫汽。
“关哥，你尺寸不小。”赵小俄咧开嘴笑了，眼里潋滟出幽幽的湖水，清冽甘甜。
“我”关队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角抽搐，抬手就给了男孩一个响亮的巴掌。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