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诸般万象皆空悲
算生算死算前程，忌神忌鬼忌俗人。
问死生是个从后世穿越回来的人。是天之骄子，正道楷模。她自小便被安排着上各种课，琴棋书画，刀剑史书。
这其中，尤其史书最得人心。史书中记载的那些人物小传，总是能让人在不经意间，犹似神往茶馆酒肆，听说书先生大话人间。
时人常说，问死生是个在历史方面有着惊为天人之天赋的盖世奇才。她往往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性格，或者某一时间段的某个反应，来推测出他们日后可能会做的事情。
长此以往，从未翻车。大小事件，分毫不差。
于是，通过一个性格描写，来推测出人物日后的成就，然后再翻开史书来一一查证，是问死生一直以来乐此不疲的事情。
她一向引此为荣并四处炫耀：“我觉得我一定是某位先贤前辈的转世，曾立有盖世无双之神功，是个了不起的旷世奇才。今后亦如是。”
实际上，问死生一直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历史方面的天才。她觉得自己的这项技能，其实更偏向于玄学。嗯……充其量是个怪才。
——不论是什么罢。天才也好，怪才也罢。总而言之，问死生对很多历史人物都有一定性的研究，热门的，冷门的，超冷门的，了解甚广。
但是……半缘君惊讶道：“你会算命啊？我怎么不知道。嗯……大小姐，你先给我算算呗～怎么算？”
半缘君说着，就将自己的脸凑到了问死生的面前，又将双手伸平悬空，继续道：“看面相还是手相啊？”
问死生一口回绝道：“哪都不看，不给你算。”
半缘君可怜兮兮道：“为什么呀？阿问，你不能因为咱俩关系好，你就不给我算啊。你是不是怕我不给钱？”
问死生道：“我只算生死。”
半缘君：“……”
问死生道：“生死也不是给所有人都算的，具体情况随时势而随机变动。”
半缘君挠了挠头，疑惑道：“算命还有这规矩？！”
“非也。这是我的规矩，”问死生道，“半缘君，咱们即刻便要出发，按着我那规矩，八百两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赚够了。”
半缘君道：“哦，那你现在去找宫主请示一下吧，说你要下山除害，需我鼎力相助才行。”
问死生点了点头，片刻便请示完回来了。
半缘君急切道：“怎么样？”
问死生点了点头。
半缘君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道：“我去，你怎么做到的？”
“行了，什么也不说了，”半缘君给了问死生一个大大的拥抱，激动的心情只增不减，她大声的喊叫道：“问死生你真他妈牛逼！”
问死生：“……”
心下翻江倒海：“这是个什么玩意？这真的是自己的偶像吗？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偶像吗？自己的眼光有这么差劲吗？妈呀，她好傻……我瞎了…瞎了…彻底瞎了……”
半缘君放开了问死生，她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也替问死生整理了一下衣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们并肩走出了琴瑟和鸣宫。
流言蜚语留在了琴瑟和鸣宫。
诸如“少宫主不配”，“大师姐高攀”之类的话。少宫主不配就不配在了整日游手好闲，沉迷酒气音律。而大师姐高攀，那就是出身问题了。
谁都没有想到，一身正气的大师姐，会和纨绔子弟少宫主有交集。她们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一个坚称不佩剑不如去死的人，跟一个佩剑会死的人，谈恋爱了？！
如果说那天后山一夜纯属巧合，那么大师姐坚持带少宫主一起下山“除害”就一定是真爱了。连“非她不可”那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整个琴瑟和鸣宫的人谁不知道，绕是后厨做饭的，都能打过半缘君……
或许……问死生跟半缘君属于“互补型”恋爱？！
其实她们是什么型的恋爱并不重要，但……她们一定恋爱了！
——问死生跟半缘君对琴瑟和鸣宫的众说纷纭声，浑然不知，亦无从得知。归根结底，这世间的诸般事件，终归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
另一边，红黑出街，算命舞曲。
其一人一身红衣，长发及腰，面带马脸面具，目若繁星，头戴两角，是为牛角。手拿一幡，幡上书“招妖”。——“算生算死，莫问钱程。”
正是问死生。
另一人一身黑衣，秀发微挽，怀中抱着一把箜篌，轻弹奏之，引人驻足。便是半缘君。
驻足听声者不下百人，想要算命的却空无一人。
问死生也不主动揽客，她说：“一切随缘。”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问死生！”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半缘君停了奏声，和问死生一齐朝人群中看去。只见一个约么十五岁，布衣打扮的少女艰难的正朝她们挤过来。
少女来到她们跟前，面向问死生，双眼放光道：“你，你是问死生吗？”
问死生犹豫了片刻，架不住少女热忱的目光，终究还是承认了，应声道：“正是。”
心下却是一百个不相信：“问死生这样的人还有粉丝？问死生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粉丝呢？！啧啧啧，小姑娘长得有模有样的，可惜啦，眼神儿不太好……”
不过，仔细想想看，问死生有粉丝，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不管怎么说罢，问死生现下在世人的眼中，依然是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遗世独立，超尘脱俗。
高岭之花冷不丁的跑到这市井中来，摆上一个算命的摊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于是，问死生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乔装打扮一番。买了面具，遮上容颜，图个清净。
结果……还是被认出来了……可悲啊…可叹！
问死生强行装做镇定自若道：“你是要算命吗？我……”
少女摇了摇头，一把抓起了问死生的手，只一瞬间，又松开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替问死生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方才心潮澎湃道：“我叫闻诗语。我特别特别崇拜你。我想知道，你们琴瑟和鸣宫的招新规则是什么？我做梦都想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问死生看向了半缘君。
半缘君道：“招新规则啊。呃……下个月你就可以去琴瑟和鸣宫报名。然后到时候你就跟她们说，你是问死生推荐来的。有优待。通过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闻诗语义正辞严道：“我不走捷径。”
问死生道：“少宫主，你怎么不让她报你的名呢？那样可以直接通过……”
“大小姐，”半缘君笑道，“你开玩笑呐。报我的名啊，通过率百分之零。这常言道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我混在一起的，宫主她老人家一律看不上。”
问死生：“……”
闻诗语：“……”
说好的人人称颂，说好的美玉无瑕，这……半缘君却是人人避之不及……说好的人厌鬼弃，说好的声名狼藉，问死生却是备受崇拜？？？
而且，半缘君为什么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作死到头儿啊！
闻诗语嫌弃道：“偶像，你怎么跟少宫主在一起啊？”
问死生道：“有何不妥吗？”
闻诗语道：“我最是痛恨那些到处托关系，走捷径的人了。仗势欺人，忒不要脸。呸！像那样的人，是我见一次就要骂一次，骂多少次都不会嫌多的。”
半缘君拍手叫好，道：“有志气。小姑娘，欢迎你加入琴瑟和鸣宫。”
闻诗语大吃一惊。吃惊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为防事变，闻诗语确认道：“那个……您说了算吗？”
半缘君：“……”
问死生偷笑。
半缘君洋装生气道：“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闻诗语慌忙打断，欣喜道：“信信信，我信。多谢少宫主。我就知道，琴瑟和鸣宫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地方。”
“趋炎附势，呵！你这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旋即，一名身着绿色衣服的女子，在两名丫鬟装扮的女子簇拥之下，走上前来，咄咄逼人道，“你若生在有钱有权人家，会干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去挤那阴沟里的独木小船吗？”
闻诗语稍一犹豫，再度坚定，道：“会。家中权势是家中权势，我会靠自己。”
绿衣女子又是一阵儿嘲笑，道：“荒唐！我且问你。靠家中权势怎么就不是靠自己了？那难道不是你的家吗？既是自己家，为何不是靠自己？”
“你！”闻诗语被气的面红耳赤，语无伦次道，“你……强词夺理！”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啊，”半缘君道：“这位……绿衣姑娘，你家很有钱吗？”
“当然，”身穿绿色衣服的女子得意洋洋的看了看闻诗语，转向半缘君，辩驳道，“另外，我不叫绿衣姑娘，我叫羽书空。”
问死生道：“羽书空姑娘，你不会是来吵架的吧？”
“当然不是，”羽书空指着问死生，道，“你是算命的？我……”
闻诗语一把就将羽书空指着问死生的那只手，打到了一边，警告道：“不许拿手指着我偶像。”
“傻子！”羽书空不屑道，“她们说自己是琴瑟和鸣宫的人，她们就是琴瑟和鸣宫的人。那我要说我是半面妆，我是不是就是半面妆啊？！”
半缘君道：“我们家宫主大人呢，她虽然不通情达理，又暴躁易怒。但……你还真比不了。”
羽书空：“……”
问死生道：“说到这儿，闻诗语，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闻诗语笑道：“是信仰在召唤。”
羽书空撇了撇嘴，道：“可拉倒吧！问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人家一个堂堂明月谪仙般的人物，她怎么会屈身来咱们这小破地方，装神弄鬼？”
听到这儿，问死生开始下逐客令了，铿锵有力道：“你若觉得我是在装神弄鬼，那么，咱们后会无期。”
羽书空连忙摆了摆手，改口道：“不不不，实际上我管你是问死生还是问生死，反正，我要算命。算未来。”
问死生道：“说来听听。”
羽书空再次嫌弃：“你不专业啊～人家一般算命的，只看一眼，便什么都知道了。你骗钱的吧！”
问死生道：“爱信不信。”
羽书空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道：“算！我是……”
“十两。”问死生道。
羽书空其实已经知道问死生说的是什么了，但，当实际价格超出了心里估算的价格时，可以适当的尝试装聋。
羽书空提高了几分声调，道：“什么十两？”
问死生毫无波澜，道：“算命十两。”
羽书空拍了桌子，震得她戴在手上的，那串特制的手钏，连连回响。
羽书空不满道：“这么贵？你讹人的？”
问死生道：“非也。我算的准。我与神佛有约，能助你们逢凶化吉。”
羽书空鄙视道：“不是都说神佛无欲无求，一心只想普度众生吗？那她们为何还要收人钱财，受人香火跪拜？莫非神佛也两面三刀？”
问死生莞尔一笑，道：“凡事皆需代价，而付出一些钱财，就是你们梦想成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