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事
秦危楼自幼没了娘，奶娘好心留在宫中将他拉扯到三岁便了出宫，他能长那么大完全是靠幸运，但似乎是小时候用了太多，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世界只剩下灰暗和痛苦。
那日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玉雪可爱的小孩对着遥遥一指，他以为自己的幸运又回来了。
秦越抱着手臂站立于前，声音短促地笑了一下，“皇兄给你指条明路，我也不是那种残忍喜欢手刃血亲之辈，你乖乖听话，以后皇兄登基了，赏你一块地让你安安稳稳过后半辈子，小六觉着这个提议怎么样？”
秦危楼冷眼看着他，不发一词，眼中好似有千般利刃。
秦越不愿意承认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色厉内荏提起深宫中讳莫如深的事，想要以此戳他伤口，“呵，看来皇弟是不愿意了？父皇日理万机，空不出手来教导，小六又生母早早离世，那为兄只好替先皇后教一教皇弟了——来人！给六弟一点颜色瞧瞧！”
找了秦危楼的茬后，秦越心满意足地离开，云青砚不是喜欢好看的事物吗？他要换一套衣服，既能展现他长相不比秦危楼差，又能表现出预备储君第一人的风采！
回了宫后，他挥退手下去见了安贵妃，看着一队侍卫应了一声后直接离开，心中咂摸着还是之前那批侍卫用得顺手，可惜被他娘处理掉了。
如今执掌后宫的是秦越生母安贵妃，安家不说权倾朝野，却也是京中一流贵族，秦越的外公为当朝左相，十分疼爱秦越这个外孙，但再疼爱也有个度。
秦越身边的这批侍卫是安贵妃前两天安排的，上一批侍卫或许是发现只要哄着秦越，在他的手底下捞到得足够他们锦衣玉食，在秦越看上一位小娘子时居然纵容秦越当街强抢民女，最让安丞相气恼的是抢也就算了，这群小兔崽子居然被右相捉住了！
右相知道，相当于御史台知道，安丞相差点没被外孙气得背过气儿去！
他们安家已经很扎昭帝的眼了，秦越仗着皇子身份胡作非为，这不是给昭帝送上打压安家的理由吗？因此，趁事情还没闹大，安丞相立即通知女儿将责任推到那群侍卫身上，带着秦越进宫面圣领罪。
侍卫没有主人需要跟随的指令，会站在事先安排好的岗位守护主人家安全。
阿大进宫不久，对很多规矩都不清楚，好在队里有位好心的侍卫长，见阿大年轻便多指导了几句。
今天恰巧轮到阿大跟侍卫长一小队巡逻，年轻人耐不住寂寞，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后，阿大靠近侍卫长小心问道：“队长，先皇后怎么的？好像有隐情的样子啊！”
侍卫长闻言，脸色突变，低声喝道：“谁叫你打听这些事的？！在这宫里，要想活得久，就要学会当个聋子！”
阿大被侍卫长吓了一跳，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队长我错了！”
侍卫长见他被吓得神色惶恐，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稍微缓和了些神色，说：“你年轻，谅你不是故意的皇后是个很好的人，她的死没有别的原因，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到鬼门关走一遭。”
他安慰了一下阿大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几句，只是他说得很小声，要不是阿大听力好，怕是要掠过去。
阿大有些好奇，但刚才侍卫长的反应让他不敢多嘴，然而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当有个人愿意做你的倾听者时，说话的人油然而生一股分享欲。
大概就是——看，我知道这个瓜，我说给你听，你听完给我反馈，而且保证不能说出去噢！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当走到一处死角时，侍卫长停下脚步，在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放松身体靠到墙上，谈起了陈年往事。
侍卫长在凤华阁当过差，但那时候的他不是侍卫长，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后厨帮工。
皇后怀有身孕看着像有七八月，昭帝跟皇后感情十分和睦，几乎是一下早朝便来凤华阁用膳。
某天，两位厨师碰巧都有事不留在宫中，做好了帝后需要吃的餐食后让他看着鸡汤的火，但他没看住，瓦锅里的鸡跟锅底糊成一团，来端鸡汤的宫女十分生气，请示皇后要好好惩罚一下他这个做事粗心大意的下人。
对于昭帝而言，做错事的下人处死便处死了，但皇后拦着说少杀生，为肚子里的胎儿攒点福气。
从那时候开始，侍卫长便将皇后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没想到，不过两个月，皇后驾崩的消息在底下传开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流言满天飞，知道的都说是六皇子克死了皇后，昭帝心灰意冷不想再见到六皇子，下令封锁消息。
说得有鼻子有眼，跟亲眼见证似的。
侍卫长蹲在墙角抹了把脸，“没什么特殊的，圣上把皇后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不可能让那些污秽烦心之事打扰到皇后，走吧，咱还要回去换班，下午还有得折腾！”
阿大一个人抱着两杆木仓戟，听明白了侍卫长所说的话，但他唯独没明白昭帝的做法，如果是他自己，肯定不会相信是亲生孩子克死了妻子，为此对亲生骨肉不管不顾，放任他受人欺辱。
不过他只是一个为了养家进宫做活的侍卫，琢磨一国之主的想法为免有些扯裆了。
因为下午要游湖，云青砚上午就开始赶任务，紧赶慢赶恰好在青竹过来敲门叫他用午膳时收尾，还剩一科数学的课业留到晚上回了鹊山学院后再慢慢磨。
他和庞源源约好了一起去，所以在前厅见到他时并不惊讶。
云青砚走过去眉眼弯弯说道：“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庞源源是吃过午饭出门的，在马车上还吃了一碟子点心，他本想说吃过了，但见到青竹摆上桌的酸辣土豆丝、素炒白菜、四喜丸子、清蒸鲈鱼，他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没吃多少，再吃点吧。”
他说完，转眸小心翼翼观察着云青砚的表情，没在那张白嫩漂亮的小脸上见到诸如嫌弃的神情后松了口气。
不是他多想什么，庞家是皇商，忠于昭帝，纵使接触一些贵族却也不多，庞少爷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想要什么就要努力争取，但成熟老辣的商人会用各种方法掩藏住自己的目的，庞源源尚且年幼，说话做事难免直白坦率，在贵族眼中，这便是不知礼数。
云青砚没发现他的打量，小孩生活环境简单，没复杂到能锻炼他看人眼色，他是真心觉得有人陪自己吃饭是件很开心的事。
昭平候和夫人回了云家看望云老夫人，待两个小朋友吃过饭后，管家安排马车把他们送到碧光湖。
今年的京城落了一场初雪后没再下雪，往年这会冰封的碧光湖依旧泛着粼粼波光，湖堤上栽种的垂柳宛若病美人一般，长长的柳条垂到淡绿色的湖水中，风吹过，柳条为湖面添了一分波澜荡漾。
正值休沐日，不仅鹊山学院的学生可以出来放风，朝臣和其他学院的学生也趁着闲暇做想做的事。
碧光湖上泛着一艘艘小船，不时有文人墨客走出来看着美好景色吟诗一首，孩童大多在船上呆不住，他们更喜欢在湖边的草坪上撒欢放纸鸢，像一只只小奶狗。
云青砚刚下马车，不远处便传来一道男声：“小世子！这边！！”
他侧眸望去，看见一艘装潢奢华的游船停靠在岸边，上面站着几位少年朝自己招手，还没上船游湖，云青砚就有些后悔了。
他似乎是不太适应这种应酬，因为出了秦越，其他几个热情少年他一个也不认识。
肩上忽然一沉，耳畔响起熟悉的嗓音，“这是砚砚新结识的小伙伴吗？介绍给大哥认识认识？”
云青砚眼睛忽地亮起，转过身惊喜道：“大哥，你怎么在这？！”
云兰庭哼笑道：“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云青砚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他不相信大哥听不懂自己的意思。
云兰庭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向秦越那边走去，“先去跟大皇子打个招呼，其他的等会再说。”
云青砚自是应允，乖乖跟在云兰庭身边。
云兰庭没上游船，而是在船下仰头对秦越说：“竟然在此遇上殿下，实在是凑巧！”
秦越见那俩兄弟站在一块，喜不自胜，“是挺巧的，要不一同结伴游湖、共赏美景？”
“谢过大皇子，”云兰庭客气道谢，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但我与友人相约在前，不好平白失约，不是君子所为，再者我与小弟许久不曾联络感情，我兄弟二人想多聊两句。”
秦越这时候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惦记着跟昭平候府搞好关系，想着不愧是文人，说话文绉绉的，他干巴巴道：“啊，那你去吧，没关系。”
云兰庭弯唇一笑，朝秦越微微点头致意，“那兰庭便再次谢过殿下了。”
看着云家兄弟相携走远，秦越终于知道云兰庭话里隐藏的意思了，为了显示对云青砚的重视，他没邀请末流凑数的世家子弟，在场的全是他未来登基路上的中坚力量，心中的火蹭蹭往上窜却不能发怒，憋屈得很。
云兰庭！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