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洛银张了张口，黑暗中他看不清江酌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映着光的双眸。
他哑口无言片刻，最终败下阵来，头垂到胸口，跟只做了坏事的小松鼠似的：“不是，我只是不小心把你校服弄脏了，想给你洗一洗，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目的和癖好……”
江酌看着他头上的小卷毛耷拉下来，不禁觉得心痒痒。
安静了半晌，他顺从心意，在黑暗中摸了一把，如同想象中一样，柔软蓬松，手感很好。
洛银一脸懵逼地抬起头，怎么了这是？
“我知道。”江酌收回手，说。
“啊？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拿了我校服。”
洛银一下忘了自己刚被江酌薅了脑袋，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知道为什么不说？”
“只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对我的校服做什么而已，没想到你藏了几天之后就洗了，”他轻笑一声，“还以为你会拿它报仇呢”
洛银想到自己之前被欺负的时候，曾经想过拿去厕所里挂一天，心虚地抓了抓脖子：“啊哈哈，没有没有，真的，怎么会呢，那个，我刚刚其实……”
“其实什么？”江酌微微倾身，声音靠近，沐浴露的味道扑鼻而来。
洛银不由吸了吸鼻子，仔细分辨了一下其中的味道，被藏在沐浴露下丝丝缕缕深海气息被敏锐地捕捉，让人沉醉。
没有人的阳台上，光线昏暗，似乎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被别人发现，洛银又悄悄吸了一口，然而这次闻不到了。
他期待地看着江酌，小声问：“我问你个问题可不可以啊？”
江酌看着他在夜色中依然微微发光的眼睛，轻轻“嗯？”了声。
“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水？”
江酌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一瞬，说：“没有，你喜欢这个沐浴露的味道？”
洛银有点失望，摇摇头：“不，不是沐浴露的味道，是……”
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既然不是他沐浴露的味道，那就是江酌自己本身的味道了，可要说喜欢你身体的味道，那也太变态了，打死他都说不出口。
“可能是闻错了吧，那我去睡啦，很晚了。”洛银一低头就想从江酌身边钻过去。
然而被江酌眼明手快抓住：“等等，说清楚，你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洛银被他拽着，不想动静太大地挣脱惊动到连呈阅和林薛，只好耸着头，说：“大海的味道。”
江酌没听清，拉着人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洛银想着既然藏不住了，便凑到江酌耳边，跟说小秘密似的低声说：“我说，你身上有大海的味道。”
说完，洛银轻轻挣开他的手钻回宿舍，剩下江酌站在阳台上，耳边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久久不散。
他没什么表情地揉了揉耳朵。
第二天是周五。
经过昨晚的事情，洛银感觉他和江酌的关系变好了一些，但也说不出怎么好，只是觉得江酌之前身上那股隐隐的探究和观察般的感觉没有了，可能是他的错觉，那也许是江酌对不熟的人的一种距离感吧。
今天数学课的时候，他不小心又睡过去了，是江酌踹了他的椅子一脚，才让他醒过来，没被数学老师罚。
周五的大家总比较浮躁，毕竟第二天就是周末。
课间，洛银掏出小鱼干吃，他带了几乎小半个行李箱的小鱼干，便拿了一些到教室里来。
他给了一包听简，给了连呈阅，也给了江酌。江酌正刷着手机上的题目，也没抬头，顺手就把小鱼干收进了抽屉。
洛银见状，才刚喊了声“江酌”，就见齐佑风走到他座位边，手上拿着张表格，看了眼洛银的小鱼干。
洛银递给他一包，露出个明媚的笑：“班长，请你吃小鱼干，这个牌子的小鱼干又香又辣可好吃了。”
“谢谢，我不吃辣……”
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啊，这样啊，可惜我带的全都是辣的，但是真的很好吃，”洛银试探地问，“下次我带点不辣的给你尝尝，班长你是一点都不能吃辣吗？”
齐佑风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顿了顿，伸出另一只手：“好，我试试。”
洛银立刻给了他一包，看向齐佑风的手上的纸：“这是什么啊？”
齐佑风推了推眼镜，说：“哦，我们学校有泳池你应该知道了，上学期第一个月的体育课都是游泳课，你刚来没拿到泳裤，穿什么码的？我下周拿来给你。”
游泳课？！
洛银一下被呛到了，撑着椅子不断咳嗽。
齐佑风忙拍了拍他后背，帮他拧开水杯：“小心点。”
江酌慢慢抬头，看着被憋得一脸通红的洛银。
游泳课，小人鱼要下水了么？还挺期待呢。
连呈阅见他这么激动，说：“洛银你是太高兴了吗？哈哈哈，我们学校的游泳池可棒了，下周去看了就知道，大，而且有深水区。”
好不容易顺好了气，洛银的脸还是红红的，说：“咳咳，那个，我能申请不上游泳课吗？”
连呈阅一噎：“什么？不上？我没听错吧，班会课上你说喜欢海，我还以为你游泳很厉害呢。”
齐佑风也有点疑惑：“为什么？是不会吗，不会课上可以学的。”
洛银摇摇头，垂眸眨了眨眼，声音都放轻了些：“不是，我，我其实对游泳池的水有点过敏……”
“是对消毒水过敏吗？”
“……是的。”
以前不在分化期时，他虽然能下水，但能保持着人腿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更何况敏感时期。
江酌正在写着东西的手停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那没办法了，这样吧，泳裤你还是领，这是包在校服钱里面的，你可以不下水，到时候可以跟老师说明你的情况，但课还是要去上，好吗？”齐佑风说。
洛银只能点头：“好的，谢谢班长。”
齐佑风说了句“不客气”，记下洛银的号码之后就走了。
连呈阅一脸遗憾：“太可惜了，我还想跟你比一场呢，我可是海中霸王，人称肌肉小人鱼哈哈哈，看来下次只能去海里面游了。”
洛银听到人鱼两个字，肩膀都耸了起来，捏着小鱼干忘了吃。
听简鄙夷地说：“什么肌肉小人鱼，你有肌肉吗？”
“哈！看不起谁呢，来给你摸摸看……”
“洛银，你游泳怎么样？你是海中小人鱼吗哈哈哈。”连呈阅比划肌肉间还不忘问洛银。
每次听到“人鱼”两个字，洛银都会下意识地紧张，虽然说话的人并不会联想到他。
洛银没抬头：“不，不是啊。”
“别谦虚啦，我觉得你挺像的，你要是不喜欢游泳，怎么会非要在海边住，以后有空我们俩一道比比怎么样。”
“……”洛银几乎要趴在江酌桌沿，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这一刻隐形，希望连呈阅别注意到他。
这时候，江酌突然开口：“你刚刚叫我干什么？”
洛银一愣，侧头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哦，我是问你怎么不吃，我刚给你的小鱼干。”
“没手，”江酌将小鱼干拿出来，扔到洛银怀里，“有空的话，帮我打开。”
连呈阅见江酌跟洛银说话，便转脸捞起另一边袖子继续跟听简展示，听简捂着嘴笑：“行啦你别硬凹了，不过你还敢把自己比作人鱼，真当我们没见过你游泳啊。”
“我游泳在我们班算数一数二的了吧，怎么不能了，以前我还参加过比赛，录过像呢，我那泳姿，啧啧啧，下次拿来给你瞻仰瞻仰。”
坐在隔壁组的男生也笑了：“没人说你游得不快，就是吧，跟人鱼还真搭不上什么边，没看过电影吗，人家人鱼起码是优美的优雅的，你那泳姿顶多抵得上大狗狗刨吧。”
“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人鱼还要长得美，你美吗哈哈哈……”
其他同学纷纷揶揄他笑，只有洛银低着脑袋，咬着小鱼干假装自己在忙着给江酌拆包装。
拆完之后递给江酌。
江酌像完全感受不到周围欢乐海洋般的气氛一样，依然在刷他的题，只冲洛银抬了抬下巴，微微启唇。
洛银把小鱼干送到他嘴边，江酌叼走一条之后才反应过来，问他：“你成绩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天天刷题啊。”
还忙得没手吃零食。
江酌将小鱼干卷进口中，慢慢嚼着，闻言手上飞快列着公式，一边说：“不刷题怎么会成绩好。”
多么简单易懂人尽皆知的道理啊……
洛银看着他写下一条条明显不是现阶段学到的公式，江酌跟他以前以为的那种校霸不同，江酌会玩手机，会上课睡觉，会迟到，会翘课，甚至会打架，但他也会学习。
是个有文化的校霸。
难怪老师都不管他。
为了更好地投喂江酌，洛银干脆趴在他桌子边缘，下巴抵着手臂，一手拿着自己的小鱼干，一手拿着江酌的。
连呈阅他们几个男生因为大狗刨的泳姿打了起来，弓着腰你箍着我的肩膀我抱着你的手臂，还有一个人拉开校服下摆，一下将那两个人的头包进肚子。
洛银见他们闹开了不再注意他，便放松了些。
高中男生闹起来，无聊得全班同学都会转过来看。
洛银也边看边笑，幸好他们组有江酌，没人敢袭击，不然就会像第三组一样，桌子被往前推出去一米多。
连呈阅被包住头之后往前顶，那个“大肚子”的男生被顶出了教室，惹来隔壁班级围观。
洛银咬着小鱼干笑得不行，江酌桌子被他抖得没法写字，抬头的时候看到洛银眼泪都快出来了，嘴唇红红，眼睫毛湿漉漉的，小巧精致的鼻尖出了一点薄薄的汗，生动极了，看得人难以移开目光。
江酌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敲了敲桌子说：“喂，你吃了我的小鱼干。”
洛银边笑边看向他，松开了咬着小鱼干的嘴“啊？”了一声，听清楚后又把目光移到门外，顺势将手里的小鱼干递过去。
班主任陈宇正好经过，把那两颗脑袋揪出来，那两人二脸懵逼地对上班主任的脸，又惹来一阵欢笑。
江酌看着被啃了一小半的鱼干：“……”
这小人鱼怕不是笑傻了吧。
洛银手举了半天对方都没反应，边笑边回头说：“你怎么不……吃……”
看着沾了自己口水的小鱼干，洛银脸一下红了，忙收回来自己叼走：“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你吃你吃。”
接着他又挤了一条出来，送到江酌唇边，讨好地笑了笑。
江酌扫了他一眼，一脸放你一马地凑近。
即使是吃零食的动作，也透着一股子矜贵和淡漠，江酌的目光淡淡垂落，从洛银脸上移到他手中，慢慢咬下来。
洛银捏着小鱼干的手指感知到了细微的温度，那是对方温热的气息。
他指尖一僵。
看着对方微动的唇，突然有点不自在。
这时候，上课铃打响，洛银猛地反应过来，他好像一直在喂江酌诶？？
真是的，这人连吃个零食都要别人喂，自己没手吗！
洛银转身，用力搓了搓自己手指，愤愤地想。
下午放学后，走读的可以回家了，住校的同学可以现在回家，也可以周六上午回。
洛银这周不打算回去，因为他爸妈又出差去了，回家也是点外卖，洛银就懒得跑，这周直接住宿舍。
反正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他也相当于一个人。
吃完饭回到宿舍后，宿舍里只剩他一个。
第一次这么安静，洛银还挺不习惯，他把书包放在桌上，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他拿出书本和练习册，一股脑全摊在桌面上。
反正江酌不在，不用承受他的死亡视线。
“唉，太惨了，还要给自己补课。”洛银整个人趴到四张桌子拼起来的大桌上，叹了个两米长的气。
这一周里，他几乎每天上午都犯困，缺的课自然也就多了，而这个学期他们的学习密度其实很大，因为要将整个高三没上完的课都上完。
一班是尖子班，老师讲课速度很快，洛银在犯困的情况下自然会有跟不上的地方，就只好周末自己补一下了。
学到九点钟之后，洛银就学不下去了，眼皮一直往下坠。
整栋宿舍楼安安静静的，他走出走廊，学校也比平时暗了许多。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隔壁宿舍黑黑的，夜风穿廊而过，洛银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了那些恐怖校园故事。
他扒着栏杆往上看，看不到其他楼层有没有亮灯的地方。
平时人气很足的地方突然安静下来，感觉阴森森的。
洛银一溜烟窜回宿舍，还是睡觉吧，正好困了。
躺在自己熟悉的被窝里，洛银打算这一觉要睡到自然醒。
在熟悉的气息下，洛银很快睡了过去，浑身肌肉渐渐放松。
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没人，比较安全，陷入深眠中的洛银并不知道，他的身体悄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手肘处，鱼鳍从皮肤里伸展出来，耳鳍也从耳后张开。
耳鳍下，鳞片一块块浮现而出，慢慢延伸到脖子上，缓慢翁张着，应和着他呼吸的频率。
原本后颈上还残留有几颗红疹，在鱼鳍鳞片出现之后没多久，便缓缓消了下去。
月亮越升越高，夜色下，鳞片薄而透，流动着蓝色的光，如水一般，鱼鳍尾端边缘跳跃着银色的微光。
宿舍所有东西表面滑过淡淡光华。
满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响动几下，一个身材欣长的人走了进来，反手把门轻轻合上。
洛银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手指神经性地一曲，身上鱼鳍立刻缩了回去。
江酌动作一顿，是他眼花了吗？
他立刻看向洛银的床铺，意识到了什么，两步上前。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脸冲着床外，呼吸平稳，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江酌沉吟了一会儿，那一闪而过的光的颜色，很像他之前看到的出现过在洛银耳后的鳞片。
难不成，在睡着之后也会出现？
他凝视着洛银的脸，到现在为止，他虽然碰见过洛银几次异样情况，但还没真正亲眼确定他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实质证据。
不过，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他嘴角微陷，想着这些天里洛银的身体异常，以及今天他们提到人鱼时他的反应。
真是条傻傻的小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