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情路已终
王盈到医院换好药后,本想直接回去的,但她心里一直放不下肖杰,便打通了他的手机,见他在办公室,就过去上楼坐坐。敲门进去后,见肖杰在不声不响地整理办公室,王盈很是惊讶,又不好问,自己主动坐下,这时肖杰才停下手来。
“哦,我忘了今天是你的换药时间。”
王盈关心的不是这个,“有了结果吗?”
肖杰见问,从抽屉里拿出艾滋病毒dna定量阳性检验报告单,王盈一看傻眼了,老天爷连他也不放过,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病人劝慰病人吗,病是她惹的。
这么多年爱她的人,却被她害惨了,“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一个巴掌打不响,你也不要自责,我做事,从不后悔,是我命该绝了。”
听了他这句话,吓了王盈一跳,她挣扎着站起来,“你是学医的,知道注意防护、服药,我们与常人的生命没有什么区别,可不能有其它的想法。”
她本想说,即然俩人同病相怜,还真可以在一起生活,可她明白,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是他爸妈知道了,还不要和她拼命。
何况他现在也未必有这个意思,因为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变成了邪恶,世人避之不及。
肖杰没有说话,只不停地往碎纸机里放材料和他平时写写画画的东西。
“这会儿就整理,准备搬办公室呀?”
“还能往哪里搬,我递交了请假条,准备休年假。”肖杰边说边做他的事,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几乎是呆滞的状态。
“哦,年假休多久?”
“暂时无定数。”
王盈晓得他说年假本是个说辞,他平常上班就没有人管,来不来都一样。
他的这个举动是为什么呢,这个时候她还真的不好过多地问,见他如此不冷不热、不理不采的,她只好起身告辞,“你忙吧,我走了。”
肖杰这时才停下手中活,“要我送呗?”
“不用,网约车在下面等着。”
“好走。”肖杰又忙起他的手头活,王盈只得怏怏而回,这是她跟他告别时的唯一次的冷落。
她理解他眼前的心情,面对绝症,谁又能若无其事呢,何况他是那么要强要好的人。
等王盈走后,肖杰也停下手中的活,呆在椅子上闭目一会儿,然后他忽然走到窗前,向下望去,王盈正好一脚迈入车内,一脚还在外面,顺势抬头望了一下肖杰的办公室,俩人正好四目相遇,王盈不由自主地挥挥左手,肖杰便伸出右手还礼,她的车走后,他重又回椅子里闭目思量。
他一生跟病毒斗争,最终还是败在病毒手下,讲卫生、消杀它们,躲避它们,它们就是不放过他,这个小小病毒,就像看不见的敌人,阴险恶毒,结果还是争先恐后地来索他的命,伟大的人类,为什么就对付不了这个小小的害人虫,这不是人类的悲哀吗,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呀,单是新冠肺炎病毒,就把全人类搞个鸡犬不宁。
即使没有传染到艾滋病,不知哪天就会感染上新冠肺炎病毒,人们还有什么盼头,还能有明天吗。肖杰是这样的信心全无。
爱情又是什么呢,他一生的追求,不折不挠追求,到手的竟然是绝症,当然不怪她,她也是受害者呀,哪又能怪谁呢,结身自好么,那情那爱又如何的体现出来,如何的与现实完美呢。
如果没有了这方面的追求,活着又为什么呢,一日三餐,任由四季的冷热风摧残。
肖杰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他和病毒的抗争,以失败告终,种种的努力都是白费,他争取到的爱情,以生命为代价,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以生命的告终而结束。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一败涂地的人,因为他的抗争,生命才延续这么久,因为他的锲而不舍,他才终于拥有了王盈。
所以从另一个方面说,他也是一个成功者,只是付出的辛苦比常人多,得到的爱情稍微短暂了些,但他认为自己可以瞑目了。
一个人既然了断了一切希望,活着就是行尸走肉,还得完全徒劳地斗争下去,不值得,也划不来的。
一整天,终于把办公室整理到满意为止,肖杰再次坐下来喝了几口水,又环顾一下四周,凡是他在此办公、生活留下的痕迹难于寻觅时,他才放心的离去。
到停车场上车,发动、开走,他显得是那样的有条不紊,不忙不慌,沿路任由他人的车超他而过,他自有他的速度,由任他人打喇叭催他让路,他一概不理。
路上,他妈柳春花来了两次电话,他都没有接,反正快到家了,何必呢,刚到院门口,正好定期来保洁的阿姨开门出来,见是肖杰的车,忙回头为他打开院大门。
“阿姨辛苦了。”肖杰按下玻璃向她表示感谢。
“肖杰回来了,顺手的事。”阿姨笑呵呵的回礼。
刚停稳车,妈妈就来到车边,“回来啦,两个电话都没有接到?”
“手机调到静音了。”肖杰不愿多解释。
肖杰还在走廊换鞋,柳春花等不及说,“你爸来电话,后天在文昌发射场,用长征七号改运载火箭,将试验十二号卫星01星、02星发射升空,你爸知道这是我的唯一爱好,要我过去观看,飞机票也买好了,我准备明天上午就走?”
“去吧。”肖杰回答得十分干脆。
“好,我去两天就回,你爸也是的,呆在海南总不回来,不知道成天在那搞什么?”柳春花边说,边把弄好的菜端到餐桌上,“他就知道炒股,问他赚了还是赔,他只说还好,我就怕他把那几个钱玩完了,你快洗了手来吃饭。”
“我吃过了。”肖杰直接上楼要回房间。
“怎么早,不会吧?”有点意外的柳春花,忙跟着上楼,这才仔细看清了他的脸色,“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
“要不,我跟你爸说,我不去了,叫他把飞机票退了?”
“妈,真的没事,你去吧。”肖杰有些不耐烦。
“你不再吃点?”妈妈心疼儿子,不肯信他。
“妈,我刚说了,吃过了,你去吧。”
柳春花只得慢慢地退了出来,一会儿想着与丈夫的相逢,就平复了不安的心情。
肖杰洗好澡后,躺在床上想,这是天意嘛,妈妈走了,正好一个人清静,做起事来无人打扰,这更加坚定了他的计划。
次日早上,肖杰实在饿得不行,还是吃了一大碗妈妈用蛋用肉炒的米粉,填饱肚子后,他觉得又有劲多了。
“妈,我送你去机场。”
“怕你累着,我还是打的去吧。”柳春花总是为儿子着想。
“不累的。”肖杰坚持要送,做娘的只好依从,一路上,她又交待了好多事,像是生死离别似的没完没了,他由她说,不吭声。
一人回到家里的肖杰,再也不吃不喝了,他要赶紧着手实施他人生的最后一次计划。
按照他的见解,吃喝的东西,终有益于细菌、病毒的生长繁殖,他必须给它们断食,它们不叫我好过,我也要叫它们死亡。
他订好的老板抽烟机,说是明天才会到货,他加了他们百分之五十的钱,说是下午就派人装货过来给他安装。
等安装师傅俩人抬进抽烟机后,肖杰叫他们抬到二楼自己的卧室,师傅俩睁大眼睛不得要领。
“叫你们怎么装就怎么装,废气就从这玻璃上排出去。”肖杰态度坚定地说。
师傅们以为碰到了精神病,看看他的样子又不像,便打电话到老板,因为他们怕劳累无功。
老板听说主人要把抽烟机装到卧室,也觉蹊跷,便驱车过来看个究竟,一家别墅,装饰、家具都很高档。
“你爸妈不在家?”老板问。
“你问这些干什么?”肖杰真不能理解,“花钱叫你们做事,你们按我说的做就是嘛。”
“这是肯定,你知道的,抽烟机不该装在这个卧室里,难道你要改做厨房?”老板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怕返工,更怕他人笑话他们做疯子才会想做的事。
肖杰想了想,不给出理由,他们还真不愿帮他安装,既然是抽烟机,“我平时爱抽烟,也喜欢晚上泡方便面吃,用它来排烟排异味不行呀?还有春天的潮湿霉气。”
老板听后,仿佛大悟,“这还真是个好办法,亏你想得到,它完全可以做排气换气用,好脑筋,都能这么想,我们的产品就不愁销路了,谢谢你打开了我们思路。”老板回转身对师傅说,“还不快装,问清了用处就行嘛。”
肖杰看着他们安装,得意地想,这世事,不说点假话还真不行,因为他买不到房间的真空机,就是用了真空机,房间也一时做不到完全密不透风,由此,他想到了厨房的老板牌抽烟机,完全可以替代真空机,他有几次关闭窗门弄饭的体验,人在厨房一会儿就想呕吐,他知道这是缺氧的因素。
等安装人走后,他拿来喷雾器,用84消毒液,喷射整个房间、空中,细菌、病毒、寄生虫等等害人虫,都将纷纷倒毙,还他的房间一个无菌世界。
今晚,肖杰只等明天的寿衣寿鞋的到来,他便可以告别这个污浊的世界了,他光身子来,就要光身子去,走得干干净净。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他走了,不能让人们有什么误会,有些事他必须写清楚,给人世间一个交代。
他准备了四张白纸。
第一张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自从我认识了细菌、病毒,我就一直在跟它们斗争,现在我累了,也尽到了我的职责,我回去了,与它们的斗争,只能交给活着的战友们。
第二张写道:万木根的死,是我间接造成的,我原只想教训一下他,用车子刮碰他,没注意孙虎开车从后向右超我的车,因我别车造成他的车直接撞死了他,万木根罪该万死,孙虎是无辜的,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第三张写道:金万亿的死是他罪有应得,我看不惯他用钱玩弄女性,时常跟踪他,那天在民俗村风雨桥,我趁他不注意,戴上魔鬼节恐惧道具,他一吓便坠入水中,只怪他自己做贼心虚。
第四张写道:我走后,万望父母把我安葬在阳台山的,那座我修行的古寺旁。
写完之后,一夜无眠的肖杰昏昏沉沉,精力几乎耗尽,天亮后他也懒得起来,等到上午10点钟左右,快递送来寿衣,他叫他送上二楼走廊,然后交待他关好大门、院门。
他自己给自己穿好寿衣寿鞋,铺上白色床单,又用84消毒液喷射了一遍,走到镜前整理好头发,转身服下一瓶安眠药,开动抽烟机,平静笔直地躺在床上,为久,便安然地睡去,永远的睡去了。
到了海南与丈夫团圆的柳春花,一直放心不下儿子肖杰,次日打了几个电话无人接听,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刚看完一箭双星飞天,已是2021年12月23日18时20分了。
“肖杰一直没有接手机,我不放心,明天上午就回去。”柳春花态度坚决地说,她心中只有儿子,丈夫的温存抵不过儿子的亲情。
“你啊,就是这样的放不开,不觉得累吗?”肖万里显然在吃醋,不满她亲子不亲夫的态度。
“他也是你的儿子呀,你就不关心。”
“管紧了不好,这么大的人该让他独立自由了。”
夫妻为此又吵了一夜,天亮时才勉强的作了一个亲密的告别仪式。
回到家院门外的柳春花,急切地叫着肖杰,里面没有反映,各处的门都是关着的,她只好用锁匙打开各处的门,听到二楼有抽烟机类似的响声,她心里直发怵。
敲门无反映,她到一楼找锁匙,仍是打不开,他叫来开锁的人,才把门打开,眼前的一切立刻让她昏厥在地。
开门师傅只好帮她报了警。
肖万里只得回来处理儿子的后事,十多天来,他忙里忙外的,柳春花完全病倒了,还得他曾经帮过的朋友、亲戚过来帮忙,他才得空照顾柳春花,死者已去,生者要活,他不停地劝慰妻子。
“他自愿走,就是活得累,走了轻松。”
她在心里憎恨丈夫平时不管儿子,这时还讲出这样的绝情话来,可她也说不出责怪丈夫的话来,今后,毕竟只能靠他了。
按照肖杰的遗愿,老夫妻同意把他安葬到阳台山上去,出殡的前一天,警方又来调查黄白金的案子及前几起与他有关的案子,意思是不能这么早早下葬了事。
因为有人怀疑他跟黄白金的死有关,虽然遗嘱上没有写,并不能说明他与此事无关,这样的无中生有,直把肖万里夫妻气个半死,他便找来曾经的部下,现在虽然已退休在家,可在位的老板有几个是他们曾经关照过的部下或学生。
既然没有充分的证据,就该让死者入土为安,一番周旋,按时出殡。
听到肖杰消息的王盈,非常的内疚,她本想去吊唁,又怕他娘憎恨,反而添乱,只能在家为他祈求去路平安,愿他在那边无痛、无病。
他的一生活得太认真了,反而苦了自己,害了自己。
安葬后的次日,王盈便买了五样祭品:发糕、平果、开心果、桔子、一瓶酒,几炷香,特意叫山下的脚夫把她抬上山。
摆好祭品香案后,她点燃三炷香,给他烧着纸钱,心里念道,“你太傻了,不应该呀,你好走呀,那边没有人干扰你的生活……”
这时胡兰花来到她身边,王盈认识她,肖杰在此修行时,她一直帮他送日用品。她们俩人相视,不觉眼睛又潮湿一阵。
“姐,肖哥怎么就走了?”胡兰花不知这是为什么。
“尘世不容他的真情纯爱,他到那边干净去了。”王盈又帮他烧了几百亿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