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这是后话不提。
眼下钟烦抬手:“郑文,请坐。”
郑文莫名的觉得自己心中的激扬慢慢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钟烦,抬手行了一礼,然后才坐下。
“我,暂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说谢氏已经灭绝了。
不过诸位既然都已知晓,想必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
我先问诸位几个问题,还望诸位如实、简洁回答即可。能做到吗?”
“能。”
众学生异口同声,他们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慢慢坐的端正起来。
“第一,如若谢氏血脉逃离潜伏,换做诸位是东方氏,会怎么做?”
“这……”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过了一会儿,风云起身道,“对天下宣称谢氏灭绝,就算仍有谢氏之人想要起势,也无人信任。
这是彻底灭绝谢氏余脉最省力的办法。”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钟先生,你的意思是,正统未灭?”
郑文激动道。
钟烦摇了摇头。
“可你不是……”
钟烦开口:“这只是一种可能,也可以说是一种寄托。
没人能断定谢小武主死了,同样,也没人能断定他还活着。
而且,就算他还活着,和诸位的担忧也无关。”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正统是否灭绝和我们无关?”
白芳开口问道,表情带着些不悦。
“这就是我第二要问的,正统就算未绝,可是已经败于东方氏,可能重伤逃散,等其休养生息,诸位等得起吗?”
台下静默。
“等不起的。休养生息到要能对抗东方讯要好多年,到那时候我们都废了。”
钟烦抬眼看去,说大实话的果然是陈返回,今日大约是受此影响,连兔子丹药都不见了。
“没错,等那个莫须有的正统小谢武主东山再起,少则三五年,多则几十年,诸位都是费了无数心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韶华易蹉跎。”
屋子里一片安静。
钟烦难得温和的笑了笑。
“各位得到消息,可问过家里人怎么想?”
这问题问出来,就听到七嘴八舌的回答。
“我爹说正统都倒咯,还不如回家学杀猪!”
“我爹也是!他说让我学木匠,我娘不愿意,说丢人,说我好不容易考进来的,没有大出息怎么对得起花的钱,出的力。”
“我爹说我习武力气大,跟他去掏粪,可挣钱了,我才不愿意去!”
“我爹没说啥,我娘说,先生还教,咱就还学,武艺不压身,出路早晚都有的。”
……
钟烦听了一遍,等到屋里静了下来,又问:“想必你们也问过上节课的先生了?”
屋里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钟烦看了一圈,“左西,先生怎么答的?”
左西犹豫了两下,起身回答:“上位先生说,说……本来这穷乡僻野的也出不来什么大才,正统倒不倒和我们一群毛头小子有什么关系,
还不如多上两节课,以后还能谋个好差事,想这些有的没的,耽误时间……”
钟烦点点头:“请坐。”
“那诸位,你们还记得,小时候进学堂,是为了什么吗?一路走到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一片安静以后,第一个站起来回答的是陈返回——
“当初去学堂,是为了成为……小伙伴里最厉害的一个,保护我们村最矮的那个家伙不被人欺负。
一路过来,还是为了这个小矮子。”
左西轻轻举了举手:“报告先生,小矮子就是我……”
原本沉静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了一阵轻笑,钟烦也会心的笑了笑。
左西就接着起来:“我是为了和某个只有武力没有脑力的大块头一起,免得他吃亏,现在也一样。”
说完看了一眼陈返回。
大家又是一阵轻笑。
风云站起来,捏了捏马尾,笑着道:“我是因为羡慕画本子里的女侠,刚刚变了,我想……教人习武,成为先生。”
“为了保持身姿,身轻如燕。”这是白芳。
“为了……好好和人讲道理……”这是郑文。
“为了……”
“为了……”
……
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梦想飘出来,从钟烦眼前经过,从窄小的窗缝里逃逸,游游荡荡的飘向天边去。
钟烦终于开了口:“那么,大都由谁当家做主,和诸位的梦想相干吗?”
当然不相干。
“可是东方讯要武学断层啊先生!”
“你也叫我先生,武学哪里断了层?”
“可……”
“可是?可是什么?我能保证,对诸位倾囊相授,无论什么东方南方北方的,我能为各位开路,余下的,就问各位愿不愿意走,能不能走了。”
钟烦停了停,又接着说,“不止我,西门馆长出身大都世家,如今诸位皆知的消息他自然也知道,诸位可听馆长要关闭这武馆了?”
“不曾——”
“还有诸位见到的谢知翁谢先生,他作为谢氏旁支,重伤之下,逃来此处,这不是画本子上的大英雄,
但却是我敬佩的,忍辱负重为的,只是一句留得青山在。为了有朝一日扳倒东方氏多一分助力!
重伤之人,历经大都之乱,与东方逆贼的折磨之后依然留存战意,为的就是卧薪尝胆终破吴。
各位,你们自视,年纪轻轻,天赋卓然,少年意气,未来无限!
是,世道乱了,人心也乱了,以后这条路走下去,可能——处处碰壁,处处都是血泪,处处都是污浊与不公!
但是我们还没放弃,我们相信,相信自己能趟出一条路来,也相信背后会有人跟着我们一起走,
更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成为蹚路的人!”
钟烦一句一句,真真切切的说,她看得到这些人眼中的迷雾,也愿意为了武学,去拨开这些迷雾。
从前没有人做到,那些层层叠叠笼罩在断代的武学身上的是数千年被埋没的沉寂。
直到组织的出现,直到钟烦这个高调的天才出现,那把蒙尘的武道之剑才磨掉一点陈锈,透出一点光亮来。
而眼下她有更好的机会了。
她可以,她能够在这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把这层雾拨开,让这把即将蒙尘的剑晒太阳。
“先生,若是……没有成功呢?”
有人问。
钟烦踩着响起的铃声往外走,冬日里的阳光从门缝里洒进来,偏宠的落在一个人的脚步里。
“祭道之路,鲜花着锦,烈火铺路,踏荆棘高歌热血沸腾,坠绝壁长吟碎骨如琼。虽死犹足,何惧败矣!”
“先生!”
有人忍不住叫。
钟烦却在门口回了个头,侧脸迎着光,却抛下嘲讽一笑:“当然,本人和你们不太一样,本人——从无败绩!”
她抬手推开掩着的门,那铺在她一人脚下的阳光,洒在了更多人的身上。
那身影转瞬不见。
那阳光里的笑脸和平时各样,却带着最易灿烂生长的少年心性。
一屋子学生们痴痴的望着阳光铺满的门框,忽然有人笑了出来,很快便一同哄堂大笑起来,甚至隐隐听到些拍桌子的声音。
惊的下节课的先生险些没敢进门,只以为这帮学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