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陆凉栀端坐于书案后,提笔写字,笔触流畅,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在她的对面,两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单膝跪地,垂头看着地面,其中一位平静说道:“根据属下近两日的暗访,所得消息便是如此。”
陆凉栀停笔,周围被杂乱的纸张铺满,她秀眉微蹙,冷眸扫过纸张上的账目明细,朱唇轻启: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两人起身应道,抱拳行礼:“属下告退。”
话落,两人正欲转身离去,陆凉栀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冷冷清清的:“下去领赏,接下来的两日可以休息了。”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不变,依旧恭敬:“多谢大人!”
“嗯,去吧。”
两人退下,书房内只剩下陆凉栀一人,周围静的针落可闻。
她将桌上散落的纸张逐一收集,并且按照顺序仔细整理好,最终呈现厚厚的一摞。
陆凉栀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纸张,然后从旁边的书摞中抽出一本,翻到某一页后指尖轻点两下,黑眸凝起冰霜,低声道:
“真是好大的胆子!”
刺史府邸。
今日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周围漫上朦胧的雨雾,配上扬州附近特有的江南风光,竟也别有一番独特意境。
周禾晏撑伞而来,发冠束起,一身月牙色长袍,内绣暗纹,腰间坠着流云玉佩,脸庞俊美,风姿无限。
“辛苦通传,晏禾求见刺史大人。”
周禾晏走上台阶,对着门前守卫笑道。
守卫打量他两眼,眸光一亮:“您是晏公子?”
“是。”周禾晏点头到,不大明白守卫这般和善的态度是为何?
下一刻,就见守卫冲他抱拳行礼,笑着说道:“刺史大人已经吩咐过,如若晏公子来访,直接入府便可,不用通传。”
周禾晏闻言,心下不解,她想到刺史那张不大像好人的脸,自己和他很熟吗?
就连入刺史府都不用通传
不过想归想,她面上并未表露分毫,笑了笑说道:“多谢相告,那我先行一步。”
“请便。”
撑着伞走进刺史府,周禾晏观赏着周围,府邸占地不大,也不算奢华,但设计的别具一格,在雨中透着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穿过前院的白石拱门,眼前豁然开朗,大片的花圃映入眼中,雨水落子花叶上,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角落里有一座石亭,里面有一人正在烹茶,雾气袅袅,宁静而平淡。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目光,那人转头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见礼:“晏公子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吧。”
周禾晏走过去,将伞放在一旁,坐到了林南的对面,笑道:“刺史大人好雅兴。”
茶炉在一旁“咕嘟咕嘟”的冒泡,林南无言,抬手拿过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淡声道:
“比不上晏公子,这两日遍游扬州,很畅快吧?”
周禾晏盯着茶盏中升腾的热气,笑了笑:“扬州盛景,令晏某流连忘返。”
“嗯,”林南应了一声,转头看着雨中说道:“来扬州数载,依旧有许多景色未曾见过,甚是可惜。”
“为何?”周禾晏问。
林南回过头,对着茶盏轻轻吹气,说道:“世间纷扰,不如偏安一隅,也好过被勾起心思,却又体会无能为力。”
“可很多问题,不去想、不去看便永远无解,总是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披荆斩棘、开拓未来……”
林南专注茶盏,每回她的话。
周禾晏也不在意,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丞相大人此番来扬州,便是为了督察水坝修建一事,但听闻扬州连日阴雨,导致工期一直进行的不顺利,州府大人为此急破了头,甚至不息自掏腰包来增加一倍的工钱,就为了吸引更多的百姓前去做工呢……”
林南依旧木着一张脸,淡淡道“州府大人尽心尽责,值得敬佩。”
“哦?”周禾晏挑了挑眉:“刺史大人这番话,可是发自真心?”
“对州府大人的兄弟,字字真心。”
“原来如此,”周禾晏浅笑:“若是刺史大人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成为你的兄弟,叫你一声林兄啊……”
“……”林南瞧了她一会儿,说道:“于理不合。”
周禾晏轻抿一口茶水,苦涩感溢满舌尖,这不是什么好茶,但对喝惯了好茶的她来说,倒也算一番新奇体验。
“林兄,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林南问。
周禾晏放下茶盏,看着他说道:“我不是丞相大人的床伴。”
林南嘴角一抽:“私密之事,晏公子慎言。”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周禾晏笑了笑,压低声音:“其实,我是丞相大人派出来的幌子,目的是暗访诸位官员,记录他们的品行,等回到京城,一起呈交给太子殿下……”
本宫可没说假话,只不过省略了呈交的步骤,直接落在太子殿下的耳朵里。
“这等隐秘之事,为何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刺史大人是个光明磊落的好官啊!”周禾晏眨眨眼说道。
“……你,”林南看着她问道:“你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吧?”
周禾晏笑意淡了些:“……刺史大人,人活着有时候要糊涂一些才好。”
“受教了。”
周禾晏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复命,便先行一步。”
林南未有起身相送的意思,抬手道:“请便。”
周禾晏并未直接离开,而是望着不远处花圃,夸赞道:“刺史大人的这片花海,真的很美,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林南身形一顿,默了片刻说道:“大半家当。”
“是这样啊……”
周禾晏撑起旁边的伞,走到石亭的台阶处停住:“晏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林南转头看着她。
“守卫说,晏某进入刺史府不用通传,您为何这样吩咐?”
林南没说话,转过头继续盯着茶炉。
周禾晏等了一会儿,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正准备离去时,身后传来林南有些干涩的声音:
“听人吩咐罢了。”
“谁?”
“……王少爷。”
王少爷,王成?
周禾晏看向林南的眼神中多了什么,笑了笑道:“多谢相告,告辞。”
说完,她撑伞走出石亭,走了两步她又转身,喊了一声:“刺史大人……”
林南抬头看她:“何事?”
周禾晏收起伞,指了指天空笑道:“你看,扬州的天又晴了。”
“……”
周禾晏的身影消失,林南望着石亭外,那里一丝阳光穿透乌云落在青石之上,水洼亮如明镜。
“天真的晴了……”
石亭柱子旁,一道身影斜靠着,他仰头看着天,喃喃道。
林南未看他,像是自言自语:“能晴多久?”
“谁知道呢?”
手里攥着刚折下来的花枝,周禾晏大摇大摆的朝陆凉栀的院子走去。
“晏公子,好巧啊!”
迎面碰上一同前来的萧策,对方满面春风,清俊的脸上就差写“舒坦”俩字了。
“是挺巧,来找凉栀?”周禾晏问。
萧策点头:“丞相大人让我帮忙做了点事,这不是来回禀了吗?”
“那一起进去吧。”
两人一起朝院子里走,周禾晏摇着花枝看向萧策,啧啧两声:“看来苏薄将你伺候的不错,萧指挥使脸上都有光了呢。”
“什么伺候!”拜她所赐,萧策现在对相关字眼很敏感,立刻反驳道:
“您堂堂太子殿下,怎么总往、往那方面想?”
“那方面?”周禾晏不解:“你说那哪方面?”
而后她也不给萧策说话的机会,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说的是那方面!”
萧策:“……”我说啥了?
周禾晏用难以描述的眼神看他:“萧指挥使心思怎么如此不纯洁?”
“你……”萧策很憋屈。
“我?”周禾晏指了指自己笑道:“我怎么了?苏薄是你的小厮,我说他伺候你有问题吗?是你自己思想跑偏,还怪我?真是不可理喻……”
“我,你!”萧策气的咬牙,偏生又挑不出什么错处,脸都涨红了: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禾晏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长。
因着走到门口,两人便没再闲聊,萧策也松了一口气,但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回面子!
书房门口候着位侍女,周禾晏问她:“丞相大人这两日都在里面吗?”
侍女行了一礼:“是的。”
周禾晏无奈摇头,陆凉栀也太敬业了些。
她顺手将手中的花枝递给侍女,然后敲了敲书房的门,和萧策一起走进去。
萧策跟在她身后,眼珠子一转,转头对侍女笑道:“姑娘,这花能给我吗?”
侍女吃惊,眼神在两人身上移动,浮现一抹了然,笑道:“当然可以。”
书房有些乱,但陆凉栀倒是一如往日地不染纤尘,清冷如玉。
“凉栀……”
周禾晏刚开口唤道,身旁突然闪过一阵风,只见萧策一个飞扑到陆凉栀身边,双手捧花,阴阳怪气道:
“丞相大人,我刚才看见晏公子将花枝送给别人,怕你不高兴,特意取回来了呢……”
陆凉栀、周禾晏:“……”
这孩子,好像病的不轻呢。
不过,周禾晏还是轻咳一声:“这花不新鲜了,我只是想扔掉再替你寻一支更好的。”
陆凉栀看着她,眼神平静,但让她莫名的头顶发凉:“不用了,这支挺好的。”
说罢,她唤来侍女将花枝插了起来。
周禾晏微笑:“……你喜欢就好。”
接着,她瞪了萧策一眼,对方假装看不见,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说道:“这便是扬州近三十年以来,官员调度的名册。”
陆凉栀接过,浅浅翻看一下后,又递给了周禾晏:“殿下过目。”
“不是说好叫名字的吗?”周禾晏嘟囔一句,接过名册,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扬州近八成的官员,竟然都出自王氏,看来王家在扬州的盘踞多年,势力根深蒂固。”
“不仅如此。”萧策在一旁开口。
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萧策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本书册交给两人,说道:
“这东西可是来之不易。”
册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表面虽保存完整,但内页已经泛黄,角上起了毛边,一看就是经常被翻阅的。
看着里面的内容,周禾晏眼神一冷:“这些是扬州发生的各种冤案?”
“对,”萧策点点头:“近些年扬州发生的各种冤案,全部记录在其中。”
周禾晏抬头看他:“你从哪里得到的?”
萧策叹了口气,满脸愁容:“我原本去了京兆伊,根据丞相大人的吩咐,准备调取近些年的各种案件卷宗检查,但连着翻阅几本就发现了问题,卷宗太过干净,就连一桩结果不明的案件都未曾发现。
我询问京兆伊此时,他一个劲儿地跟我打马虎眼,但我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去到州簿史那里取到官员调度名册,而这本冤案册就是被夹在名册中,一起交给我的。”
“州簿史,”周禾晏盯着冤案册目光闪烁:“他是故意交给你的,不对,应该是要交给丞相大人。”
她转头看向陆凉栀。
陆凉栀拿过冤案册,指尖划过上面的墨迹,说道:“这上面的字迹相隔时间久远,应当不是短时间内伪造的。”
萧策走了两步,问道:“您的意思是,这份记录是真的了?”
陆凉栀点头:“嗯,但这个问题不重要,州簿史为何要将这本冤案册交给我们呢?”
“借丞相大人的手,平复冤案?”萧策问。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周禾晏说道:“州簿史选择用如此隐秘的方式传递消息,说明他本人很可能受制于人,不能轻举妄动。”
她的目光转向冤案册,继续道:“平复冤案或许只是其一,其二便是……”
“试探。”陆凉栀突然开口,她对上周禾晏的实现,顿了一下问道:
“您此番扬州之行,可还有其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