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陆凉栀……”
周禾晏捂着心口,猛地从龙椅上坐直身体,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落到脖颈上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垂眸扫过坐下,熟悉又陌生朝堂让她险些情绪失控,幸好指甲深陷掌心的痛楚,唤醒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大周的朝堂?
周禾晏看到了林御史那张板正刻薄的老脸,比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年轻了不止五岁。
这一刻,她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自己重生了!
既然如此,那个人……
周禾晏的目光朝群臣之首看去,果然看到了那道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想念到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人——
女相,陆凉栀!
只是没等她开口,陆凉栀已经先一步上前,恭敬行礼:“臣在。”
声音清清冷冷,如珠玉相碰般悦耳。
周禾晏垂眸看她,冰肌玉骨、姿容绝世,她的美让人不敢亵渎,如同雪山之巅的冰莲,虽美,但寒意刺骨,暗红朝服加身,将她身上的冷意压下几分,凭添几分上位者的矜贵。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她深信不疑的女相大人,最后会背叛自己、背叛大周呢?
周禾晏闭了闭眼,努力压下眼底滔天的恨意,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陆凉栀在朝中势力颇丰,不能对她轻举妄动,否则就是动摇大周的根基。
不过这一世,本宫要陪你好好玩玩,我的女相大人……
周禾晏挥了挥手:“退下吧。”
陆凉栀身体一顿,但也并未发言,安静的退回自己的位置。
周禾晏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群臣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过了片刻,工部尚书郑尧安站出来,行礼道:
“启禀太子殿下,臣有要事禀告。”
“讲。”
“谢殿下。”工部尚书直起身:“近来雨水丰厚,扬州水患频发,臣已命人拟定水坝建造图……”
周禾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陆凉栀身上,脑海里不住的闪过前世的画面。
自己被捆缚双手双脚,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吊在城墙之上,脚下是千军万马。
为首的将领冲她讥讽一笑,振臂一挥,他身后的将士便嚣张的大笑起来。
嗤笑声震耳欲聋,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息。
周禾晏拼劲力气扭头朝后看,那里是她的国、她的家,有她将士、有她的百姓。
原本安详和乐的城池变得满目疮痍,战火纷飞,无数的哀嚎伴随着哭泣,像针一般刺入她的心脏,血淋淋的。
“对不起……”
周禾晏喃喃自语道。
她转过头,定定地看向敌方将领,拼劲最后的力气喊道:
“要杀要剐随你便,放过我的百姓!”
将领向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语气充满恶劣:
“周禾晏!你,现在还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本吗?你这条丧家之犬,就乖乖的看着,我是如何将你的百姓,杀的片、甲、不、留!”
话落,他朝前一勾手,身后的军队顿时疯狂涌入城中,一时间,惨叫声络绎不绝,如同陷入无边炼狱。
周禾晏痛苦又无力的闭上双眼,眼泪从脸颊滑落。
良久,身后的喧嚣和战斗声停止,敌方将领带着大批将士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怎么样?大周女帝,亲耳听到自己的百姓和将士的哀嚎声,是不是很刺激?”
周禾晏垂着头一言不发,清瘦的身体挂在城墙上,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敌方将领似乎有些索然无味,可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一般,玩味的笑起来:
“周禾晏,你可知我为何能轻易破了你的城,将你顺利擒下?”
周禾晏沉默着,半晌虚弱的说道:“草原兵强马壮,朕,甘拜下风……”
“哈哈哈哈哈……”
敌方将领闻言,张狂的笑起来:“周禾晏啊周禾晏,你也有今天啊?想以前那个嚣张肆意、睥睨天下的女帝,竟也会变得如此狼狈?”
“……”
见周禾晏不说话,敌方将领脸上的笑容一敛,说道:“之所以能那样轻易地拿下你,是因为你的身边,有我们的人。”
周禾晏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他:“什……么?”
自己身边出了叛徒?!
敌方将领摇头叹息:“你可真是蠢啊……可惜上方不允许透露消息,否则我真想说出来找点儿刺激。”
“是谁!”周禾晏牙齿几乎咬碎,满嘴的血腥味。
敌方将领不再言语,手一扬,他身后的将士齐齐拉弓。
“预备,放!”
“大周女帝,送你个痛快。”
数道箭影朝周禾晏射来,越来越近,箭尖闪烁着寒芒,但她却像毫无所觉,没有半分躲闪。
第一支箭穿透胸口时,还能感觉到撕裂般的剧痛,但当第二支、第三支……穿透时,周禾晏只能感觉到麻木。
眼前逐渐模糊、黑暗,她垂着脑袋,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看见城门走出来一个女子——
风姿绰约,那是她的女相,陆凉栀。
陆凉栀手捧一方木匣,里面放着一块四方的白玉物件,那是大周玉玺。
原来,叛徒是你……
“殿下,殿下!殿下!!”
耳边连着响起几声呼唤,周禾晏回过神,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说道:
“喊什么?本宫耳朵不聋。”
一抬眼,她就对上工部尚书略微无奈的眼神,正在心下疑惑的时候,工部尚书再度开口道:
“殿下,臣已将事情叙述完整。”
你说完就退回去啊,叫本宫干什么?
周禾晏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性格随了皇帝爹七成,不喜朝政、就爱招猫逗狗,把太傅气的整日喝菊花茶降火,就算是那样,他也不可避免的嘴上起泡。
思及至此,周禾晏尴尬的轻咳一声:“爱卿的陈表本宫已经知晓,不就是修建水坝需要银子吗?找户部要就成了。”
此言一出,群臣具是一惊,面面相觑,讳莫如深。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转了性子?
就连一向不为外界所动的陆凉栀,都忍不住瞧了周禾晏一眼。
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从光洁的额头到凌力迫人的凤眸,再到鼻梁、红唇,最后是精致的下巴。
陆凉栀冰谭似的双眸漾起微微波澜,她迅速眨了下眼睛,再度回归高冷女相。
其他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工部尚书可是高兴的,甚至是狂喜,躬身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
回位置时,还特意瞅了一眼户部尚书,见他脸色难看,心里爽的要死,决心今晚回府多吃两碗米饭!
户部这个老抠逼,整日里握着那点银子不放,他去求过多少次都被搪塞回来,这次太子殿下都发话了,看他怎么办。
户部尚书此时踏出一步,行礼后说道:“启禀太子殿下,臣知晓郑大人乃是为民心切,但户部最近实在吃紧,恐怕分不出多少现银……”
他话还没说完,工部尚书已经一步踏出,冷笑道:“李大人何出此言?户部掌管大周财政,你说拿不出银子,意思是大周要垮了吗?”
“你!”户部尚书气的不轻,瞪了他一眼又对周禾晏行礼:“殿下,臣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最近国库确实紧张。”
周禾晏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为何?”
户部尚书嘴皮子动了动,犹豫一会儿才说道:“上次您命人为公子们造的庭芳苑,还需要不少银子才能完工……”
周禾晏:“……”
陆凉栀:“……”
群臣:“……”不敢说话。
庭芳苑,她想起来了。
这是自己专门为那些无家可归、需要安抚的脆弱美少男建的休息场所。
周禾晏发誓,她绝对没有不纯洁的想法,她只是想给每一个无人可依的少男一个家而已……
“咳咳,庭芳苑那边暂停,现紧着工部那边来。”
周禾晏轻咳两声,尽量不太尴尬地说道。
扬州水患,她记得这件事。
应该发生在七年前,当年自己够荒唐,没有在意此事,结果水坝决堤,扬州百姓死伤无数。
户部尚书犹豫道:“可是……”
周禾晏一个眼锋扫过去:“可是什么?”
户部尚书身子一抖,将头埋的更低,诺诺道:“没有,请殿下恕罪。”
周禾晏挥手让他退下,然后扫视一眼群臣,问道:“可还有事禀告,若无事便退朝。”
无人应答。
周禾晏站起身,拂了拂袖口,身边小太监尖细的的嗓音响起:
“退朝!!!”
周禾晏最后瞥了一眼下方的陆凉栀,然后才施施然离开。
周禾晏一走,群臣顿时松了一口气,朝堂上也热闹起来,三五结伴的往外走。
平日里光鲜亮丽、一本正经的官员们,其实背地里都八卦得很,比那长舌妇也差不了多少。
“哎张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太子殿下好像不大一样了?”
“我也觉得,好像……气势突然变强了,更有真龙天子的范儿了。”
……
“你说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就放弃庭芳苑了,之前可是咬死了要建。”
“谁知道,可能那几位公子失宠了?”
“哈哈,咱们别瞎猜了,这种事不得问陆大人?”
话落,众人的视线突然集中到身后的陆凉栀身上。
陆凉栀看着他们,就此路过,淡漠道:“不知晓。”
一个官员挠着头:“我怎么感觉陆大人今天心情不好啊?”
“就陆大人那张没表情的脸,你也能看出来?”
“哈哈哈哈……”
东宫,周禾晏的寝殿。
“都下去吧。”周禾晏吩咐一句。
“是。”
小宫女奉上准备好的茶,然后悄然退去。
周禾晏坐在桌子旁,有些疲惫的按着眉心。
虽然她已经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但这并意味着以后的道路就能一帆风顺,反而恰恰相反。
大周看似固若金汤,其实已然内忧外患。
皇帝挥霍无度,太子有样学样,国库吃紧、兵力不足,内有奸佞小人扰乱朝纲、外有强敌虎视眈眈……
“哎……”
重生回来,她自觉比上一辈子看的更加清楚,前世直到登基为女帝,她才开始认真治理大周。
但那时的大周已是千疮百孔,尽管自己已经努力挽回,但也于事无补。
若是没有陆凉栀这个叛徒,大周在草原王庭的猛烈的进攻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陆凉栀、陆凉栀!
提到这个名字她就火大,将桌上的茶碗尽数扫落,“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本宫绝对让你付出代价!”
周禾晏哑着嗓子呢喃着,声音仿佛困兽的低吼,带着刻骨铭心的恨。
她情绪太过投入,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一阵香风扑来。
直到脖子被手臂环住,柔滑的青丝擦过耳畔,温热的呼吸靠近,吐气如兰:
“殿下,谁又惹您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