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黎芳之洲
鸟兽之鸣为黎,草木之精为芳,故有黎芳洲。
在本就生灵雀跃的妖界,黎芳洲更是一处花草格外盎然,鸟兽尤为自得的世外桃源。
其中之美,从在船上遥遥望见一角时,便足以让三人为之惊叹。
……
船在无穷水上行了一夜后,翌日一早,在旭日初升的方向,传闻中的黎芳洲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
“当真是如仙似画啊!”三人下船上岸,置身其间,宿尤不禁连连感叹。
沿着潺潺溪水逆流而上,一路的清泉美树、蝶舞鹿鸣,让人目不暇接,巳湮和息衍亦是觉得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不知行了多久,满目蓬勃之景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枯萎盘亘的藤萝枝蔓。
“这应当便是我们要找的紫藤林了。”息衍看着眼前之景,沉声道。
不过虽然花叶已然凋谢,枝蔓倒并未彻底枯死。
只是放眼望去,光秃秃的枝蔓如草蛇般纠缠交错,爬在高高低低的树枝石块上,结成一张灰褐色的巨网,举目不见边际,让人不寒而栗。
想来若是紫藤盛开,花簇满枝的时候,必当美得惊心动魄。只是这等美景他们已经无缘得见,如今只剩眼前一望无际的死气,令人心中不免升起无尽遗憾。
……这便是,死亡啊。
息衍召出灵愿笺,果见笺上那枚红心紫藤图纹已泛起淡淡光泽,像是描绘的紫藤花渐渐活了一样。
“果然是这儿!”
宿尤见此,心情大好,一挥手:“那就走吧!等等——”声音戛然而止,他转头戒备地看向巳湮。
巳湮:“?”
“你的雷电,不会把这儿一把火烧了吧?”
“……”巳湮表情瞬间凝固,无奈地闭上眼,“你如今才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举起手:“我用这双手拿过筷子、端过杯盏、开过门,如今这些东西,都还在……”
宿尤眨巴眨巴眼:所以?
“除非刻意使出,不然我周身雷电只会攻击活物。”说完,她越过宿尤,跟上前方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息衍。
活物……
宿尤在后面抿抿唇:好吧,我也确实是。
灵愿笺此时化作引路符,幽幽漂浮在半空中,三人跟着它不经意间越走越深。
而远处一个小小的山头上,一只白鹭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过了会儿,它似是盯累了,眼睛终于阖上,可下一瞬阖起的眼睛上方,又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地睁开。
这只白鹭,竟有四只眼……
看着他们逐渐走入枯萎的藤林深处,它展开两片蒲叶般的翅膀“呼呼”扇了几下,悄然飞起。
“息衍,你感觉到了吗?”
正走着,宿尤突然扯住息衍的衣袖不让他继续前行:“这地方有古怪!”
他警惕地环视一圈:“从进入此处起,我便觉得心头发闷、脚似乎被拽住一般沉重,如今这感觉愈发明显了……”
“这片紫藤林有藤妖死前设下的禁制。”息衍脸色也有些苍白,“遗骸死而不朽,所及之处鸟兽不侵,这藤妖道行果真不浅。”
他打量着脚下延伸的藤蔓,幽幽道:“这藤蔓覆盖下的草木皆已衰亡,藤妖是即便自己死去,也不许任何生灵踏足这片地方……”
“为何要如此?”宿尤又问。
“应是这紫藤林深处,有某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旁巳湮突然说道。
“重要的东西?何以见得?”
“你看这树木长势,应是在藤妖死后才逐渐衰亡,可为何她活着的时候允许这些树生长,死后却不可以?”她说。
息衍也明白过来:“是因为生前她尚可以亲自看守,却担心死后,众妖纷至,会发现甚至毁坏那件东西,故而设下这样霸道的禁制,不仅剿灭了紫藤林中的所有生灵,也用于震慑其他妄图进入这里的妖。”
三人往更深处看去,灰褐色的枝蔓还在延续,前方生机已几乎全部断绝,巨网所及一片死寂。
“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宿尤迟疑地看向息衍,上万年修为的大妖设下的禁制,他可不敢硬闯。
息衍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薄唇紧抿,思量了许久才收回灵愿笺:“先休息片刻吧。”
宿尤松了口气。
然而,不待三人席地坐下,宿尤突然抡出慑魂刀一个纵身飞起!
“叮叮叮——”
几声细脆的撞击声传来,慑魂刀将那暗器利落挡下,横扫至一旁的藤枝之上。
暗器钉入木枝,竟是几根带着白羽的细针,冷芒犹在。
“何方小妖,竟敢偷袭!”
宿尤一甩长刀,毅然将息衍顺带巳湮挡在身后。
虽然他此时被这藤林的禁制压得心闷乏力,但也不是随便一个妖族便能偷袭的!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突然,耳边一动,转身向后方一跃而起。四尺长的慑魂刀带着骇人的刀意凌空劈下,却在半空中不知被何物挡住,“乒乒叮叮”溅起一串火星。
宿尤一击不成,迅速飞身后撤,落在地面滑退了几步,踩住一截藤枝稳住身形,继续蓄势待起。
而在他对面,一个白衣之人倏然现身,双臂一展,轻盈地稳落在地上。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对面那人一副俊朗少年模样,与宿尤看起来差不多大,眉目清湛,额间系着一条紫色发带,手中的雪白羽扇翻转间正化作一柄长剑。
不待细细打量,那少年已经再次凌厉攻来。
宿尤也不甘示弱,挥着慑魂刀便迎了上去。
两人将法力注入手中刀剑,交锋间毫不留情,一招一式皆是大开大合,霎时间紫藤林上空已是刀光剑影,幢幢法术相击。
一连数个回合,二人仍是不相上下,又一次退身对峙,少年身后一只巨大的、形似白鹭的虚影也隐隐显现,昭示着他的身份。
“原来是只鹭妖!”
宿尤盯着他,心中不由赞叹。
在冥界年轻一辈中,真动起武来,自己只算在息衍之下,而若单论刀剑相击,自己还能胜过息衍几筹。
没想到今日竟在妖界年轻一辈中,遇到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看起来,还不过几百岁。
呵,这鹭妖,不容小觑。
打量间,他忽然看到少年腰间有一串紫藤玉坠若隐若现,样子颇有些眼熟。
“等等!”宿尤伸出手,“你与这紫藤林是何关系?”
他突然想起林中有禁制,可为何这鹭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擅闯紫藤林者,死!”
少年并不理睬他的问话,一双凤眸射出锋利的光,二话不说再度出击。
嘶——
怎还是个急性子?!
宿尤心下不耐,不想再与他周旋,一个闪身躲开,双指并于额间,低眉阖眼。随着嘴唇念动,一枚叶子状的细长白芒在额头乍然显现。
“去!”
宿尤双目陡睁,手指一伸,指向那少年。
只见那道细光“咻”地从额间飞出,不待少年反应,便已从他的眉心飞快穿过。少年双目瞬间瞪大,而后便直挺挺地仰天倒地,昏死了过去。
“呼——”
宿尤长舒一口气,走回息衍身旁:“这鹭妖也太难缠,趁我受这紫藤林妖力压制,竟招招要命,幸好你之前给我的叶子令还没用。”
“他腰间有一串红心紫藤玉坠,再结合他方才的话,想来应是看守这片紫藤林的。”
巳湮若有所思:“所以,藤妖临死前不仅以妖力设了禁制,还安排了一个看守紫藤林的妖?”
息衍眼睛眯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看来,这紫藤林里果然有个不得了的东西……”
他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年:“阿尤,你背上他,我们继续走。”
有这鹭妖在,便不必怕这林中禁制了。
宿尤:“啊,不歇了?”
“不歇了。”
“……”
日头东升西落,妖界的一天,要比人界长上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当三人一鸟终于来到紫藤林最深处木屋前时,天色也还是已经变暗。
与前一日无穷水上所见暮色不同,黎芳洲的傍晚更添几抹灵动生气。
橙粉色的余晖在山头声势浩大地铺展开来,泼洒在黎芳洲一丛丛盛开的各色花木上。
花木们显然也十分欢喜这份天赐的恩泽,争相摇曳着沐浴吸吮余晖中的灵气。
花蕊和枝叶间凝出一颗颗晶亮的水泡,水泡缓缓升起,又一颗接一颗地炸开,映着夕阳,折射出绚烂的光。
可惜这般奇美的景象,身处枯萎藤林中的三人并无福欣赏。
……
“就是这了。”
息衍看着眼前的木屋和已经栩栩如生的红心紫藤,意味深长道。
“可算是到了……”
宿尤将鹭妖少年往木屋前的藤枝旁一扔,拍了拍手,咬牙切齿。
“你个小妖,能让本少部主背这一路,真是你的福分了。等哪日去了冥界,这都足够你跟那群冥差吹嘘炫耀的了!”
一旁息衍并未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伸手朝那早已闪烁不停的灵愿笺挥去,红心紫藤便从笺上脱形而出,朝着木屋飞去。
随着紫藤花洒下无数淡紫色碎光,衰败的木屋前像是出现了一层水面,漾开一圈圈浅淡的涟漪。
木屋逐渐隐去,一片紫意盎然的景象在水镜中缓缓浮现。
第二枚灵愿笺的秘密,终于即将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