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驾车融入霓虹斑斓的城市夜色里，月光很温润，晚风也很温柔。
顾寒山将车停在了街边，掏出了手机，准备拨电话。
忽然，孟欲和江忤两人就在人潮涌动的夜市口走了出来。顾寒山放下了手机。
江忤和孟欲慢慢地走着，到了街口就停下了脚步。
“江忤，我就到这儿了，顾寒山开车来接我。”
江忤舒了一口气：“我还担心，看你有些醉，也许家都记不得在哪儿了。”
“哈哈，才不会。那，我们就在这儿散了吧。”孟欲仰起头来笑了笑，大学时那娃娃脸，这些年来多了气质，少了幼稚。
江忤看着她盛满星光的眼睛，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抱住了她。
迷迷糊糊的孟欲被这么一抱，忽然清醒了些，那股木棉香未曾准备地便包裹住了她。
“孟欲，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
“嗯，你也是。”孟欲轻轻拍了拍江忤的后背。
两人分开后，孟欲转过头四处望了望，最后发现了不远处顾寒山的车子。
她小跑着过去，顾寒山这时也走下了车。
江忤就在原地站着，看着她为了保持平稳，跑一会儿后还是选择慢慢走了。
路到一半，孟欲忽然顿住了脚。她调转了头，又小跑向江忤。
正当江忤想要问她还有什么事时，孟欲踮起了脚，伸长手臂拥抱住了他：
“江忤，今天你说的那些话，谢谢你。在异国他乡，要好好保重。”
江忤就像被什么忽然击中一般，红了眼眶。
“好。放心吧，勿念。”
孟欲重新抽出了身，向他摆了摆手，随后跑向了顾寒山。
坐进车厢，一股酒味混杂着清甜的气息就被孟欲带了进来。
直到顾寒山载着孟欲驶远，江忤才慢慢地择了一条路，身影逐渐湮没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
顾寒山心下想着，也许是要告别，大家才彼此拥抱罢，可当他看见孟欲跑来又跑回去，主动抱江忤时，曾经那份苦涩的感觉重新上了心头，但他其实早应该习惯了。
喝醉了酒的孟欲看样子不太安分。她一直扯着自己的安全带，还从车门槽里不时拿出糖果来吃。
“你要吗？”孟欲像小孩子一样看向了顾寒山，抛出了问题。他不情愿地瞥了一眼，才发现一颗剥好的糖果已经递到了嘴边。没办法，他只得张开了嘴，任孟欲放进来。
看他有些不快又乖巧地吃下糖果的样子，孟欲轻轻地笑了出来。
下了车，回家的短短距离里，也许是因为酒精继续在全身血液里运输着，孟欲走得并不像在夜市一般平稳，而是有东倒西歪的趋势。
顾寒山原以为她会逐渐清醒，没想到酒意却渐行渐浓。
到了楼梯口，孟欲已经整个人都挂着他的胳膊了。可他又不禁想起方才她和江忤紧紧相拥的模样，便有些委屈地甩开了她。
他不顾孟欲继续向上走，可当发现身后并没有脚步声跟上，他停了下来，转身去看。
孟欲正在他的下一层楼梯正中，靠着墙站着，眼里幽怨地看着顾寒山。
顾寒山也就转过身来靠墙站着，两人上下相对，就互相这样看着，没有说话，直到楼层的灯光熄灭。
过了好久，孟欲那里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啜泣，顾寒山惊着赶忙跑下楼，搂住了她安慰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怕黑了，你看有灯，这里有灯，别怕啊，别怕”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怀里的啜泣声逐渐变小。
终于，到了家门口。已经十二点半了。
孟欲站在自己家门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她把耳朵贴了上去。
之后，她立起身来，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向着顾寒山说了声：
“嘘——”
“干嘛？”
“不能让我爸我妈，撞见我喝醉了。”
喝酒的时候胆子那么大，现在胆子那么小。顾寒山在心里没好气地笑了笑她的不争气。
“我钥匙呢？”
“这儿呢，给你摸出来了。”
孟欲接过钥匙，俯下身去对准了钥匙孔，可半天都没有插进去。
而当顾寒山最后打算帮她开门时，钥匙成功地转动了。
打开灯，阿蒙似乎是察觉了有人回家，睡眼朦胧地从里屋踱步到了客厅来。
孟欲盘腿坐在了沙发上，顾寒山则左右观察了下，最后直接坐到了茶几边的地板上，就在孟欲身边的位置。
阿蒙嫌弃地走过一身酒气的孟欲，慢吞吞地走到顾寒山身边趴下，孟欲则从高处伸出手不停地抚弄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顾寒山拿出蜂蜜罐，用勺子取了一勺放进了杯子里，这时孟欲忽然用沙沙的声音说了句：
“顾寒山，跨年的时候，我们在海边看烟花，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顾寒山拿起了热水壶。
“那你还记得，我们在那之前的，有，一小会儿的时候，有话没说完吗？”
过去的记忆忽然又重上心头。
“嗯，怎么了？”
“你现在，能不能，说完啊？当初，你，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而且后来你，受了刀伤，和你父母再搬回来住，你也对那件事，闭口不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不想再揭穿我，伤害我？”孟欲头有些昏昏的，于是顺着心意垂了下来，耷拉着。
顾寒山手中的勺子不停地搅拌着蜂蜜水，陆续与陶瓷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终于，这响声停止了，他把蜂蜜水递给了孟欲。
孟欲睁大了眼睛，接过了蜂蜜水，但是并没有喝下，而是一直看着顾寒山。
看着不太清醒的孟欲，顾寒山忽然觉得，如今说了兴许她明日便记得不那么清晰，以后还能防止她再问。
心下一横，他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
“孟欲，你还记得起我们是什么年纪相遇的吗？十岁。”
“那会儿我沉默少言，同学们都不太愿意和我搭话。我爸我妈虽说活泼有趣，可在当时的我眼里，什么都是意兴阑珊的。
刚搬来这里，我觉得四周的环境还是那样，灰蒙蒙的，我整个人也是弱小的，无力的。
似乎第一次碰见你，你被你爸妈带着，参加完海洋展回来。我和我爸妈正走出家门，就遇上了回家的你们。
你很从容地说着叔叔阿姨好，而我却半天也说不出问候来。我还记得，当时你还用，探究的眼神一直盯着我。
好不容易我也憋出来了句，叔叔阿姨好，我们两家人快擦肩而过时，你拉住了我的手。
我就看着你从兜里拿出来了两个海豚挂件，一个是淡粉色的，一个是浅蓝色的，你想了想，把浅粉色的给了我。”
顾寒山讲到这里，笑了笑。
“后来你见我没有说话，你就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然后，你就把粉色的海豚收了回去，把蓝色的递给了我。”
“现在说起来，似乎我当时就在想，你喜欢海豚，那你一定喜欢大海，如果我会开船，那我就能带你一起去海上，一起去看海豚。谁知道，这是不是我爱上船舶的源头呢？”
“后来，我们虽然聚在一起玩的时间不多，但每一次我都乐在其中，真的。
然后就到了你十一岁那年。
那天，我偷跑去航模展上买了一艘那时候对我来说特别帅气的船模，回来已经蛮晚了，刚打开门就发现你下了一层楼，准备去扔垃圾。
于是我就跟着你，想给你展示我的船模，但是始终没有赶上，所以我干脆就站在楼道口等你。
可之后怎么都没瞧见你人，我就往垃圾箱那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那个畜生，沿着那排垃圾桶，慢慢地靠近了你。我当时整个人，都被吓懵了。
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激发了我，我拔腿就跑回了楼栋里，一鼓作气跑上去，敲了你家的门，和你爸妈说有坏人要欺负你。他们被吓得赶紧就冲了出去。
而我就跟着他们，站在楼下，看见了阿蒙是如何冲进草丛，看见了你妈妈是如何把你抱回家的。我当时藏在角落里，不敢让你看见。
我虽然还不理解在你身上本可能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但从那天起，我意识到，我也是有力量，能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的。
此后我几次三番来找你出去玩，可你爸妈都说你身体不好，或者心情不好，婉拒了我。
再后来，我就不得不搬走了。
大学再和你面对面，是在蒙面舞会上，当我牵起你的手，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你，当时我整颗心都在地震。
可后来我发现，我好像晚了一步。
从舒荔那里，我听说了江忤几番解救你的那些事。我只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出现在那里。
之后的每一次聚会，几乎都有江忤在场。那次在ktv里，酒店里，我也发现你对我的心意在闪躲。
那年雾笠山之行后，你虽然不说，但我能明显察觉到什么变了。
凭着那些年对你的了解，我能看出，你看着江忤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怎么说呢，我有些怅然若失，归校后则演变为了心灰意冷。
我失去了我守护的所在。因为有人，已经在守护你的位置上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又是那么软弱，无力了。
江忤出事后，我明白你还在牵挂着他。
后来，虽然谈起江忤，你的眼神向我说明了，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过去了，但你看着我的眼神，似乎还是朋友，一如既往的朋友，我不敢妄加揣测。
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是我本能使然。可我知道，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思。
如果我记得清清楚楚，然后去找你表达心意，你可能对我增了更多的无尽谢意，甚至你会联想到曾经处处护你的江忤，对我产生出于感恩的情意假象。这都是我无法面对的。
所以，我选择装作遗忘，我选择无事发生，我选择不再越线，就是不希望我们这一生都没有结果
顾寒山说完整段话，一时间不敢去看孟欲作何反应，可她真的毫无动静。
顾寒山试探地偏过头去，却发现她整个头都垂了下去。
他把身体往下低了些，想透过发丝从下方看一看孟欲是不是睡着了。可就在他的脸几乎位于孟欲面庞正下方时，两人直接双目相对。不过，一个是清晰如镜，一个是朦胧如烟。
不知道是否是酒精在发挥作用，孟欲的双颊泛起了浓浓的红晕，这在橙色的小夜灯映衬下，显得恰如一杯醉人的美酒。
顾寒山盯着她的脸，一时间忘记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孟欲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他，忽然，她俯下了身，吻住了顾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