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两个月后跨年夜
孟母在晚饭前摆放碗碟的时候,笑逐颜开,孟父借此问道:“啥事儿,这么高兴。难道今年,或者明年是什么特殊的年份?”
孟母看样子并不打算告诉孟父原由。
“妈,你碗碟筷子怎么多拿了这么多啊?”
孟欲看着桌子上赫然在列的六副餐具,一头雾水。
“叮咚——”
孟母一听见门铃声,赶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兴奋不已地对女儿和老公说道:
“咱们的新邻居到啦!”
孟欲忽觉兴致被提了上来,自几个月前她见到那双白色板鞋,她就对新邻居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孟母按下把手拉开门,迎面走来的就是一对步入中年的璧人。
“霜霜,老顾,来了呀!”孟母和那位温婉的妇人拥抱了一下。
“林阿姨,顾叔叔,好。”孟欲双眼微微瞪大,她还有些没搞清状况。
“欲欲,越来越水灵了呀。诶!老孟,还是那么硬朗!”
顾父、顾母似乎很熟悉家中的结构,轻车熟路地穿好拖鞋,走了进来。
“诶霜霜,小山呢?”
“哦,那孩子还没恢复太好,走路慢吞吞的。”
孟欲听到顾母这么轻松的语气,有些放心,又生出几分歉意。
终于,半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
顾寒山带着他那熟悉的气息走了进来。
清冷,又不失温暖。
孟欲一见到他,就不自觉地走进厨房代替孟父收拾,有意避开和他直接接触。
至于原由,她也说不清。
没想到,孟父一迈出厨房的门槛,反应会如此之大:
“天啊,这是我们寒山吗!天啊,当年那个可可爱爱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一个这么不错的男子汉了呀!”
孟欲其实是吃惊的。众所周知,孟父对待评价是最为敷衍,平时无论就什么问他意见,他都只会回答:“将就。”
这些年来,“还行”就是孟欲已知孟父给出的最高评价。而就在刚才,孟父竟然称顾寒山为“这么不错”,真是破天荒。
没办法,在孟母的催促下,孟欲还是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了厨房。
顾寒山的青色胡茬在餐桌的灯光下十分明显。
他们相挨着落座,在双方父母眼里,两人都显得十分从容。
“欲欲,多吃些嘛,小山,你给欲欲夹些菜。”顾母笑意吟吟地看向两人坐在一起的光景。
顾寒山伸出了筷子,就在即将触碰到午餐肉时,犹豫了片刻,转之夹了一只白水虾,剥好后放到了孟欲的碗里。
“她心脏不好,最好少吃些加工肉,多吃些海鲜。”
双方父母看样子都很惊喜,轻轻笑笑后频频点头。
孟欲倒没有过多在意父母们的反应,此刻她一边嚼着嫩滑的虾肉,一边正在思考一件奇怪的事。
为何顾寒山给她剥虾放好,她并不觉得不好意思或者多少感激,而是十分自然,仿佛是在重复一项早已烙在骨子里的习惯。
顾寒山吃得蛮快,当他放下筷子,左右张望尚未开口时,孟欲从容地用右手抽出身边的纸,递给了他,他也什么没说,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擦了擦嘴巴。
双方父母内心正在想,这顿晚餐简直不是他们老友团聚,而是观察这对小年轻的一举一动,并为之暗暗欣喜。
顾寒山礼貌地离开饭桌后,孟欲也跟着下了桌。
两人相隔不远地坐在沙发上,这时,阿蒙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它呆呆地立在电视机旁,注视着顾寒山。过了一会儿,他摇动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踩着步子走了过来,敏捷地跳上了沙发。
孟欲已经做好了阿蒙走来挨着自己的准备,却惊讶地发现它竟然屁股一撅,头一歪,就半个身子搁在了顾寒山腿上,享受地看着电视。
顾寒山也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一脸柔情地伸出修长的手轻柔地梳理着阿蒙的长毛,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好看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睛继续专注地盯着电视。
孟欲不乐地瘪了瘪嘴,抓来一只抱枕搁在怀里。
在余光里,顾寒山似乎笑了笑。
孟欲其实一直没有专心看进去电视正在播放的节目,她特别想张嘴问一问顾寒山的伤势如何,但她又顾虑孟母会注意到,而且一想到那个雨夜顾寒山倒在她怀里说的那些话,她就有些意乱情迷。
忽然,手机打来一通电话。
“喂,欲欲,新年快乐!”
“这离明年还有三个多小时呢,我不接受哈。“孟欲听到舒荔甜丝丝的声音,心情也不免跳跃起来。
“嘻嘻,哪里早了,快来海边,我和大家都在这里等你。”
孟欲侧过脸看了看不动声色的顾寒山,问道:
“你现在回国了?”
“何止回国,我以后可以一直待在国内了!快来快来,我现在就在镜海边。”
孟欲忽然意识到这是三年的末尾了,快乐地一下立起身:
“你知道,顾寒山现在和我在一处吗?”
“啊!这么巧!我本来打算给你打完电话后就叫他来着,那正好,带上他一起来!”
孟欲喜色满面,挂断电话后,挪了挪屁股,靠近顾寒山的位置,扯了扯他的卫衣帽边,小声地在他耳边说:
“舒荔,让我们现在去镜海。”
顾寒山感受到耳边吹来的热气,心里甜丝丝的。他转过头看着叙旧正酣畅的孟父顾父,不停分享奇闻趣事的孟母顾母,向孟欲作了眼神示意。
“走。”
两人起身,阿蒙也顺势跳下。
“爸妈,我和孟欲下楼随便散散步,饭吃的有些太饱了。”
“好好好,保护好欲欲哈。”顾父作了明确的指示后,四人从一齐看向他们变为一齐转了回去。
顾寒山也是哭笑不得。
“诶欲欲,把阿蒙也带去吧,好几天没遛遛它了!”快走出门口,孟母忽然叫住了两人。
阿蒙似乎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兴奋地跑出门口,绕着顾寒山和孟欲转圈圈。
这看样子,就带着一起走吧。
孟欲和顾寒山交换了眼神,随即关上了门。
出租车上,顾寒山坐在副驾,孟欲和阿蒙坐在后座,行驶完全程还是没有谈论那个雨夜的事。
下车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海岸边有几个左右走动的人影。
想起来,除了阿蒙还是小狗崽的时候,它已经很多年没来到镜海玩水了。
此时,它刚兴高采烈地狂吠了几声,就踩着滑滑的沙子蹦蹦跶跶跑去海边了。
孟欲借着月光看向了顾寒山的侧脸,不料他也正好转过身来看着她。
“顾寒山,”孟欲还是下定决心,准备将藏在心底很久的一个问题问出口,不过需要先做铺垫:
“伤口,还疼吗?”
“还行吧,这些日子不剧烈运动,不成问题。”
孟欲点了点头,“脑袋最近也,没出现什么问题吧?”
顾寒山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肩膀也微微耸动:
“这么被你一说,感觉自己似乎全身都落下病根了。”
孟欲本也被逗笑了,可一想到这些都是因她而生,又不免笑不出来。
“我刚才在家里就想问,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是一只大狗了,怎么会?”
孟欲有些庆幸不是她一味地提出问题。
“噢,那个呀,现在的阿蒙是过去阿蒙的小崽,过去的阿蒙几年前就去世了。”
顾寒山听到这儿,心里对这只素未谋面的狗显示出的亲昵更为惊奇了。
一时间,两人无话。
“顾寒山,我其实一直想问快毕业的时候,那段日子,你为什么要装作记不清我了?”
孟欲止住了脚步,顾寒山也随之止步不前。
两人相对而战,冬风卷起两人的发丝,耳畔最清晰的声响,除了海浪,就是心跳。
顾寒山有些语塞地看着孟欲向他投来的水润目光,他嘴唇微启。
“孟欲!顾寒山!”
两人一齐望向海边,正看见舒荔从远处向他们跑了过来。
顾寒山正在犹豫是否要继续说刚才的话,孟欲忽然有些迷糊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那是,王宇成和,江忤,吗?”
顾寒山的心,咯噔一下。
在一堆巨物旁,一个彪形大汉身边果然站立着一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正在观望之际,舒荔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
“你们动作还挺快的嘛~怎么样,伤势怎么样了?”
“小意思。”顾寒山看着昔日老友,拍了拍她的肩头。
得到积极回复后,舒荔安心地同孟欲拥抱起来,快过一分钟俩人才撒手。
舒荔在前面带领着两人,孟欲则忍不住一直望向方才那个方向。
“来了两位!”
霍屿正手拿着酒瓶,举起一只手晃了晃以打招呼。
听闻其声,望向海面远处的诸位都转过了身来。
即使在王宇成高大身形的阴影后,孟欲还是一清二楚地看见了那人的面容。
只见他面带着刚和王宇成前一秒交流时的笑容,慢慢地走了过来,扫了一扫两人。
“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
江忤先开了口,孟欲也随即接上。
他轻轻地张开了双臂,两人便轻轻地拥抱起来,很快又放开。
江忤的眉目变得凌厉许多,肩头似乎更宽,脸庞透露出的更多是西方野性与东方典美的结合。不过身上还是那股木棉香,还好,这点并未改变。
变的,似乎是自己,曾经会欢欣鼓舞的心脏,刚才拥抱时恰似落花入流水,一笔行完。孟欲心下思忖着,仔细感受着。
顾寒山倒是没有打算拥抱,犹豫地看了看孟欲后,他只是向江忤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走向了陈诺他们那边。
孟欲和江忤就静静地站在深色的海浪前,轻微地呼吸着海风中的寒意。
“我听舒荔说,前几年你落海的事,现在身体,有什么后遗症吗?”江忤先开了口,拿出了不近不远的关怀语气。
“蛮幸运,目前什么事也没有。”
江忤以一份说不出的眼神偏过头看向孟欲:
“舒荔说,你心脏受损了,不是吗?”
被人揭穿当场撒谎,自江忤离开后,孟欲许久不曾面临这一难题了。
她表面依旧平稳,淡淡地笑了笑:
“她就是担心过度了,其实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好。”看样子,江忤也不打算深究。他仰头喝了一口酒。
“这几年,你在哪些地方呢?”
“嗯主要还是在国外,没怎么回国。这次也是和舒荔在冰岛偶遇,听说他们的事,才和他们一起回来的。”
孟欲本顿了一顿,最后还是放掉了“他们的事”,这个值得提问的措辞。
“你呢,最近工作、生活那些还好吗?”
“都好,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听到这,江忤脸上闪过不为人察觉的表情变化。
“走吧,去给他们搭把手。”
孟欲主动提议结束话题,因为自知自己想要了解的事其实不多,见到他安然无恙,就无谓其他了。
这边众人正七手八脚地在搭巨型烟花。
见到孟欲和江忤没有交谈多久就朝这边走来,顾寒山和舒荔都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们一起研究着说明图纸,一边商量着最佳地点,将它左搬右运,最后还是觉得最初的地点就是最佳。
一看时间,已经折腾到十一点四十分了。
安排大家落座沙滩后,舒荔走到烟花堆前,准备发表一番讲话。
“各位,首先呢,我此时此刻,真的特别特别想大声地感慨一句:‘我们真的好久没有这样重聚啦!’,”舒荔不顾一切地呐喊后,迅速恢复了美丽的神情,“在我去往国外的这三年,每个人都没有和我失去联系,那些被组长责备,被海洋动物们欺负的日子,都是你们的鼓励和关心,支持着我走了过来。所以这烟花,一是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爱和关切!”
舒荔拿出了祝酒的架势,大家见状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其二,明年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生中最难忘的年岁之一,因为我,就要结婚了!”舒荔的脸上红晕微醺,她伸出纤秀的手,无名指上钻戒的光泽,在月光下格外摄人心魄。
“新郎嘛,感觉除了霍屿,也找不到别人了,那就凑合着过了吧!”
不愧是舒荔,这种时刻也不顾及霍屿小可怜的脸面。大家都带着悲悯的神情看向了一边无可奈何又满脸甜蜜的霍屿。
“行了,你们别这样看着他了,我开玩笑的,我现在正式宣布,新郎就是我眼中,全世界最帅气的男人,霍屿!”舒荔最后还是决定给霍屿一个响当当的“名分”。她看了看座下,最后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他求的婚。”
大家都一阵欢呼,随后满面红光地起身纷纷和新郎新娘进行了拥抱、祝贺。
以孟欲为首的他们在听到话头时本都万分意外,可一想到两人走过的这些年,又觉得没有比这更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这第三呢,就是以我们的欲欲和寒山为代表的所有人,在过去的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看似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磨难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所以,我在此向上苍祈祷,希望此年一过,所有的不顺都能被留在过去,未来的岁岁年年,迎接我们的,是幸福,是安康,是顺遂!”
大家似乎都对这番话深有感触,在话音末了,大家都默契地站起身来,向着中心碰杯,随后笑着饮下,眼里都带着闪光。
舒荔又看了看时间。
“好了各位,现在已经走到了今年的小尾巴上,还有四分钟,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了!”没等她说完,一声狗叫忽然吓了大家一跳。
也不知道阿蒙方才去哪些地方溜达了,现在它抖动着浑身的长毛,吐着舌头,喜气洋洋地走入了人群里,先是大摇大摆地走到孟欲身前用脚掌拍了拍她的腿,随后很快又小碎步地走到顾寒山身边,挨着他舒服地坐下。
这狗子,真会认主。孟欲心里羡慕地牙痒痒,但也只有毫不表露地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家的狗,阿蒙,我妈让我带着它出来溜达溜达。”
王宇成最喜欢大狗狗了。在对立面全神贯注地关注了它一会儿后,他还是忍不住带头跑过来和它逗起乐来,最后干脆就坐在了狗狗的屁股边上,不停地揉着它的毛毛。
在接受几乎所有人的一番爱抚后,阿蒙心满意足地绕到了顾寒山的另一边,正好坐在了顾寒山和孟欲中间,随后把头搭在顾寒山腿上,闭着眼睡着了。
舒荔和霍屿各执一支点火烟花棒,站在两侧一起数着:“三、二、一。”应声冲上前,把烟花棒凑近了点火须。
只见导火线上冒着金色的小烟花,然后很快就向下窜烧。
两人撒开大步子就是往回跑,直到气喘吁吁时才停住脚步,回身去看。
“嘭!”
巨大的响声后,一束金光直冲云霄,在高高的云层面啪地一声绽放,霎时又分散为无数金粉。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嘭嘭嘭嘭!”
很快,后续的烟花像大军般接二连三地冲锋上前,在夜幕中同一时间呈现出几十簇五彩斑斓的烟花雨。
大家的心境不约而同地从一开始的欣赏变为了感动。伸长着脖子,直直地望着天空,想起了童年,想起了过往的美好瞬间。
霍屿拥住了舒荔,王宇成、陈诺、江忤则久久不动手边的酒瓶,安静地行注目礼。
阿蒙最初睡得很熟,后来似乎被明亮的烟火光芒闪到了眼睛,在顾寒山的膝上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
此番景象是它前所未见的。它万分惊异地立起了身,半蹲着,圆滚滚的双眼里是烟火旋转溅落的彩辉。
孟欲注意到它的转醒,宠溺地看着它,然后继续偏过头来看烟火,右手自然地搭在了阿蒙头上,轻轻抚弄。
谁知,顾寒山在抬头观赏的间隙里,也伸出左手,欲搭在阿蒙的脑袋上,在碰到孟欲的手后,他一下子避了开,倒是没有缩回,而是向下搭在了阿蒙的后背上。
这时,任谁从他们身后观望,都会觉得这一画面温馨至极。
青春啊,就像这花火,或许隐匿掉落的火药灰会让你迷了眼,感到难过,但那些绚烂盛放的时刻,只会让你忘却一切纷扰,它的光芒,不仅足以照亮一个人几十年的生命,也可以照亮那些时刻,同样陪伴在你身边的人们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