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回寝室的路并不好走,被发热所限制了的身体总会在不经意间失去支撑,丸山蝶抓了把冰凉的楼梯栏杆,深深吐出一口气。
再坚持一下就能回宿舍了。
他眨了眨有些朦胧的眼睛,勉强看清了脚下的路。
说宿舍有药,这倒没有作假,因为身体原因他总是备有组织的特效药,以免在一个人的时候突发恶疾来不及抢救,消失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也无人知晓。
路过走廊的时候,他偏头往拐角处看了一眼,被培养的极为敏感的直觉让他暂时忽略了头脑的眩晕,后撤几步藏在楼道的阴影中,身体做出防备的动作,脊背微微弯曲,掌心默默伸向大腿侧面的口袋,被刘海遮住一小部分的黑眸谨慎地看向对面。
深夜的月光打散在瓷砖地板上,亮白白的光铺开一面,反让没被照到的地方黑的更加深沉,像是要将人吞噬了一般。
双方隔着月光形成的楚河汉界,谁也没有动作,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
最后,直到被暗中观察的感觉消失,丸山蝶也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站直身子,捏捏眉心,扶着墙往宿舍走,略感奇怪德嘟囔着:“应该是猫吧?总不可能是闹鬼”
在终于把门一关,屁股一坐,头一仰像张煎饼一样把自己摊在了宿舍的床上后,丸山蝶顶着沉重地困意,艰难地翻了个身,变成跪爬在床板边缘的狗熊姿势,把脸埋在被窝里,用不会穿透两边形同虚设的隔音超差的墙的音量,学着防空警报的音色来了一段鬼哭狼嚎。
“啊——————”
“现在是一点四十三分,您还剩下四小时四十七分钟的睡眠时间,我可以在明天早上六点半准时叫您起床。”系统非常有服务精神地提醒他,顺带还给出了其他解决办法,“如果您想要在明天早上睡醒时不再头晕,我可以为您消除后遗症。”
“你要是能量产,各个公司的老板一定会爱死你的。”丸山蝶半死不活地长叹一声:“就不能现在立刻让我结束发烧吗?”
“不能,我认为这是您自己的疏忽导致的后果,应该由您自己承担。”机械音依旧平稳,甚至多了几丝不近人情的冷酷。
丸山蝶诡异地幻视出白大褂医生站在他身边,双手环胸,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用电视剧里面的长辈常用的那种不赞同的眼神,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嘶——”丸山蝶牙疼地倒抽一口凉气,抓着被子摇摇脑袋,把那些不太好的画面甩出脑袋,连连喊苦,“拜托了嘛,我头好晕,这样的话明天上课一定没办法好好听讲的,说不定出现什么不稳定因素我也没办法及时解决,这样对你我双方都不好对吧?”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丸山蝶就着这个动作休息了几秒,思索着有关系统的事情。
他之前就发现了,系统虽说是特别接近游戏里面npc设定的角色,不论是发布任务的口令,还是回答他问题时的口吻,都没有特定的偏好和情感,但偏偏又在和他聊天的时候,会表现出类似“无语”的短暂间隙。
如果系统的确没有感情,那这个停顿的空隙,是真的被他的话给为难住了,还是在向背后操控它的人请示回应?如果系统有感情,那它说出的话中到底有没有可以被替换的隐藏含义,是不是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对方一开始并没有和他说清楚?
丸山蝶就算真的不在乎被系统利用,也不代表他不会去思考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只是不喜欢对什么事情都刨根问底罢了。
掉线了三秒的系统再次上线:“可以先行为您消除发烧症状,后续需要您用别的方式补回所消耗的能量。”
你看,天上不可能会掉馅饼,一切都是需要用价值来交换的。
“好哦。”丸山蝶笑眯眯地回答。
消除症状的过程没有什么突破次元的绿色治疗特效,也没有人物头上血条+1+1的数额显示,只是在他的几个呼吸之间,身上的酸痛和昏沉便悄然消失,一时间身体都感觉变得轻盈不少。
“这就好了?”丸山蝶惊奇地蹦起来,摇摇手臂,扭扭腰,活动了几下身子,嘴里还不忘称赞道,“手不酸了,头不痛了,而且一点感觉没有,神啊!”
吃药好歹还会膈应一下喉咙呢。
“”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又一次闭上了嘴,没有回答他。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丸山蝶的心情,他一个鲤鱼打挺翻上床,掏出藏在床板夹缝里的手机,点开邮箱,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收件箱里躺着的两个十分钟视频文件。
是很常见的命名格式,被未知寄件人给投送到他的邮箱里,没有附加任何备注,换作以往,肯定会被当做垃圾小广告给删掉的。
丸山蝶手肘撑着床铺,趴在枕头上,右手大拇指压在手机的确定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头发散下,遮住了他半分侧颜,被手机屏幕光照亮的脸上,平静得好似一潭死水。
他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盯着那两张文件图片看了一会儿,默默关上手机屏幕,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旁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月光穿过紧闭的窗帘,浅浅地透进了这一小间屋子,但却像滴入砚台的一滴白,化不开屋里浓重的墨。
凉水润唇,空洞洞的眼眸落在倒影里,也渐渐和杯底的花纹融为一体。
少年在书桌旁站了许久,最终放下水杯,用手摘下眼里的镜片放入盒中清洗,随后躺上床,沉沉闭上双眸,呼吸渐渐规律。
自始至终,这间屋子的主人都没有打开灯。
—
第二天的早上,被系统万恶的哨子和学校的起床铃声合奏出演的催命连环交响曲给催起床的丸山蝶如同贞子一般从被窝里爬出来,随手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六点三十分钟。
“早”挥挥手和系统打个招呼,将被子叠成豆腐块的模样,关机后藏好手机,丸山蝶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浴室洗手台前洗漱。
清凉的冷水和薄荷味的牙膏很好地驱散了残留的困意,半身镜中头发乱翘的少年眼神也变得清明不少,橘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焕发出生机的亮光。
他对自己竖起大拇指,元气满满地说道:“很好,今天是充满干劲的蝶桑!”
待他换上美瞳,梳完头发,确定整个人都收拾妥当后,习惯性地往左手手腕上抓了一把。
“哎?”
不,不见了?!!
没抓到发绳的丸山蝶顿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今天早上起床是看到的画面。
“掉枕头上了?不,白色的枕头上有黑色发绳应该很明显才对,难道是滚到被窝里了?也不对,我展被子的时候好像没看见有东西掉下来。这么说的话,难道是在床底下?”
看着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跪在地板上往床底张望的身影,系统恰到好处地提醒道:“您昨天是扎着头发上天台的。”
“啊!嗷!”
一个猛子抬起头来但不小心撞到了床板,丸山蝶捂着头顶□□几声,随后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况,不太确定道:“掉在天台上了?”
“被松田阵平捡到了。”系统有问必答。
“那就不用担心了,上课的时候找他要回来就行。”完全不觉得散着头发有什么不好的丸山蝶拍拍手上的灰尘,换了鞋出门赶往食堂。
“吃饭吃饭~”
大概所有地方的饭堂都长一个样,哪怕是在组织里吃的大锅饭都感觉和警校的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清汤寡水,一样的分量充足,一样的
难以下咽。
“所以豆腐汤配上水煮白菜是可以混杂出奇妙的味觉体验吗?好歹配上一点黑胡椒呢,咦,这是什么?”丸山蝶嫌弃地挑出青菜叶子里的青虫,扒拉到汤碗的后面藏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卫生管理局检查时一定是放水了。”
“早上好啊,小丸山。”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丸山蝶扭头一看,就见萩原研二端着餐盘拉着他脸上还负着伤的幼驯染和自己打招呼。
“早啊,萩原君,松田君。”丸山蝶回了个笑,目光直溜溜滑到松田阵平脸上去。
看起来已经消肿了,这家伙身体不错嘛。
发现他是在看自己的脸,松田阵平瞪了他一眼,餐盘比萩原研二还快速地放在桌面上,一手撑桌,面露不善地俯视他:“怎么,现在看比昨晚看得清楚多了?”
哎呀,还在计较那件事啊。
丸山蝶往后仰了仰,双手投降状,求饶道:“你在说什么呀松田君,我昨晚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哦。”
松田阵平深深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条发绳,放到他面前:“本来想着上课的时候再给你的,现在刚好碰见了,还给你。”
金属的小蝴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啊,麻烦你了。”
丸山蝶将它拿起捞到脑后,手指翻捣几下,便扎好了一个小揪揪,没了头发遮挡,露出大半张脸的少年朝他们露出一个熟悉的柴犬笑。
萩原研二已经将餐盘放好在松田阵平的旁边,跟丸山蝶搭话:“其实小丸山大可以直接叫我们名字的,萩原君什么的听起来真的感觉好生疏哦。”
他一胳膊戳了戳埋头吃饭的松田阵平,开玩笑地说:“你别看小阵平很凶恶的样子,其实他不会把一些小事放在心上的啦,今天早上他还在想把发绳还给你,只是表达的方法很吓人而已,所以小丸山你完全不用害怕他的。”
“喂,hagi!别什么都说出来啊!”松田阵平敲了敲自家幼驯染的脑袋。
“好痛——暴力禁止!”萩原研二动作迅速地躲开了,顺带控诉松田阵平的恶行。
丸山蝶看着他们互动,虽然面上做出一副很好笑的表情在积极配合,实际上手下戳着饭的动作一刻没停,除了完全不想吞下肚子的白煮蛋,其他食物都在他平稳的进食速度下被一一消灭,很快餐盘就见了底。
注意到他已经放下了汤碗的萩原研二看了过来,略带歉意道:“抱歉抱歉小丸山,一直在和小阵平聊天,一定打扰到你了吧。”
丸山蝶收拾了一下碗筷,面色如常地笑着摇摇头,有趣道:“完全没有啊,倒不如说能看见松田吃瘪的样子有些意外呢,看起来你们的关系真的超级好,我还真是有些羡慕了呢。”
萩原研二顺着他的话一下子挨在了松田阵平身上,飞快点头:“没错没错,我和小阵平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幼驯染哦!”
“不要一脸骄傲地说自己是谁的幼驯染啊!”松田阵平一把把他推开,手上却没使多大劲,脸上还残留着可疑的红晕。
“噫——松田你害羞了。”
“小阵平你是在害羞吗?”
两道笑声从前面和旁边同时传来,松田阵平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先对付谁,还是应该对付这两个一对上自己就统一战线的家伙,干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的话都没理。
丸山蝶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纷纷笑出声,完全不给某位正在生闷气的卷毛先生一点面子。
“小丸山——”
“萩原君——”
“默契满分!”
两人同时击了个掌,然后动作飞快地躲开了松田阵平的拳头。
“你们两个不要欺人太甚了!”
从小到大就没有被萩原研二以外的人这么开过玩笑,松田阵平习惯性地用他充满愤怒和反抗的行为去回应对方,等到自己的拳头已经到了对方面前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家伙和以前那些恶意嘲讽他的混蛋不是同一类人。
本来以为自己绝对会误伤对方的松田阵平都开始收力了,没想到,面前的人影忽然间远离了他的拳头,往侧边一闪,竟是完全躲过了自己的偷袭。
萩原研二能躲开不说,他们打过那么多次架,对对方的套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被才第一次打过照面的同龄人躲开,这倒是激起了松田阵平的好奇心。
“好险好险,松田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偏偏躲开的家伙还一副轻松模样地拍拍胸口,脸上连一滴冷汗都没有,一看就是在装害怕。
顿时,被自家父亲兼拳击冠军教导出来,长这么大都鲜有败绩的松田阵平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胜负欲,他炽热的目光定在丸山蝶身上,像看见对手的狼,战意节节爬升。
隔壁几桌原本坐在他们吃早餐的人群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清晰地体验到幼驯染威压的萩原研二赶紧压制住他的手臂,笑着劝说道:“冷静啊,小阵平,现在是早饭时间,打起来肯定会引来教官的,研二酱还不想进警校第二天就出名啊,就算出名也不想以这种理由出名啊。”
“对啊,松田,我们是一个班的嘛,以后肯定有机会交手的,不要着急嘛。”丸山蝶在他看猎物的眼神下摊摊手,环视一圈后叹了口气,“这下完了,同学间肯定会传我两关系不和的谣言的。”
“哼,那些东西你还在意?”松田阵平此刻也收起了架势,做回位置上,□□大佬气势十足地蔑视道,“要是有人敢对你指手画脚,就给他们一拳,如果敢反抗的话,就再给他们一拳。”
萩原研二无奈地笑了笑,向周围被吓到的同学道歉。
“我倒是没那么在意啦,就是会觉得很麻烦而已。”丸山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并没有对他的发言作出任何评价,“如果说能轻松赢得所有人的喜爱的话,我想应该也就萩原这样的人能做到了吧?”
“哎?小丸山对我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吗?研二酱好感动~”萩原研二靠回来,意外听见了丸山蝶的话,瞬间捂着心口做捧花状。
“表情太恶心了,hagi。”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移开了一点。
“呜呜呜研二酱伤心了,需要小阵平用牛奶来补偿。”
“不要对我的早餐下手啊!”
默默降低了自己存在感的丸山蝶:幼驯染都是这么活跃的存在吗?
如果放在自己和黑泽身上
唔,好怪,绝对会被一枪崩死的。
好怪哦,再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