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到了傍晚的时候,本着做事要有始有终的信念,丸山蝶叼着从食堂顺出来的小面包,拿着一罐可乐上了天台。
系统也没说准确时间,他干脆蹲守在天台拐角,等二人上来。
丸山蝶蹲了一会觉得腿麻,于是又靠墙坐下来,撑脸望向天空发呆。半边夜幕已经盖住了高楼,零星的微光分布其中,被底下纷杂的城市灯光给压了一头。
“啊好无聊。”他嚼了口面包,被唾液充分溶解的麦芽糖在舌尖上弥漫出淡淡的甜味,忽然激发了他的某些兴致,“就趁这段空闲时间,给琴酒打个电话好啦。”
警校训练时期,手机自然是上交的,但丸山蝶原本用于和组织联系的手机里有足以给他钉死在牢底的证据,又需要一部新的手机来处理这个身份的人际关系,所以他只交了最便宜的第三台备用机。
显示通话的屏幕上点亮的是“黑泽”二字,等待接通的铃声一遍接一遍地重复,丸山蝶倒是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而是一边慢条斯理地消化着面包,一边静静等待。
似乎是知道他不打算挂电话,那边的人终于在铃声即将被客服声音顶替的前一秒按下了接听键。
人声未现,枪声先至。
听着对面背景里出现的惨叫声和机关枪声此起彼伏,还不乏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尖锐动响,丸山蝶贴心地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到琴酒从危险的场景中成功撤退,坐上他那辆不知道什么时代产出的爱车,听见关门的动静后,才悠悠道:
“黑泽,我好想你哎。”
刚毙完一个不愿合作的极道组织,琴酒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挂了些彩,但这对他来说属于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手法娴熟地咔哒两声,便点好了一支烟。
坐在驾驶位上专心开车的伏特加听着自家大哥在场上响了一路的手机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手滑把车开到人行道上,立马打转方向盘回到直线,随即下意识去看琴酒的脸色,被墨镜挡住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大了一瞬。
这这这,谁啊?
这么大胆,敢直接称呼大哥的名字,而且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小鬼哎。
“伏特加。”察觉到他的分心,琴酒冷声提醒道。
听到琴酒喊自己名字的伏特加顿时腰板挺直,目视前方:“抱歉,大哥!”
“哎——?是没听过的名字,伏特加是之前你带在身边的那个大块头吗?”
丸山蝶的语气有一秒钟的不受控制地往上扬起,被他提起的伏特加本人骤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样,手臂上的汗毛炸起。
“吟酿,如果你在学校闲的没事干,我不介意让boss把你分配到北欧去做任务。”琴酒咬着烟,平静地跟他聊天。
琴酒,今年25岁,和22岁的丸山蝶是同一个训练基地出来的尖子生,两人能力相当,性格相似,又是同一届毕业生,在组织这么一个竞争压力巨大的地方,为何没有成为针锋相对的对手,是组织里广为流传的谜题之一。
作为对方半个幼驯染,琴酒知道这家伙尽管说话和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一样,搞暧昧的成分占比有九成,但骨子里仍是一块化不开的坚冰,在警告对方几次无果后,琴酒已经养成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
呵,说是想他,还不如说是想和他一起出任务时什么都不用干的偷懒时光才对。
丸山蝶也不慌他,满打满算他们都认识十多年了,说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两人心知肚明,于是他直接开摆,说:“我才不要——黑泽你就是太狠心了才会没有女朋友的,明明知道我怕冷还要赶我去北欧,咦!我一定会因为手指冻僵开不了枪而死在那的!”
“那你就干脆埋在那边好了。”琴酒丝毫没有心软。
“我拒绝。”丸山蝶吐了吐舌。
“哼。”照常和对方扯了几句闲话,琴酒将烟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又重新吸了一口。
大哥看起来,意外的心情不错啊?
一直关注两人对话的伏特加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后视镜,确定后方没有追上来的可疑车辆后,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大哥刚才喊的是吟酿?吟酿清酒?
虽然是刚获得代号,但伏特加在此之前也一直都是跟着琴酒在做任务,早早就在组织混了个熟悉,有时一些普通代号人员不了解的事情,他甚至比他们还清楚更多。
就比如,琴酒偶尔会在出完任务后,让他顺路去接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瘦弱的男生。每当那个男生上车后,都会打开后窗,把头面向窗外,而琴酒也会掐灭正点燃的烟。
他们没有过交流,男生也从来不讲话,就坐在后排戴着耳机埋头睡觉,偶尔还会需要琴酒叫醒他。
虽然方式不怎么温柔。
但伏特加其实总是能察觉到对方落在他身上那种,隐隐打探的目光,甚至带了点敌意,让他如坐针毡,不过好在他开车时这种探究就会消失。
他伏特加,在组织里不说混得很好,好歹没怎么树敌,这么年轻的敌意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于是,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方才那道对他同样怀有一丝恶意的吟酿。
难道说,吟酿清酒真的就是个还在上学的小鬼吗?!
一边还在和丸山蝶深夜陪聊的琴酒,已经因为对面那个家伙存粹没事找事干的聊骚行为而逐渐恼火,偏偏对方还恬不知耻地胡乱讲话。
“黑泽我跟你说,我们班有好几个长得很帅气的男生哦,完全不比你差的那种,突然就超想看你们认识的话会是什么相处模式呢。”
“黑泽黑泽,你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几个看看?我们班的女生也不差哦。”
“黑泽你看过樱花吗?就是那种超大一片的樱花林,绝对爆炸性好看!相信我,你穿白衣服去拍照绝对一绝。”
“黑泽——”
下一句的苗头被无情的杀手给生生掐灭在了电话忙音里。
果然,接这家伙的电话就是在浪费时间。琴酒面无表情地想到。
自认为和朋友联系完感情的丸山蝶满意地收起手机,开了汽水往肚子里灌,眼角还挂着没消散的笑意。
又在凉飕飕的夜里等了两刻钟,丸山蝶活动了一下久坐导致微僵的腰椎,终于等到了两位姗姗来迟的男主角。
他忍住吸鼻涕的欲望,安安静静地窝在拐角阴影里向外窥探。
按着剧情,两人在互相表达了不满之情后,真情实意地向对方脸上呼出了拳头。
拳拳到肉,不相上下,难解难分,势均力敌。
属于少年人独有的狂气和青春张扬被他们一点不落地体现在了身法上,又有堪比少年漫热血励志发言的怒吼,以及保存完好的樱花飘落限时场景氛围的加持,两人配合着宛如华尔兹一样优雅的步伐,再次互相给了对方一拳。
降谷零被打得连连后退几步,松田阵平则是擦了擦脸上的血,偏头吐出一颗牙来。
哇哦
观战的丸山蝶微微一愣,忽然回想起以前被还没成为琴酒的黑泽阵给一枪托砸在脸上的惨痛教训,顿时龇牙咧嘴,仿佛感同身受到了那种疼痛。
这就是青春吗?他不禁感慨,想到自己上一次跟人打得这么尽兴好像还是在训练营里,不免咂咂舌。
外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两个初显实力的大猩猩就算体力再好也禁不起这么消耗,来来回回往对方帅气的脸上添了几道青紫,饶是看戏的丸山蝶都觉得有些疲惫。
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因为晚上太凉的缘故,有点发晕的不安预感。
别是发烧了吧?
他不确定地摸了摸额头,寻思道。
又等了一会儿,等到打完架的两人终于互相托出进入警校学习当警察的初衷,相视一笑的瞬间,系统才冒出来,道:
“第二项任务完成,奖励回忆十分钟,已存入云端,请查收。”
“你还真是有够严格的。”第二次这么说的丸山蝶又摸了摸额头,很不确定地试探了一下,“不会真发烧了吧?”
“您的体温为376度,已达到低烧标准温度。”系统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咳,这不是,忘记拿外套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的丸山蝶多余解释一句,没得到系统回复,讪讪揉了把脸,站起身打算赶紧回房间冲个热水澡什么的抢救一下。
谁知道,当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就好像地心引力骤然消失了一样,头重脚轻的混乱感一下子干扰了他对身体的掌控,猛然往前一栽,虽然扶住了墙,但不幸的是他踢翻了放在地上的可乐罐子。
铁皮罐头滚动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刺耳,即便降谷零和松田阵平聊得再怎么投入,都不可能会忽视。
他们也被吓了一跳,谁能想到他们方才打架和说话时,居然有人一直暗中藏起来,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降谷零还在警惕地盯着声音来源处——逐渐停止滚动的可乐罐头,松田阵平已经几步跨上前,面露不虞地一把揪住了靠在拐角处的人影。
“我说你这个家伙,偷窥别人很有意思是吗?”他危险地盯着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这人,还带着伤的脸上隐约冒出一些黑气,不爽道,“说,为什么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出声?”
“喂,松田,你别这么激动。”降谷零赶紧上前,制止了松田阵平高高举起的拳头,还因此不小心牵扯到了身上的伤,不禁倒吸一口气,但仍然冷静道,“你看他的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嗯?仔细一看的话”松田阵平扯着丸山蝶的衣领将他往月光下拽了拽,看着面前人的脸被逐渐照亮,他想起来这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我记得你好像是开学典礼上和hagi说话的那个人吧?叫什么来着?万丸山蝶?”
“啧,抬起头来,要是做了错事不敢承认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做啊。”他有些烦躁,也许是被偷听到过去的羞怒,也许是记起了对方最开始对他的评价。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被他说教了的少年颓废地道歉,但依旧没有抬起头,只是用有些囫囵的鼻音说着,“本来我是在这里看星星的,但是你们一上来就打架,我就没敢出声抱歉,松田君,我不是故意的。”
“啊,是我们打扰到你了吗?”降谷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过于认真的性子让他忽略了对方依旧是属于偷听的事实。
松田阵平听完嗤笑一声,在引来降谷零的怒视之前,非常欠揍地笑着说:“降谷,你真是太好忽悠了。”
“松田!”
成功被逗炸毛的降谷零气鼓鼓地不去看那个卷毛混蛋,转而靠近了丸山蝶,微微弯腰查看他的情况,进一步询问道:“丸山同学,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不需要去医务室吗?”
“哈?”松田阵平闻言,伸出手去摸这个一直低着脑袋的家伙的额头,不出意外地碰到了一块较高的温度,立下判断,“发烧了。”
“那果然还是去医务室吧?顺便给你脸上的伤涂点药。”降谷零先是担忧地看了看这位没见过面的同学,建议的同时还不忘挑衅松田阵平。
丸山蝶晕乎乎地听着他们讲话,一边判断自己的状况。
他从小就容易染上风寒,本来以为长大了抵抗力增加不会再那么容易感冒,谁知道还是中招了。
太阳穴传来一阵阵疼痛,四肢关节处也有些脱力的预兆,但是这些都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力,他此刻不过是在节省体力,顺带巩固一下人设。
然后他就听到系统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跳了出来:“警告,诸伏景光即将苏醒,请尽快维护降谷零回宿舍与诸伏景光碰面这一剧情。”
我看你就没想让我好过。
丸山蝶头疼地眯起眼,在听到降谷零提到“医务室”的时候突然间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将松田阵平揪着他领子的手甩出去,整个人顺势往后靠紧在墙上,身体肌肉紧绷并轻微颤抖,望着地面的纯黑色的眼眸有些失焦。
他张着嘴,被风吹的少了血色的嘴唇哆嗦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我不去医务室”
说罢,他又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人,似是想起自己的动作好像吓到他们了,便艰难地扯起一个感激的笑,小声道:“抱歉,吓到你们了,我宿舍有药,不用去医务室。”
这一句他明显缓过来了,说得通顺了多。
确实因他这一番动作而呆住的两人,听完都下意识地皱眉,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但又碍于他们并不相熟,不知道以什么立场阻止他,便只好目送着对方撑着楼梯下楼离开。
“松田,你认识他?”降谷零问道。
“嗯,是开学典礼坐我后一排的人,跟我们同一个班,名字叫丸山蝶。”松田阵平弯腰捡起地上的易拉罐,发现在罐子旁边,还落下了一条发绳。
是很大众的黑色,但上面挂着一只金属工艺的小蝴蝶,看起来很精致。
降谷零凑过来看了看:“这个东西,是丸山同学的吗?”
松田阵平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应该是,刚才他被我拽出来的时候,发尾好像散了一下,不过我以为他本来就披着头发就没太在意。”
大概是先被蹭松了,又在松田阵平的拉力下彻底滑落在地。
松田阵平想起了自家有着相似长度头发的幼驯染总是在抱怨头发无法扎起来的麻烦,比如蹭到脖子很痒什么的,叫他剪掉又不肯,还笑得很花花公子地对他摇手指,说:
“小阵平不懂啦,这是形象,形象!没有长发的研二酱魅力值会少一半哦。”
总之,就看丸山蝶那头和萩原研二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披肩炸毛,丢了发绳可能还是会很困扰的。
今晚就不去还了,看那家伙也不是可以随便打扰的样子。
“明天上课的时候还给他吧?”降谷零建议道。
松田阵平表示赞同,收起发绳后,瞥了眼正捂着脸吸气的降谷零,嘲笑道:“怎么样啊,金毛混蛋,我的拳头可不算差吧?”
降谷零瞪了他一眼,回敬道:“总好过某人被我打掉牙,现在说话都漏风呢。”
“哈啊——?想再打一架吗,金毛混蛋!”
“我随时奉陪,卷毛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