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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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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梅知意还记得当年初次遇见宋道然时的场景。

    十七岁那年的隆冬时节,她乔装改扮,扮作一个小厮的模样溜出梅府,原因无他,只是她烦透了父亲对她关于三从四德的教导。

    她可是梅家的女儿,江北临崖城的梅家,世代武将出身,她身上流的是武将的血液,一个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注定是无法去拿绣花针的。

    烦透了父亲说她不懂规矩、顽劣不堪,烦透了父亲打算过年的时候为她定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烦透了自已以后要过着那种相夫教子的无聊生活。

    所以她逃了。

    十七岁的梅知意天不怕地不怕,加上从小习武,保护自己不成问题,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哥哥口中向往的江湖生活究竟是何等潇洒。

    可没想到,她刚穿着小厮的衣裳,从家里高墙上跳下来没多久,就碰上了临崖城的一帮地头蛇。

    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她那一身三脚猫的功夫根本遭不住地头蛇的胡搅蛮缠。于是她带的一身盘缠在她出府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被洗劫一空。

    梅知意哪会这么容易屈服,三脚猫的功夫打人打不过,偷鸡摸狗对她来说倒是容易的很。

    于是在出府后的一个时辰之内,梅知意向往的江湖生活变成了去这个摊子上偷个包子,再去那个摊子上顺一串糖葫芦。

    这要是让她爹知道了,非得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不可。

    就在她看上了另一个摊子卖的手串,打算趁店家不注意拿走的时候,一双陌生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双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指尖还带着微微的暖意,她望向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穿着一身道袍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玄色道袍,身量挺拔,眉宇之间尽是一派霁风朗月之色。

    那双手的主人先她一步将手串拿在手里,向店家付了钱,而后向着街角走去,梅知意哪能甘愿自己看上的手串被别人拿走,便也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喂,你是什么人,这手串是我先看上的,你凭什么抢走。”

    “在下是青冥门弟子宋道然,姑娘若是喜欢这个手串,那在下送给姑娘便是,只是姑娘小小年纪,莫要做些偷盗之事,还是尽快回家去吧。”

    “你……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个女子,还有啊,我……我刚才可没要偷东西,我会付钱的。”

    梅知意被人看破了身份,又被他撞上了偷东西,一时之间脸涨的通红,只是嘴硬的很。

    宋道然被眼前女子这副理不直气还壮的样子逗笑,他浅笑一声,而后开口道:

    “在下颇通医理,刚刚不小心搭到了姑娘的脉搏,才知姑娘并非男儿身的,实在唐突,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哼,本姑娘大方,勉勉强强原谅你了。”

    而后梅知意伸手:

    “那把我的手串还给我吧。”

    一副坦坦荡荡,仿佛那手串原本就是她的的样子。

    宋道然无奈,只得把手串放在了眼前女子小小的掌心上。

    他刚想再劝导几句,没想到那姑娘转身就跑了,他无奈笑笑,而后便继续去采买青冥门下个月要用的物件。

    买齐了最后一些东西,天色已近傍晚,宋道然嘱咐好店主明日记得按时将一应物品送到千仞峰下,便打算找个旅店过夜,明日再回青冥门。

    路过街旁一棵梅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原是那个女扮男装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不由分说将一枝还沾着白雪的梅花塞到了他手上,而后用只有十几岁少女才有的娇憨语气对他说:

    “谁说本姑娘拿东西不给钱的,喏,这枝梅花先放你这,青冥门的宋道然是吧,我叫梅知意,等本姑娘有钱了再把这枝梅花赎回来。”

    彼时宋道然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再加上自己小时候是个孤儿,机缘巧合之间被上任门主收养教导,才刚满二十岁就已经将青冥心法悟出大半,被门主视为接班人。

    在他的生活里,只有修炼功法一个词语,而梅知意,却在那个隆冬的傍晚穿着一件一看就并不合身的小厮的衣裳,拿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点着白雪的红梅,蓦地闯进了他单调乏味的生活里。

    以至于直到死前,他都把那枝当初盛放而今已然枯萎的梅花放在身上紧贴胸口的位置。

    那年冬天,她十七岁,他二十岁,两个本该毫不相干的人生突然在一个平常的傍晚相遇,在后来的岁月里交叠在一起,然后相背离去,再也没有重逢。

    一段刻骨铭心感情的开始总是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结局如何,梅知意都清楚记得当年偷东西被抓包时那个少年指尖暖暖的温度,宋道然也记得当年那个少女递给自己梅花时眼眸里流转的光华。

    ……

    初遇第二年的春天,或许真的是缘分使然,借口要回江南祖母家待一段时日实则又是打算出去闯荡江湖的梅知意在临崖城郊又和要下江南历练的宋道然撞了个满怀。

    阳春三月,结伴同行。

    他们一起狂奔在刚刚长出绒绒绿意的山坡上,一起淋过春日里绵绵的细雨,一起在晴朗的晚上并肩坐在旅店的房顶上看星星,一起骑着骏马飞驰在林间草地,一起争着吃盘子里最后一个包子,一起打打闹闹到了江南。

    说不清究竟是谁先心动的。

    反正她知道了他最爱练剑下棋,知道了他开心时唇角会弯起怎样的弧度,知道了他喜欢吃素,喜欢穿水蓝色的衣服,喜欢看她的笑,喜欢在她瞌睡时弹一下她的额角。

    喜欢……她。

    反正他知道了她最喜欢在下雪的日子里折梅看雪,知道了她难过时眼里会泛起怎样的涟漪,知道了她喜欢下雨,喜欢骑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喜欢在头上别一朵生机勃勃的野花,喜欢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绞他的衣角。

    喜欢……他。

    年少时的怦然心动最是浪漫。

    他们在江南的那几个月的时光实在是美好,美好到就算后来想起对方,脑海里只剩下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时候,这段日子还是在记忆的最深处闪闪发亮。

    江南的夏夜有些难熬,暑热难耐的晚上,他们会爬到住所近旁的小山顶上,靠在一起,谈谈回江北以后的打算。

    宋道然说修炼青冥心法需得摒弃杂念,无欲无求,他说他做不到了,他只想回去之后向师傅请辞,青冥门虽然门规森严,但从不轻易干涉弟子去留,他打算请辞之后在江北找个梅花很多的地方开一个武馆,教人剑术,等到聘礼攒够了就三书六聘,娶她为妻。

    梅知意说等她回去就和父兄陈情,梅家虽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但好在父兄宠她,也不指望她这个性子甚野的丫头为家族争什么荣光,只要花些心思,父兄不会不同意的。她说她会寻一块上好的梅花木做一副棋盘当做嫁妆送给他,等到每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在梅花林里摆上棋盘,再沏一壶热腾腾的茶水,一边赏雪一边陪他下棋。

    几个月的时光飞一般的闪过,踏上返程路上的时候,时节已是深秋。离开江南的时候,梅知意看见了一对夫妻反目成仇,喊打喊杀,她便望着宋道然打趣道:

    “若是有那么一日,你我二人反目成仇,你会杀了我吗?”

    宋道然觉得好笑,

    “你我绝不会有那么一天,即便是有,知意,我倒情愿是你杀了我。”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动手之前先赢上你十五局棋。”

    “那你今日一说,我以后可得好好警惕,可千万不能让你赢上十五局,要不然哪还有小命娶你这个小泼皮。”

    宋道然笑的宠溺,伸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梅知意的鼻梁。

    梅知意却憋着笑,凑到他耳边轻轻说:

    “到时候记得赶快跑啊,你是我梅知意看上的如意郎君,谁也不能动你分毫,就算是我也不行。”

    “遵命——我的未婚妻。”

    梅知意羞红了脸颊,作势锤了他一下:

    “周围这么多人呢,静胡说。”

    ……

    一语成谶

    ……

    他们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日子披着满头的雪花回到了临崖城,约好先各自回去交代情况,十日之后再到当初相遇的街角见面。

    可不是所有有情人最后都能终成眷属。

    就像梅知意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父亲已经帮她定好了一门亲事。

    就像宋道然想不到自己最敬爱的师傅修习青冥心法时竟然误入歧途,命不久矣。

    十日后的相会对他们两个来说注定是一场悲哀。

    梅知意紧紧攥着宋道然的手说她愿意放下一切,陪他远走高飞,但宋道然迟疑了,师傅将死,之前将青冥心法修得大成的青冥门老前辈们早在三十多年前的武林混战中元气大伤,青冥门虽说是江湖六大门派之一,但门派如今的状况却青黄不接,形势严峻。若他在此时离开,放眼青冥门上下,竟无人可以把控局面,挑起大梁。

    他在这十日之中无数次考虑过放下一切,和梅知意远走高飞,但他不能。

    师傅在他流落街头快要饿死时将他带回青冥门,收他做当家大弟子,二十年来对他悉心教导,付出的心血不可胜数,恩重如山。如今江湖各大门派之间明争暗斗,形势波诡云谲,师门若遭大变故,群龙无首,后果必定不堪设想,他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情,置师门安危于不顾呢。

    宋道然十日未眠,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在师门,扛起下一任青冥门门主的担子。

    但宋道然的千般为难,万般苦楚,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句:

    “是我负你。”

    宋道然知道,以梅知意的性子,唯有绝情干脆,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才能让她早日放下,再觅良配。

    那天晚上,梅知意从手腕上摘下来他们初遇时她看上的那个手串,稍一用力,那手串便被扯断,上面的珠子零零碎碎滚了一地。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宋道然,我情愿没遇见过你。”

    可年少时轰轰烈烈的心动又岂是三两句绝情之语便能斩断的,到头来也不过是各自钻了牛角尖,再也走不出来罢了。

    那天过后,梅知意只再见过宋道然一面,就是在他继任青冥门门主的那天,她偷偷扮成了青冥门弟子的模样,远远看了他一眼。他坐在高高的主位之上,眉宇之间一派清然,就仿佛从前与她种种对他来说不过是飞花泡影一般,转瞬即逝,荡然无存。

    那天过后,宋道然只再见过梅知意一面,就是在她出嫁的那天,他穿了一身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混在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中,远远的看见她穿着比想象中更加漂亮的大红喜服,盖着一方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在喜婆的搀扶下,迈进花轿。十里红妆,把宋道然的眼睛刺的生疼。

    没能相濡以沫,那便相忘江湖。

    ……

    宋道然没有辜负老门主的期望,继任门主后,他以一己之力挑起了青冥门的大梁,虽说江湖上仍有门派对青冥门虎视眈眈,但自打宋道然在三十六那年修得青冥心法大成之后,江湖中便无人再敢打青冥门的主意。到他七十岁的时候,青冥门的实力早已恢复到了从前的巅峰时期,门内已有十位修得大成的长老,再也不会出现当年青黄不接的情况。

    不过修习青冥心法讲求修习者心境坦然,了无杂念,但梅知意这个名字却深深烙在了宋道然的脑海里,是以即使宋道然悟性超然,修习刻苦,但最终他修得的心法大成却没能让他像历任门主那样容颜永驻、即使到了耄耋之年面目还能明目乌发,宛若翩翩少年。

    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过有关梅知意的种种,只是在门中事务稳定下来之后,在临崖城内寻了处别苑,在院子里种满了梅花。

    后来青冥门中人都道门主宋道然爱棋如痴,爱梅如命,却不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其实只爱下棋的。

    宋道然从未想过有一天梅知意这个名字还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知道,她一定恨极了他。

    所以当他的名字出现在摆骨楼悬赏榜上的时候,他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更未想过这与梅知意又能有何关联。

    他从不怕死,以他的功力放眼江湖也难寻敌手,所以对于摆骨楼要派杀手杀他这件事,宋道然一直觉得颇为好奇,也颇为有趣。

    一直到,

    那位姓江的后辈赢了他十四局棋。

    那天晚上,他在满院的梅花树中枯坐了一夜。

    那天晚上,二十岁时与那个古灵精怪,鲜衣怒马的女孩的种种一遍遍的在他眼前闪过。

    他想起日日贴身放着的那只枯梅在五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曾经盛开的多么肆意绚烂,他想起自己究竟为什么对梅花情有独钟,他想起在若干年前的晚上,他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说的所有海誓山盟,他想起那十个挣扎难眠的夜晚,他想起了她出嫁时刺的他眼睛生疼的十里红妆……

    “喂,你是什么人,这手串是我先看上的,你凭什么抢走。”

    ……

    “谁说本姑娘拿东西不给钱的,喏,这枝梅花先放你这,青冥门的宋道然是吧,我叫梅知意,等本姑娘有钱了再把这枝梅花赎回来。”

    ……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动手之前先赢上你十五局棋。”

    ……

    “到时候记得赶快跑啊,你是我梅知意看上的如意郎君,谁也不能懂你分毫,就算是我也不行”

    ……

    “宋道然,我情愿没遇见过你。”

    ……

    原来年少时没有结果的爱情,就像一根扎在心头的长刺,即使过了五年、十年、五十年,再碰触的时候还是会疼的喘不过气来。

    他本想等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再邀请那位姓江的公子来下第十五局棋的。

    可冬月十七那天临崖城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初雪,他看着满天纷纷扬扬的雪花,没有一片同她送他的那枝梅花上点缀的雪色相似。

    寒鸦孤鸣,枯梅清瘦,他突然等不及了,等不及给她一个迟来的解释,等不及告诉她这五十六年来的日日夜夜他的心心念念,所以他把早就写好的信和那枝枯梅一起,放在了胸前的衣襟中。

    在一个深冬的傍晚,他顶着满身的白雪,带着释然的笑意,死在了他最爱的梅花林中。

    其实他爱的不是梅花林,他爱的从头到尾都是……梅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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