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回到晚晴洲后，小眉难得睡了个好觉，许是过于疲倦，睡前忘记关窗，等到醒来时便觉得丝丝寒意从大开的窗子中透了进来。
小眉揉揉眼睛向外望去，见外面的矮枫竟不知何时红了叶子，亭台斗角上都覆着一层泛着微光的薄霜，似玉般白似水般柔的山雾缭绕在树枝和亭台长廊间，霜天红叶杳霭流玉，是一派秋色宜人。
美景能给人带来愉悦的心情，小眉心情久违的轻松起来，她收拾一番后来到院子里唤小白。
唤了数声之后一只白猫呜呜一声从一棵树后钻出来，它陪伴小眉一起长大，已经有些老了，笨拙而缓慢地走到主人腿边，用微胖的身躯温柔而眷恋地蹭主人的小腿，围着主人打转。
小眉心中一动，连忙把小白抱在怀里揉搓，“小白，我好想你……呜。”
猫无比柔顺，任主人埋在它肚子上，把它揉扁搓圆。
她们一同长大，虽然偶尔才会相聚但每一次亲近都仿佛和亲人的团聚，小眉自觉好久没有见小白了，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一个秋天过去它似乎都老了一些了。
被这种感觉吓了一下，她连忙抱着猫进房间准备找些丹药给它喂下去以延长寿命，猫不能修行，能健康活十多年没少被她喂过丹药。
她将猫放到地毯上，翻箱倒柜地寻找自己以前从师祖丹房偷来的丹药，以前她常常趁师尊不注意偷一些延生丸来屯着喂猫，那丹药是少见的紫色，在丹房一众的白色药丸中很好找。
然而丹药还未找到，便来了传信的弟子。
弟子对她行了个礼，道：“师姐，师尊唤你去。”
师尊？
小眉先是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找东西的动作倏地顿住，丰润地唇也紧抿，是一副抗拒的模样，然而随即想到可能是段殷来了，他昨晚说过回来拜见师尊，于是强行压下了惊慌点了点头。
她把小白抱起来，再三嘱咐它不要跑远等自己回来喂它吃药。
猫像能听懂似的用耳朵蹭她的脸颊，依依不舍地呜呜几声蹦下来，蹲在花坛中目送她离去。
然而等到了辰霜阁，小眉诧异地发现来的人竟然不是段殷，而是那两个魔域魔君的左右使。男人高大而沉默，一身黑衣像一座黑色的山，而女人极高挑挺拔，身形很凌厉，见她进来向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嘴角深深地凹陷，使得笑容看起来很深刻。
小眉瞬间觉得这笑有点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应当是没见过。
她走进厅堂，两方人对视了一瞬，互相问候，然而沉默着在此等了许久也不见师尊来，小眉坐得有些烦了，而且不知道该跟对面两个黑衣人说些什么，于是决定去辰霜阁的花坛走走。
秋末已然是菊的主场，几棵梅花含了小小的苞，可怜可爱的坠在枝头，因为生得矮小，时常会触碰到路过人的额头。
小眉的额头被粘上了水珠，她驻足用袖子擦拭，袖子上银线绣的牡丹纹络将雪白的额头蹭的有些红，她抿了抿唇恼得要去折那骨朵，恰在触到花枝时听到一声劝阻：“那花就要开了。”
小眉顿了下放下手来，回头望向黑衣的女人，女人很高，她要仰起头才能和她对视：“你什么时候来的呢？”
女人挑了下眉，歪头笑道：“我一直就跟着你，只是你没发现我。”
跟我？
她这行为很怪异，而且尾随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可见修为比自己高很多，小眉想发脾气又怂了下，虽说被师尊喂血的那几日修为的确大增，但她才十几岁，毕竟根基有限，不可能突飞猛进，更不会是这种等级的魔修的对手。
想了想她扬了扬拳头，虚张声势道：“你不要跟着我了哦。”
女人笑：“你真可爱。”
小眉怀疑她的真正意思是自己真傻，于是头也不回。
她一会儿行到一处池塘边拔了一根枯萎的茎，一会儿又去落了叶子的梅子树边仰头揣摩那似坠未坠的梅子，四处乱转可惜都不开心。
终于忍无可忍：“你干嘛跟着我？！”
女人行到她身前，手中是一枝带着骨朵的梅枝，她在小眉不满的目光中将那花枝插在她的头上，“我想和你做朋友。”
小眉带着怒意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后别过头去哼道：“我不想和魔修做朋友。”
魔修都是坏人，他们的魔君宋和碧就是借着朋友的名义诱导段殷入魔了，魔修之间也没有友谊只有利益，她不想和他们在一起玩。
女人的笑容淡了一下，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你还小，不能道听途说，凡事要自己去看，或许我们魔修也不都是坏人。”
小眉很想说自己不小，过了年就要二十了，只是长得不高，但她不愿跟魔修说话，只暗暗腹诽，而且她也不是没见过魔修，白玉不就是吗？虽然他是个傀儡，但里子可是魔修的里子，白玉救了他们，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他把自己单独困在身边，还取了她的血，不知道要做什么。
现在那把沾了她血的刀还在师尊那里……
想到师尊，小眉的神色暗淡了一瞬，眉毛拉打下去，有点难过。
师尊也取了她的血，做了和白玉一样的事。
不，比白玉还过分，他还逼迫自己喝他的血，每次喝完都好痛。
许是看出了她心情不佳，女人没有再说话。
不知何时，小眉觉得自己脸上痒痒的，居然是女人不知何时起正轻轻抚摸她的眉毛，她赫然一惊，警惕地后退两步捂住眉毛，“你干嘛动手动脚？”
女人耸耸肩，无奈道：“都是女人，怕什么？”
虽然是这样，但是……
“你不准再动手动脚。”小眉拿她没办法，气得原地跺了一脚，不想再理这奇怪的人了，打算干脆回正厅等师尊算了。
然而她刚走，女人就又追了上来，“知道为什么你的眉毛如此短小吗？”
小眉边走无所谓道：“天生的。”
然而女人却肯定道：“不不，你这是烫伤。”
一阵微微的风吹来，将那短短的眉毛吹得微微凌乱，小眉停下脚步，回头不解道：“你怎么肯定？”
烫伤该有疤痕，可她没有。
“我少年时家里生了妹妹给我抱着玩，我玩累了去倒水喝，谁知那小丫头忽然饿了要吃奶，把我吓了一跳”女人无奈，“我不小心浇了她一额的水，后来她长大了眉毛和你一样。”
滚水浇脸得多疼啊，小眉连忙摸摸自己眉毛，可惜什么也摸不出来，她的眉毛究竟是被烫坏的还是天生的就不得而知了。
小眉有些怅然，如果她的眉毛也是被烫伤的，那也是在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抱得累了喝水时不小心烫到她的吗？那抱她的人应该是很爱她吧？所以喝水时也不愿放下她。
她或者他现在在哪里呢？
既然很爱她又为什么抛弃了她呢？
郁明相来时已然是正午，他在主位上坐下，受了几人的礼后向两个魔修点首示意。
男人端正地坐着，身姿威严丰神俊朗，雪色的广袖流淌在暗色的地板上，他跟两个魔修说了几句话后忽然让小眉去取幻灵丹。
小眉应了便跟着弟子去取丹药，觉得莫名。
取丹药只要一个小弟子就好了，似乎并不需要她，那干嘛让她来？
而且师尊一上午都没来，只有她和那两个魔修独处。
她气闷闷地去取了丹药，不顾小弟子的阻拦硬是打开瓶塞去瞧那丹，只见一颗浓紫的丹药如糖丸大小，和能给普通人或兽延长寿命的延生丸有些相似，但又不一样，这丹药表面似有金色融光，随着她的动作熠熠生辉，一看便知是极难见到的宝物。
郁明相的丹房有无数丹药，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似乎含了光的药丸，怪不得方才小弟子死活不让她开。
她一时心虚连忙把塞子塞好。
辰霜阁正厅。
女人给了身旁的魔修男人一个眼神，魔修男人从心口掏出一小盒子，随后那粗黑的手指极尽小心地打开，霎时光华倾泻而出，灼灼其华熠熠夺目，室内的灵气暴涨，直到好一会儿灵气被盒子中的东西吸纳了，方能看清其中的东西。
“大乐摩罗骨，我们尊主答应您的还礼，”女人笑容璀璨，“它几十年来由我们尊主用心头血养着，只有尊主能掌控得了，希望郁宗主信守承诺。”
郁明相接过装有魔骨的盒子，一只手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已然鲜血淋漓，指尖深深刺入掌心，他淡淡道：“上古魔骨，可活死人肉白骨，纵使灵魂踏过黄泉尸首已然成灰也能…起死回生！”
女人点头：“没错。”
“天下无数人想要得到的宝物已然归宗主所有，您也知道我们尊主想要什么。”
郁明相将盒子合上紧握在掌心，紧抿的唇微张……
“师尊。”小眉恰好在此时回来，她望着室内的几人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郁明相倏地住口，转而对女人道：“薄礼不成敬意。”
小眉闻言把丹药递给女人，却见女人接过手后随意地将这品相绝佳的丹药揣进袖中。
她觉得这一趟跑得没劲，人家好像不喜欢的样子，师尊还不如给自己，正独自生闷气想瞪女人一眼却不想正和女人垂下的眸子对视。
女人向她一笑，嘴角深刻而凹陷。笑容甜蜜，然而眼中却带着还未散去的凌厉和深邃。
小眉目睹了她这个神情，猛然一惊，几乎没顶的熟悉感让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白玉！！
那天之后她去找了郁明相好几次，虽然没有证据但她觉得那个右使就是白玉，她太熟悉他的笑容了，可是这之后第二天她就没见到郁明相，她焦急地找了她一天，但他仿佛人间蒸发了或者原地飞升了，完全不见踪影。
师尊不见了之后，小眉终于见到了段殷。
短短几天没见，少年气质却似乎大变了，他穿着一身深色束袖劲装，从晚晴洲的墙上利落地反身而下，走近她身边时小眉赫然发现他一侧的脸上有一条长而淡的伤痕，与此同时他的衣服也不是平常的洁净，纵使不算脏但是也带着风尘仆仆之感。
他仿佛从某个地方急促地赶回来。
小眉上前握住他的手臂，着急道：“段殷，我觉得白玉来了。”
少年顿了一下，眉宇间带着不复以往的深沉，同时极白的肤色趁得脸侧的伤痕也更加刺目，他听到了这句话，沉默了一瞬却是沉道：“小眉，跟我走，这里不能待。”
小眉怔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去哪？你要去做任务吗？”
“不是！”段殷少见的焦急，他咬了一下唇角，神色几乎有些阴沉，他低下身子和她平时，“我想和你离开天华。”
小眉呆呆地看着他，“你要和我私奔吗？可是……可是不归峰怎么办？那几个魔修有问题我还没有告诉师尊，我，我能去哪呢？”
她一连说了好多，直到最后一句时露出彻底茫然的神情。
段殷和她的茫然直视，脸上浮现几分心疼之色，他紧紧抱了她一会儿，亲吻上她蹙起的眉心，直到那眉心展开，底下水润柔软的眸子软软地注视他。
他压下所有焦躁，轻轻勾了下唇，扬起一个和曾经一样的淡笑：“我骗你的，我要去做任务，师尊说任务完成就允许我们成婚。”
女孩的眼睛忽然亮起，像璀璨的星光。
少年心中狠狠一痛，但自然道：“你和我一起去吧，落景熙那坏种自己跑去做任务了，我一个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