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弘毅剑尊的观内，剑尊的神像栩栩如生，一手持剑一手拿着一本书，神态温和沉静，是位而立之年的男子模样。神像前的案桌上常年焚香，天华的各位长老和尊主们常会来祭拜，能入陵园的弟子们也会来祈愿。
一对少年少女跪在神像前。
小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偷看段殷，见他长睫垂下，闭着双眼睛，嘴角有微微的上扬，窗外的灼灼日光招进来变得柔和，薄薄地覆在少年的身上，似乎当真的有神明庇佑他。
小眉怔了一下，去看师祖。
弘毅剑尊的神像微微垂首，似乎在看书，也似乎正看她，那双温和而堪称慈爱的眸子似乎正和她对视，小眉和他对视片刻，蓦地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她沉默着将心中的话说给师祖，“希望师祖保佑我能成功剔除段殷的魔骨，保佑段殷和天华都能逢凶化吉，希望他此后不要怨恨我，日后能像您一样窥得大道，”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紧张，心中的自言自语也语无伦次，手心还微微冒汗，“不然让他平安一生也好，最差……还能像现在这样。”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乱七八糟，于是整理了词句又默默说了两遍，像个啰嗦的小老太婆嘱咐自己师祖要保佑段殷保佑自己。
幽魂一样出了弘毅剑尊的观，又走到莲花池边，小眉缓缓从满心愁绪中清醒过来，却见段殷一脸朝气，淡笑盈盈，神态颇像那群在莲花上悠闲的鹤。
她竖起眉毛，觉得他这副喜悦的傻鸟样子一定是没好好许愿，于是拽他手腕，“你刚刚许得什么愿？”
段殷啊一声，低下头来笑眯眯，睫毛颤颤的，底下的眸子像明珠，“我不告诉你，不过你若是先告诉我，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考虑。”
小眉咬牙，反应过来只有自己一个人愁得要命，段殷开心地要命，估计也没听自己之前的嘱托。
可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有血光之灾。
于是她非要段殷告诉她，着急了就锤他，但她虽然脾气差人却软绵绵，手也软绵绵。
段殷被她反复而快速地锤着胸口某个部位，嗙嗙嗙声中没觉得痛，反而觉得有点羞耻，于是抓住她的爪子，歪了下头道：“那好吧，不过小眉许得什么愿呢？”他弯起眼睛，眸中仿佛染了莲池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会不会和我有关？”
小眉猛地戳中了心事，气焰顿时小不少，欲盖弥彰地拽回手腕，转过头去重重地哼了一声，独自向前走去，她不想和他说话了，“我不想听了。”
段殷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眼睛，却见她脱了鞋子向前走去了。
他几步追了上去，站在她的身后，手抬起又落下。
末了，他玩闹似的半搂住她，玩笑着语气又有些急迫，“小眉你许了什么和我有关的愿，告诉我吧！”
小眉正烦着，于是像一只虫一样扭动挣扎，“你放开我！”
段殷不准她走，把半张脸蹭在人家头顶上，“告诉我吧，”他又抬起头来，眼睛润而亮，“是不是让师祖保佑我们早日结为道侣？！”
“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她奋力挣扎出来，气得紧抿着嘴唇，脸鼓囊囊地往前走。
以前做师姐的时候，人人都说三师兄为人恣意且不爱主动理人，怎么在她面前黏黏糊糊，像个傻子。
段殷见她跑掉了，快乐地追上去。
小眉人走在前面，心还在后面，时刻关注着段殷的动作，此刻听到他扑过来，连忙一躲，本想让他撞到花茎上，却不想只观察后面去了，没注意到身旁，正好撞在一棵吸了灵气生得高壮的莲花上。
那上方悠闲的鹤受了惊吓，扇动翅膀飞走了，临走前还排了浊物。
小眉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一滩东西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落进水里，紧接着她那只伸出去的脚似乎热了一下。
扑过来的段殷恰也见到这一幕。
段殷/小眉：“……”
好一会儿之后，小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大惊失色天崩地裂，她将脚伸出来观察，但一只雪白的脚上沾着淤泥，也看不出沾没沾到别的东西。
“我不活了！”她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天降鸟屎砸在自己脚上，太可怕了，救命!
连着对自己连使了好几个净身术，还是觉得脏的不行，回头锤了一把段殷这个罪魁祸首，呜呜跑走了。
段殷连忙追上去，拉着她快步走到岸边坐下，轻握住那条小腿捞出，见那只脚的肌肤通透雪白，足尖莲花骨朵一样的淡粉，五颗圆润的脚趾不能接受现实地蜷缩着，横看竖看没有一点脏污。
他偷偷望一眼含着泪花的少女，斟酌着用词安慰道：“……或许没有沾到，况且你使了七个净身术，连泥都留不下的。”
小眉却很生气，用脚踹他修劲的腰身，“都怪你，你干嘛追我，你给我洗干净！”
段殷顿了下，片刻后将那两双小腿擒住，手掌触及的皮肤紧实柔滑，像握了两根玉杵，闻言他眉目温和，试探着轻声道：“洗干净？可是很干净……”
“我不管！就是这只。”她把方才那只脚伸过去，踩在段殷缠着青鸾的腰上，将那一块紧覆少年腰肢的布料打湿，眼角还源源不断地绽放泪花，“我再也不想碰到它了，你给我洗。”
她不想自己洗，于是让欺压段殷。
段殷握着她小腿的手没动，那双黑的温润的眸子中暗光波动，他撩起薄薄的眼皮望她。
小眉觉得他嫌弃自己，于是哭得更伤心了，“你看什么，我不用你了！”
说罢就要收回腿，但段殷忽然动了，他的手从腿腹向下，滑到那只足的踝，轻轻扇动了下眼皮，柔声道：“我没说不愿意。”
说罢少年将她小腿托住，另一只手鞠了一捧水轻缓地倾向那只足圆润的脚趾。
小眉垂着眼睛看，忽然有点面红耳赤。
少年生得俊逸，手也很漂亮，几乎可以称得上美丽，手指十分修长，指尖肤色柔润如玉，若在凡间该是月下抚梅题字的公子的手，现在这两只手没有抚花弄笔，而是一只湿淋淋地在她的足边，一只握着她的小腿。
一些雪白的肉从指缝间溢出，给人一种抓得很紧的错觉，滴着水的指尖几乎要落到那只粉盈盈的脚上，好像文质公子经不住诱惑，沉溺媚色难以自拔。
平白的色气。
小眉在那只手要触碰到她的脚趾时，觉得脸莫名的烫，但段殷似乎并不，他垂着眼睛，一脸很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她一脸红晕，小眉连忙收了收脚，“不用你洗了。”
段殷抬起头来，神情似有淡淡的疑惑，“我已经答应你了。”
说罢他似乎当真要去握那只被他弄得越发湿淋淋的脚。
小眉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老实地任自己欺压，当真要给自己洗脚，一时间良心发现，想踹他也下不去脚了，正在她思索间，脚尖却多了一种触感，湿湿的又很轻柔，像碰到了沾湿的鹤羽。
小眉动作快过脑子，瞬间便将躬身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推开了。
水花因为剧烈的动作被溅起，少年没有准备，惊讶地抬起头，“怎……”
随即一个柔软之物落在额头上，带来一阵清淡的药香和梨花香味，沁人心脾，令人怦然心动。
段殷的双眼缓缓睁大，捂住那被一触即离的地方，怔怔道：“小眉……”
女孩似乎也刚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为了阻止少年做了什么，眨巴眨巴眼睛，眼下薄薄的肌肤泛起粉色，同样震惊地凝视少年的额头，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少年缓缓地反应过来，眼中却浮现出惊喜，“小眉，师祖真的好准。”
小眉不明白他忽然说师祖干嘛：“啊？”
少年起身坐到她跟前，用鬓角蹭了下她的头顶，动作像莲花上的鹤相互一触即离地依偎，声音带着喜悦和期盼，“我刚向师祖许愿，希望你可以亲我一次，没想到这就实现了。”
小眉一怔，见他绣密的睫毛下眼珠如异邦明珠，满眼都是自己。惊讶之余心中顿时有说不出来的感觉，“你……干嘛许这个愿，我不是让你许那个吗？我教给你的那个。”
哪有人去焚香祈愿，只为求人亲他一下的，真是……傻子。
段殷却认真道：“我还许了别的愿。”
小眉全当他放了个屁，毕竟他是会跟师祖许愿得到亲吻的人，估计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愿望，她觉得自己真是心酸，又操心又费力，还踩了鸟屎，段殷这货快快乐乐还不肯听她的话。
她想置气地逼迫他老实交代，却又觉得白费力气，要生气也不能够，毕竟段殷又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陵园不准御剑，两人这一来一往也是耗费了不少时间的，此时西方夕曛岚气，已时黄昏，弘毅剑尊的仙观在黄昏中越发金光煌煌，小眉将视线从那观顶收回，决定回去了，师尊还在炼丹房，自己回去晚了他该怀疑了。
段殷对她越亲近，她越发心事重重，因为她知道动手的那一天该是近了。
猛然见她告别时难掩深沉的样子，段殷也不禁收敛了玩闹的心思。
小眉走了几步，被抱了个满怀，少年哪怕被她弄得全身湿淋淋的，身躯也还是带着热度的，体温将冷松似的淡香蒸腾在两人之间，便在此刻给人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段殷轻声道：“小眉，我的愿望你当然可以知道，因为本就是为你许的，”他从女孩的身后侧俯下头来，声音轻柔，“所以不要生气好吗，我这就告诉你……”
说罢他俯在她的耳边，但小眉却制止了他。
段殷望着她，她又避开了目光，“愿望说出来就不准了……”
她为他许了愿，却不想他也是为她许得愿，虽说他没有听她的话，但想来也是美好的愿望。
虽然准与不准要看师祖的心情，甚至师祖或许事务繁忙，根本没听到，但……心中难免还是有着希冀。
她希望他以后会好，自己也是。
小眉回辰霜阁的这一路，几乎是匆忙的。
段殷要送她“回”缥缈峰，她虽觉得时间不早了，但怕他察觉异样，于是便同意了。
却不想去往缥缈峰的一路上，段殷吹了寒风，心境平和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身上和自己师尊相同的药味。
彼时他神情疑惑，却骤然之下未察觉出什么，只皱眉担忧道：“小眉，你身上似有我师尊丹房的药味。”
小眉一惊，见他眉眼间皆是忧虑，意识到他是误以为自己病了，胡乱地搪塞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她慌忙之下漏洞百出的解释引起了他的怀疑，段殷沉默片刻，忽然追问她是哪位缥缈峰仙尊真人的弟子。
他语气温柔，长发如温凉的水随着动作滑落在怀中人的脸上脖子里，但小眉却觉得揽着她的手臂强硬而难以挣脱。
她忽然想起当初段殷因为她处理外门弟子的事不当，而半夜去冷着脸斥责她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被自己骗地死心塌地，温柔甜蜜，但本质上不是个柔软的善茬，自己却差点忘了。
小眉对他说了无数个慌，如今也只得继续骗他，她告诉他自己是缥缈峰主的外门弟子，今年刚被师尊提拔成内门弟子，因着这种弟子多得很，都是由真传师兄管理，想查并不容易，且事情较少，正好解释她此前无所事事的状态。
她怕他追问自己住处，都准备好新的谎话了，段殷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似乎是相信了。
小眉在他的目送中没入缥缈峰闲逛的弟子中，在缥缈峰待到天黑了才敢偷偷摸摸回去。
此时终于回到了郁明相的辰霜阁，心中还是隐隐不安，她不知道段殷到底有没有察觉不对，却真真认识到一个慌说出去，便难以回头了，如今已经是处处隐瞒。
甚至连师尊这边也是，她觉得自己或许做错了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会儿还要进去向师尊解释，以免被他知道自己去见了段殷。
就在小眉愁眉苦脸鼓起勇气要推开门时，门内忽然传来一个极冷的声音，“不必进来了。”
可以直接回去了？小眉还未来得及庆幸，却又听他道：“去惩戒堂等我。”
惩戒堂顾名思义，对弟子的惩戒之处，但那个弟子只包括她。
小眉眼皮顿时猛跳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