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霍冉怎么也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胆小如鼠的安昭,竟然会不请自来。
眼见刀刃就快划过自己的脖颈,无头躯体(神兵)突然停住。
半空中,安昭像吊威亚的演员一样悬着。
只见他周身弥漫着一层金光,手里的长剑与闪电相接,发出耀眼的白光。白光的另一头,正好击中神兵碗口大的脖颈。
什么情况?霍冉一头雾水。
既然神兵被定住了,她急忙退后三步,免得被如此强劲的闪电祸及。
她跑去关曈跟前,见他衬衫的胸口位置一片暗红,问:“你还好吗?”
“没事儿,你呢?”
关曈看了一眼霍冉的衣服。
她的外套被横向划破了一个很长的口子,下摆还在滴血。
“小意思。”霍冉说。
她说完,就咬了咬牙。其实非常疼,但她习惯了捂住伤口说“没关系”。
最开始定住“袁佳”时,她就知道自己受了伤。当时【颖】说熬过今夜大功告成,她就把衣服裹起来,席地而坐,任由鲜血一点点渗入下面那件体恤。
出门前她忘了带急救绷带,她知道关曈也没带,便没多嘴让他知道。
其实,如果没有刚才的那番奔跑和搏斗,流血不会这么严重。
见关曈还看着自己,霍冉强调:“真没事儿。”
她转头去看神兵。
六七米外,安昭的长剑连通天地,闪电的电流不断击中神兵。
“我们躲远一点。”关曈说。
他感觉此时的安昭足以收拾神兵,便和霍冉麻溜地退到了一边。
“他怎么突然这么强?”
霍冉的目光完全被安昭锁住。
视线里的瘦竹竿儿,在电闪雷鸣中气势凛然,宛如天神下凡。
只听得他大喊了一声“天罚诛戮”,声音响彻四野,令人为之一振。紧接着,长剑自上而下,隔着几十米,剑光已将神兵击倒在地。
安昭稳稳落下,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念诵,神兵的铠甲逐渐消失,地面只剩下一个稻草人。
雨水冲刷着稻草人身上的朱砂,当它缩小到巴掌大时,安昭将它捡了起来。
“过来。”他说。
见安昭向这边招手,霍冉和关曈迟疑了两秒,还是走去他跟前。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认为,眼前这个安昭既然愿意帮他们制服神兵,应该不会对他们不利。
可安昭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们一头雾水。
只见安昭先把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陌生得好像初次见面。然后,他把稻草人按在关曈的胸口一下,在霍冉还发懵时,又拿她外套的下摆蹭了一下。
这是什么骚操作?霍冉和关曈不禁眉头微皱。
“别介意,用了一点儿你们的血。”
安昭边说边把稻草人丢去袁佳的坟头,盘腿坐在泥地里,双目紧闭。
场景似曾相识,霍冉稍加思考,便想起了袁佳下葬那晚的法师。
难道是小安被法师夺舍了?
脑海中冒出这样的想法,她有些震惊。
如果法师需要夺舍才能现身,便意味着,他早就过世了。也就是说,送她三角红符、告诉他们血不对的那个法师,已经是夺舍后的。
要真是这样,问题就来了。
安昭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并没有魂不守舍,法师是怎么办到的?
她疑惑重重,看向旁边的人。
关曈回看了霍冉一眼,一言不发。
从安昭悬在半空时,他就感觉他身体里换了一副灵魂,目前他只接触过一个能力非凡的存在,便首先锁定到了法师。
雷声渐小,闪电停止,袁佳坟头的稻草人突然发出一道强光,光芒直穿云霄。四五分钟后,大风停息,天地一片清静,仿佛刚才的喧嚣只是个插曲。
见稻草人漂浮起来,霍冉心中一惊。
这种时候,可不能再让神兵逃走。
她紧张地攥住拳头,一声“法师”还没喊出口,安昭已经站起身来。
“冉姐,曈哥,你俩都错了。”他挠挠头,“我没有被夺舍。”
停顿了几秒,他说:“冉姐,送咱俩红符的那位法师,的确早就过世了。”语气略带哀伤。
听到这话,霍冉一愣。
才几个小时没见,这货居然学会了读心术!开挂开得如此野蛮,有点儿意思。
耳边传来故意为之的咳嗽声,目光和安昭相遇,她心虚起来。
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但凡起心动念,安昭全知道。
可她心绪纷扰,内心无法平静,便急忙将困惑托盘而出:“小安,你这是怎么回事?那位法师是谁?酒店里要伤害我的那个魂魄又是谁的?”
她一口气起问完,忽然发现这些都不是当下最要紧的问题,正要改口,已听到关曈问了出来。
“小安,他们要怎么处理?”
两秒钟前,飘浮在空中的稻草人突然自燃起来,与此同时,以坟头为中心,地面上出现两个嵌套的光圈,光圈边上布满小圆,圆心有实有虚。
这图案和李老头在神鸦台上画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坟旁现出许多将士。
他们个个身着铠甲手握长刀,排成一列,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是神兵体内将士们的亡魂。
关曈从没见到这样的阵仗,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此刻最神气的安昭身上。
可他的期待终究落了空。
安昭刚说完“放心,没事儿”,就一头栽过来,撞在了他肩上。
这脑袋重的,砸得他肩膀瞬间酸痛。
他扶住安昭,还没来得及探究他怎么了,耳边已响起了打呼声。
“睡觉挺会挑时候。”霍冉在一旁叹气。
她见关曈有些为难,大概猜到了他的犹豫,就说:“放地上呗,反正都这么狼狈了。”
此刻的他们,衣衫尽湿,裤子沾满泥巴,俨然一副难民相。
“这波折腾,可把小安累坏了。”霍冉说着,淡淡一笑。
今夜安昭的表现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她不禁觉得,这人似乎开了天眼。
她曾在书上读过,天眼打开的人,会看透世间一切人,通晓世间一切事,读个心,纯属小儿科。
虽然她脑海里还有很多问题没有理清楚,不过不着急,等安昭醒了,再问也不迟。眼下最迫切的,是处理这些将士。
刚才安昭说“没事儿”,这会子将士们一动不动,可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她思绪纷纷时,空中突然响起歌声,“我祈祷着山川草木赐予我力量”,刹那间,一排将士,全都睁开了眼睛。
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霍冉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要动手?二对多,打不过的。
她极力想让自己保持镇定,却无济于事。
耳边传来低沉的“别怕”,她“嗯”了一声。慌乱令人口干舌燥。
下一秒,听到问话,“大清早亡了”,她脱口而出。
等等,他们好像并无杀意。
霍冉深呼吸,勉强冷静下来,便听到神兵们在窃窃私语。
“看来又改朝换代了。”
“是啊,兴衰存亡,周而复始。”
“不知方今之中原乃何人之天下?四方安定否?”
“国泰民安。”关曈回答。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将士们不约而同笑起来。
起风了,高粱穗子随风摇曳。
伴着风声,将士们举刀立誓,慷慨激昂:“男儿提刀守山河,捐躯赴国难,马革裹尸怀。”
连说三遍后,他们同时自刎,眨眼间,头颅与身躯分离。
安昭刚爬起身,就看见了这一幕。
月光下,脑袋滚落一地,两颗滚到了他脚下,看到两张酷似他和小六的脸,他“啊——”地嚎叫一声。
这一声,把霍冉惊得一个趔趄。
她瞥了一眼三步外的安昭,见关曈在扶他起来,自己就站着没动。
地上那些脑袋都是虚影,只不到两秒,便连同将士们的身躯化为一束强光。
光芒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影像:
两人行走在山道上,隐约可见他们穿了一身蓝褂,手里拿着浮尘。
他们的身形都是虚影,声音倒分外清晰。
走在后面的喊:“师兄,你慢点儿。”
走在前面的回答:“师弟,人命关天,耽误了时机,你我担待不起。”
到达山洞的入口处,他们停住脚步。一个盘腿趺坐。另一个则对着洞口画符,手舞足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癫痫发作。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身着甲胄的神兵从洞里冲了出来。
经过一番地动山摇的搏斗,二人最终成功将神兵镇压。
“就埋进洞中吧,此处阴暗潮湿少有人来,万无一失。”一个说。
另一个摇头:“我已掐指算过,二十年后,此邪祟还会为祸人间。”
“到时又将如何是好?”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毋庸置疑,这在重现二十年前镇压神兵的情形。
从第一眼霍冉就认出了那条山道,到了山洞入口处,就更加笃定。
那里正是她和袁佳探洞的地方。
看到二人用来装稻草人的葫芦,她恍然大悟。
两个月前,冯超踩碎了它。
当时洞中光线昏暗,只听得“咔”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哀嚎。袁佳以为冯超崴了脚,急忙跑去看,她也跟了过去,但眼前只有一堆碎木块。
“哈哈哈,逗你们玩呢。”冯超说,“我见这里凸起来,还以为藏着什么宝贝,结果刨出来一个破葫芦”
原来就是在那时放出了神兵。
这几天她一直纠结在陶瓷罐陶瓷瓶上,想到木葫芦,也把它自动忽略了。
其实,排除葫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记得,当时冯超的脚下并没有水迹。
霍冉想,这两人的镇压方式和【颖】的卷宗上所记载的略有差别,也许是因为他俩法力高深,不需要朱砂水,对器皿的要求也没那么严苛吧。
之前【颖】说过,她祖父镇压神兵的时间就是二十年前。因此,极有可能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便是她的祖父。
她正想着,思绪突然中断。
视线之内,那束强光开始消散。一点一点,随风而逝。到最后,天地间只剩下皎皎月光。
那天在酒店里,法师说,咒术解除时,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
如此看来,危机已经彻底化解了。
霍冉转头看关曈:“后备箱里的罐子,没有用武之地了。”
“挺好的,再没有后顾之忧了。”关曈如释重负。
说来也是神奇,他们并未用到解咒的咒语,稻草铸魂的巫术竟就这样化解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看向今晚独领风骚的那人,都认为此事得益于他。
安昭一脸懵逼:“你俩看我干嘛?为啥要笑?别这样,你们搞得我很害怕。”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那颗脑袋上。
刚才他一时走了神,脑海里涌现出另外一幅场景: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走过来,话说得语重心长:“阿昭,要做个正直善良的人。男子汉该去闯四方,不必拘于一处”
场景的最后,是那人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安家历代的先人,都会守护你。”
原来是祖先啊,安昭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看到那人眨眼间换了一身行装,披甲持刀,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回过神来,目光恰好和旁边的二人相遇,便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求求你俩别再看我了,怪慎人的。刚才发生了什么?”
霍冉和关曈都是一愣。
眼前这安昭,似乎又回到了又怂又呆的样子。
“小安,你不记得刚才的事?”关曈问。
“小安,刚才你特别”霍冉停顿了一秒,送给安昭“英勇无畏”四个字。
“是吗?我有这么厉害?”安昭嬉笑着挠挠头,很快又“变脸”,“冉姐,你休想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花招。”
见安昭竟然没有接住霍冉的话茬自吹自擂,关曈有些惊讶。
“小安,你还记得些什么?”他问。
“我记得我扶着姨妈到了老宅,然后我就回房睡觉了。”安昭惊呼,“我怎么在这里?谁把我弄来的?”
这个问题,霍冉和关曈无法解答。
“小安,你现在还能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霍冉问完,就听到了一声冷哼。
安昭一脸嫌弃:“冉姐,你无聊不?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他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