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安昭和小六从电梯里窜出来，像两道黑影在瞬移，眨眼已跑到霍冉跟前。
“大晚上你俩不睡觉杵在楼道里干什么？”安昭气喘吁吁地问。
被小六拽了衣袖，他反应过来。
“哦，我明白了。”
他把“哦”字尾音拖得极长，视线滑过霍冉，落在关曈身上：“哥，不好意思啊，打扰打扰。”
关曈见安昭的笑容不怀好意，知道他想偏了，就开口解释：“别胡扯，她是来跟我商量事”
他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
下一秒，安昭眼睛瞪得滚远：“你干嘛？”
他喊完，见楼道里的声控灯全亮了，急忙捂住嘴咬牙切齿：“暴力女，你够了。”
“不小心的，抱歉。”霍冉说。
显然，她是故意的。
从她和安昭见面起，二人的摩擦就没消停过，五个小时前，又新添了一道。
安昭一得知她就是燃爷，便作起妖来。
他先套了几分钟近乎，见霍冉并不搭理他，就搬出袁佳给自己造势。
【醋溜滑板鞋】：我姐对你那么好，你欺负我，良心能安？
这是一个仿写句。
当安昭打开微博，看到燃爷的问话，先愣了一会儿。等他想明白【火燃阿燃】就是霍冉，立刻眉开眼笑。
燃爷问他拿走佳佳的东西良心能安吗，他想都不想就做出了回复。
【醋溜滑板鞋】：这有什么不安的？电子产品放着不用会坏掉。
霍冉被雷得外酥里嫩。
她对着空气翻了几个白眼，只发出一个“告辞”的表情包。
看到安昭竟然反问她良心能不能安，霍冉无语至极。袁佳是袁佳，你是你，别借着你姐耍小机灵。她手起字落。
【火燃阿燃】：能。
【醋溜滑板鞋】：你脸皮厚得像板砖，我不跟你叨逼叨。
安昭发完，觉得自己特幽默。
论理，是霍冉先动手打了他，也是她冷漠拒绝了粉丝的热情，他就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她。
什么人呐，辜负我们姐弟对你的情谊，还不知道悔改，脸皮真厚，板砖都不够形容，应该说像城墙。
说谁脸皮厚？理直气壮侵吞姐姐的遗物，还有脸说别人脸皮厚！霍冉忍了忍，不想再跟这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废话。
见霍冉半天再没发消息过来，安昭膨胀得不行。
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必须乘胜追击。
【醋溜滑板鞋】：燃爷，哦不，暴力女，我姐生前和我最要好，你离开前必须跟我合影几张，要不然，我天天去我姐的坟头告你的黑状，还要揭发你的暴力行为，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
原形毕露！
霍冉退出了微博。
她想，明明已经料到安昭这货会蹬鼻子上脸，就不该引火上身。
她有些后悔听了关曈的建议。
可她转念又想，不对啊，这些年她被梁松以“一根筋”的名头鄙视了很多次，怎么今晚耳根子这么软？
很快，她找到了解释：因为误伤了人，心中有愧。因为声控在好声音面前，思考能力会下降。
睡觉前霍冉三番五次告诫自己：看问题一定要透过表象看实质，听话语一定要忽略声音听内容。
此刻，她听安昭在碎碎念“暴力女，你会被全网通缉”，就岔开了话题。
“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随便扬了扬胳膊，没想到撞了你。对了，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干嘛？也有新情况？要不进屋聊会儿？”
听到霍冉的前半句，关曈和小六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随便扬了扬胳膊正好把巴掌扬向了安昭的后脑勺，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儿听，他也不会信。
听到后半句，关曈急忙接话：“你俩也有新发现？咱们抓紧时间沟通沟通。”
房门开着，四人进了315。
旁边三人口若悬河各自陈述时，小六抱着零食美美地做了一回“吃瓜群众”。
具有攻击性的人形布偶、歃血盟誓后自尽的大明将士、被清兵五马分尸的法师
他觉得自己穿越进了玄幻小说中。
小六听着听着就睡着的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讲故事的那三人正在吃早餐。
只见他安哥趴在旁边的那张床上，一手拿着豆浆吸溜一手握着手机刷个不停。
豆浆滴在了床单上，霍冉说：“你能不能有点吃相？”
“不能。”安昭顶嘴。
霍冉一脸不满，旁边的关曈笑起来：“别生气别生气，一会儿咱揪着他去给打扫卫生的阿姨道歉。”
小六怎么看都觉得这画面像极了严母慈父和他们不成器的儿子，便坐起身：“哎呦，一家三口已经吃上了。”
闻言，三人都愣住。
两秒后，安昭把含在嘴里的豆浆吐回纸杯，把小六按倒在床上非要灌给他。
“说谁是儿子？你才是儿子。吃里扒外，还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旁边闹成一团时，关曈抱着他的保温杯慢悠悠呷上一口：“小安，你这定位还挺明确。”
他说完，见霍冉挑了挑眉，不明所以，就把油条递了过去。
接住油条的同时，霍冉说：“你想得倒挺美。”
清晨，天气很好，本来按照计划，霍冉今天要乘车离开，可眼下问题一大堆，她不敢轻举妄动。
诚如关曈所说，敌在暗你在明，指不定你一低头一转身，意外就发生了，不如先留在这里从长计议。
“虽然我的功夫不及你好，但碰到危险，好歹也能帮上一点忙。”
听关曈这样说，安昭十分震惊。
他本来还指望着这位金主能在武力上碾压霍冉，让她不要太嚣张，此刻已然傻了眼。
“哥，你真打不过她？你是在开玩笑吧？”他心有不甘，“咱不用谦虚。要不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我俩昨晚已经比试过了，你知道的，我是手下败将。”关曈说得风轻云淡。
霍冉听着，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手下败将倒不至于，客观些说，应该是势均力敌。
她其实在想，如果当时关曈没有走神，她的胜算可不大。
她心里想一套，嘴上却是另一套。
“小安，鉴于你的靠山并不稳当，而我一时半会儿又不离开这里，你给我老实点儿。”
“好啊。姐你多待几天。”小六鼓掌。
安昭白了自家兄弟一眼，觉得这货见色忘义，不值得深交。
一直缩在酒店里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布偶能两次跑进313，很难说下一次不会跑进315。
虽然关曈已经把那个装扮很像冯超、腹中全是稻草的布偶烧了，但谁都不敢保证没有下一个。
霍冉想出去走走。
抱着“大白天那些东西不敢出来作恶”的想法，她打算去附近的公园晒晒太阳。
袁佳曾跟她的同事说姐姐是个像太阳一样会给人带来温暖的人，霍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袁佳言过其实。
她不是像太阳一样，她只是很爱晒太阳。她自认为没有给别人带来过温暖，她只是格外迷恋暖洋洋的感觉。
四个人一起出发，却兵分两路。
安昭接连两晚夜不归宿，他爸让他赶紧回家，因为他妈中午就从姨妈家回来了。
小六昨晚没回去，跟父母撒谎说玩得太晚睡在了安昭家，结果两家家长电话一联系，谎言露了馅，他得回去“领赏”。
两个叽叽喳喳的年轻人离开后，霍冉和关曈并肩走在公园的石子路上。
一旁是高大的垂丝海棠树，微风吹过，粉白相间的花瓣纷纷扬扬。另一边是月季花丛，白黄粉紫，各色花朵竞相争艳。
天蓝得一尘不染，空气中花香袭人，气氛有些尴尬。
这场景像极了约会，可两人又不熟，也没多少共同话题。
关曈试探了一下，他刚说出“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便说不下去了。
“这种情节太俗套。”霍冉说。
确实俗套，但是事实。
关曈轻叹一口气。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切重新开始。挺好的。
前走了几步，他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霍冉“嗯”了一声。
她想，就凌晨和此刻的表现而言，这人确实不太会说话。可当他分析问题时，却思路清晰句句戳中要害。人无完人，没必要苛责别人。更何况，人家可还殷勤地提出会帮助自己化解危机呢。
于是她停下脚步，抬起头：“咱俩还是别尬聊了，听歌吗？我放一首？”
眼前这女孩儿脑袋微歪笑眼弯弯，关曈回以笑脸，算是默许。
霍冉点开app，歌声传来，却不是出自她的手机。
“我祈祷着山川草木赐予我力量，我祈祷着日月星辰带我走出这迷障，我们四九合于一啊奔赴战场，骏马哟深情歌唱载我回故乡。”
“是李老头，是袁佳，是冯超，是”她焦躁起来，“最后这个声音我没听过。”
四句歌词，换了四种声音。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声控，她敏锐地判断出了前三句的歌者。
是谁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大白天那些东西不敢出来作恶？
是梁松。
霍冉心里憋着一股火，可眼下并不是发火的时候。
她在脑海中迅速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歌声出现得如此凑巧，十有八九那东西现在就躲在某处看着她，逃肯定来不及，躲也没处躲，只能硬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又迟迟不显真容，这种情形最煎熬。
虽然她明白方死方生的道理，但梁松也曾教育她，要珍爱生命保住这张皮。
“人身难得，务必珍惜。”
当年梁松说这话时，霍冉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
“还有一线生机，就拼尽全力去争取。命丧黄泉已成定势，就潇洒自如去面对。”
她这样解释时，梁松竖起了大拇指。
眼下并不清楚对方的实力，霍冉想，既然她能两次擒住布偶，就未尝不会有第三次。
可她刚建立了一点自信，河岸边袁佳的样子就毫无征兆地跃入了脑海，惊得她一身冷汗。
下一秒，她条件反射似的抽走手腕，甩出一句“不用，谢谢”，刻意和关曈拉开了距离。
关曈瞬间尴尬得无地自容。
刚才他见霍冉神情严肃，拳头在微微发抖，以为她在害怕，就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声说了句“别怕”。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霍冉的反应这么大。
那双眼眸，几分钟前还笑意盈盈，此刻却让人不寒而栗。还有她这一脸嫌弃的表情、这声冰冷的拒绝，无一不在表明，是他自作多情了。
关曈收回手，反思了两秒，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从霍冉的角度来看，他俩目前交情浅薄。
下一秒，他的“抱歉”和霍冉的“对不起”同时出口。
“事出有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霍冉说。
她说这话时语气相当诚恳，然后，随着歌声越来越近，她说：“想不到昨晚咱俩还在打架，今天已经并肩作战了。”
“加油，战友。”关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