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三人坐在河岸边,安昭指着不远处的新坟给关曈介绍,那里就葬着袁佳。
他边说边把胳膊搭在小六的肩上:“抱歉啊,哥真不是故意的。”
小六还没缓过劲儿来。
疼痛让他眼圈泛红,惋惜让他面露哭相。
刚才他正在梦里享受饕餮盛宴,突然胳膊一阵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嘴上说着“没事儿”,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安哥真是太不稳重了,踩我这一脚都是小事儿,你就不能来得慢一些?”
他当然知道安昭是真的担心他,但是,你懂那种人间美味快到嘴边时自己突然“下线”的痛苦吗?
小六无奈,就一秒钟,再多睡一秒,他可就吃上了。
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安哥,好饿。”
安昭瞅了一眼手机,下午一点半,也是时候去吃午饭了。
他左看右看,田间小路上没有农用车辆经过,搭个便车都办不到。
走回去?
他心里犯了难。这里距离城里可有六七里路呢。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路追过来,竟然跑了这么远,而且,李老头采用的是迂回曲折战术,又增加了许多长度。
他在心里为自己点了许多赞,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好兄弟,而此刻小六还安然无恙,觉得特别值。
要知道,那会儿他老远看见小六躺在地上,以为他已经被李老头折磨得英年早逝了,顿时化悲痛为力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结果
结果,一时没刹住脚,踩了小六的胳膊,还从他脑袋上跨了过去。
安昭想,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下又累又饿,他已经顾不上找到李老头,给他一点教训了。当然,他也不想再走路回去。
微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伴着“哗哗”的流水声,恰似一首美妙的交响乐。
在这美妙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音符——肚子的“咕咕”声此起彼伏。
见安昭和小六捂着肚皮,关曈站起身:“走吧,车还在古庙那里。”
他前走了几步,身后两个年轻人却纹丝不动。
知道他俩怯了,为了鼓舞士气,他说:“咱快点回去。这顿饭我请,地点你们选,菜随便点。”
后一句话果然奏效,只见那两人同时从地上弹跳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屁颠屁颠跟了上来。
“哥,你为啥对我们这么好?”
安昭觉得,这金主不仅出手大方,人品也挺好。小六跟他又不熟,他还大老远追过来救人,真够意思。
他想把胳膊搭在关曈的肩上,发现身高存在些微差距,就悻悻放弃。
“哥,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安昭单方面宣布,从此以后,他和关曈就是好兄弟,他俩的兄弟情仅次于他和小六。
关曈笑了笑,默不作声。
他想,小六被李老头抓走,安昭这一早上的折腾,起因都在于要帮他查明真相。事情已经有了进展,这两个年轻人劳苦功高,请他俩吃顿饭压压惊再正常不过,对他们好,又是从何说起?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稍显嫌弃。
一顿饭而已,瞧这俩毛孩儿感激涕零的样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事实证明,对安昭和小六而言,出息什么的,并非生活必需品。
河岸边有一群野狗,眼见他俩和狗杠上,一会儿学狗叫,一会儿丢土块和狗斗狠,关曈倍感心累。
他希望他俩能消停一会儿,让他耳根清净几分钟,便叫安昭再联系一下霍冉。
可安昭玩得正尽兴,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和小六追着野狗一溜烟跑远了。
“不知道灵霍冉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关曈喃喃自语。
霍冉刚进酒吧没多久。
这里白天没什么生意,除了她,只有一桌顾客。
小城里的人没那么多讲究,生生把香槟喝出了划拳扔骰子的味道。
霍冉点了一杯玛格丽特,在吧台就近旁找了个位置,静静坐着。
这是袁佳工作过的地方,她在袁佳拍给她的图片和视频中见过很多次。
晚上袁佳表演时,她头顶的灯光会根据歌曲的类型更换颜色,为了营造气氛,舞台周围时而喷出烟雾。
从那些短则十几秒长则一分钟的视频中,霍冉不难看出,袁佳热爱舞台,也执着于梦想。
有好几次,她抱着手机感慨:“这女孩儿,台上台下判若两人。”
袁佳是爆发力很强的歌手,她抱起吉他时,浑身散发着女王气场,和平时的甜妹形象截然不同。
从贵州分别的那天,霍冉曾答应过会来看袁佳的现场表演,现在,她如约来了。
她打开手机,翻出以前袁佳发给她的视频,准备塞上耳机重温一遍,却又停下动作。
吧台边,两个工作人员在聊天,提起了袁佳。
女孩儿说袁佳是被妖邪杀害的,男孩儿让她相信科学别胡说。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了半天,话题一转,聊起了袁佳口中的姐姐。
“佳佳很崇拜她,天天念叨。”女孩儿说。
男孩儿摇头叹气:“你们这群人,今天迷恋这个,明天崇拜那个,说来说去还不是看脸?”
“才不是,我们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好嘛。”女孩儿嚼着口香糖,“佳佳说那个姐姐像太阳一样耀眼,能给人带来温暖。”
“她这比喻,我实在无力吐槽”
旁边二人聊得你来我往,霍冉塞上了耳机。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耀眼,也不认为自己会给别人带来温暖。她觉得袁佳在她身上加的滤镜太厚,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耳机里传来袁佳的歌声:“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霍冉走出酒吧。
她突然想在离开小城前把袁佳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就当是另一种形式的怀念。
世上的真心并不多,即便不能做出回应,但遇到过,就足以让人心怀感激。
霍冉觉得,她独自穿梭在大街小巷,袁佳的歌声相伴,就像是自己正和袁佳逛街一样。
她说做就做,从酒吧出发,穿过公园,逛完百货商城,又从一个不大的图书馆里出来,夕阳西下,她来到了一条巷子的入口。
从这里进去,会经过袁佳出事的位置,那是她生命的终点。
因为近期发生过命案,行人都刻意避开了这条巷子,但霍冉走了进去。
越了解袁佳生活过的地方,她就越对凶手恨得咬牙切齿。
对一个柔弱女孩儿做出这砍头剜心的事来,简直丧心病狂!
她走得很慢。
她觉得,也许这巷子里还有一些与凶手相关的蛛丝马迹是警方不曾注意到的。
这样想并非自诩自己比专业侦查手段厉害,只是人都已经走进来了,不妨多留个心眼。
黑夜彻底吞噬了白昼,路灯齐刷刷亮起来,光晕昏黄,照在街面。
霍冉边走边看,察觉到有人尾随,她立刻提高警惕,加快了脚步。
拐弯时她向后匆匆瞥了一眼,瞧见那人的身形,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冯超?
如果所料没错,又有一场“硬仗”要打。她特别心塞。
“只不过没让他的贼心得逞,他就对人步步紧逼,这人可真是”想了两秒,她给冯超下好了定义,“混账透顶!”
被某个混账透顶的人穷追不舍,她只好撒开了腿逃跑。
她不怕冯超,但也不想招惹是非。
大晚上当街斗殴,新安装的监控都亮着,被拍下来少不了得去派出所“喝茶”,她不想这么“出类拔萃”。
她跑到分岔路口,往左拐,躲在一棵白杨树背后,希望冯超能往右拐。可事实偏偏没有如她所愿。
眼见那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霍冉出拳,先下手为强。
对方依旧和早上一样反应敏捷,不仅躲过了她的拳头,还打出了漂亮的连环掌。
霍冉困惑,这混账究竟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才短短两个月,竟然还学会了一套掌法。看来早上的那场架,他出手时还有所保留。
一想到早上冯超咄咄逼人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再出手,也没了之前的克制。
她重拳出击,遇上对方的绵掌,效力减去了不少。二人就这样接连过了三四十招,依旧胜负不分。
焦灼之际,对方口袋里突然发出一抹亮光,好像是手机屏亮了。趁他分神,霍冉迅速甩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刀尖戳在他胸口。
“你有没有节操?自己有错在先,还老盯着我不放,不能更混账了好吗?”
她一开口就是一顿指责。
这些话早上她就想说,但没来得及。现在一吐为快。
见对方一声不吭,还眼梢带笑,霍冉懵了。
他这是什么反应?不清不楚的,是想耍什么花样?
僵持了近半分钟,察觉到对方浑身没有一点杀气,霍冉有些尴尬。
她刚才一时没收住力,刀尖扎进衣服,好像划破了皮肤,白衬衫上渗出丝丝血迹。
其实,她本来是想把匕首架在他的脖颈处,可这人的身高优势太明显,她站着只够得到他胸口的位置,当时又急于要将他制服,只能随机应变。
得有一米九?
等等,好像不对劲儿。
她记得,冯超可没有这么高。
霍冉顿时心中一慌。
“那个,抱歉啊。”她把匕首收起来,讪笑着,“我好像认错人了。”
这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口罩,她没有看到他的脸,大晚上光凭身形做出的判断,显然存在出入。
“但我并没有认错。”
听到对方的声音,她目瞪口呆。
是那个司机!
她倒退了两步,一时间尴尬地无所适从。
早上还在赞叹人家声音好听,晚上就拿刀刺破了人家胸口,素昧平生,这算是什么见面仪式?
见身旁这女孩儿眼睛眨个不停,还不住地抠手心,关曈眼角的笑意更浓。
“我是来提醒你,要注意安全。”
“啊?什么?”霍冉还在懵圈。
她把视线落在白衬衫的血迹上,心想,闯祸了,以这出血速度,伤口应该不小。
“你要不要先去医院处理一下?”
“去,当然得去。这么重的伤,再不赶过去,都要愈合了。”关曈笑着说。
“哦,好,那我陪你去,医药费我来出。”
霍冉说完才反应过来后半句的意思,因遭到了戏谑,她又抠起了手心。
很快,他们向对方介绍了自己,算作相识。
接着,关曈长话短说,向霍冉表述了事情的原委,并提醒她有危险。
霍冉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脑子却乱成了一锅粥。
据关曈所说,一个多月前,冯超已经身亡,死相和袁佳类似。
而现在,袁佳也遭遇了不测。
考虑到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她两个月前曾和他们一起探洞,因此,极有可能她会是下一个被害者。
死生无常,冯超身亡的消息不算大,但足以让霍冉怀疑人生。
早上他俩才过了招,他那张脸还清晰地印在自己脑海里,既然他早就过世了,那和她打架的又是谁?
是本地的某个男生和冯超撞脸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和那个男生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自己下狠手?
而且,要撞冯超的那张脸,难度很高。他左边脸颊上有一块青印,形状很不规则。
霍冉思来想去,脑子里只剩下一句“眼见未必为实”。
她的世界观摇摇欲坠,连梁松讲过的那些玄幻故事,都瞬间躁动了起来。
匡扶正义的门派、捉妖除祟的祖师、隐藏在自然界里的神秘力量如此种种,顷刻间立体生动、有血有肉。
霍冉的脑子正在经历一场“大爆炸”,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她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