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细纱之香
“眉儿，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需要你操心，你累，这我也知道。但府里奴大欺主，就是你治家不力。”姜老夫人道，“我是没听说过哪户人家的奴才爬到主子头上去的。这府里下人给韵儿吃的差不说，紫苏还敢用麝香熏衣，这已经是谋害了！”
“母亲，这事儿，我看未必是紫苏做的。”宋眉说。
若是方才，宋眉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听了婉华胡说八道之后，她也开始胡说八道：“韵儿的衣服总归要清洗吧？清洗之后也要安排人送去吧？紫苏是我安排的二等丫头，她只是负责贴身伺候韵儿的，难道她敢在第一天去韵儿那里，就直接拿走韵儿的衣服？再说了，如果紫苏在看管小姐衣物的时候，给小姐的衣服熏麝香，这香气还如此之浓，谁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去？这种伎俩太拙劣了。想来紫苏也不会做。”
姜韵又靠近了姜老夫人一些，紧紧拉着姜老夫人的袖子，好像宋眉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话语间还有些颤抖：“母亲，女儿知道您仁善，体恤下人，可您就不能多关心关心女儿吗？”
姜韵这番话，就差直接指着宋眉的鼻子，骂宋眉庇护凶手了。
姜老夫人也是很不高兴地看着宋眉。
姜婉华拾起衣服，嗅了嗅。
“婉华！别闻了！”宋眉慌慌张张地把衣服从姜婉华手里抢过来，往地上就是一扔。
麝香这种东西，长时间闻了，是要出事的！
姜婉华笑道：“祖母，母亲，别怕，我方才闻出来了，那不是麝香。”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姜婉华一开始便确定，衣服上熏的不会是麝香。因为姜韵可是有夜展月和赵凌笙这两个靠山的，以他们的能力，要帮姜韵找到香味与麝香将近，但不会影响生育的香料，并不是什么难事，姜韵也不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傻傻地赌上自己的生育能力。姜婉华只是不知道姜韵用的是什么香料，才会把衣服拿起来闻。
现在姜婉华知道了，上面的香，是细纱香。
血月教有个贺兰长老。她不是姓贺兰，是姓贺名兰。算起来，是踏风的养母。贺兰以前是烟花之地的女子。鸨母给那些女子日日喂避子汤，熏麝香。后来贺兰和一个要进京赶考的书生相恋了，她便拒绝接客，偷偷倒掉丫鬟端来的汤药。还研究出了气味与麝香极为相似的细纱香，充当麝香在屋子里燃着，哄骗鸨母。可惜的是，直到那个书生离开她所在的花楼，她也没能怀上那个书生的血脉。
那书生本来说好了，待他考上进士，就回来找她。但对方一直没回来。贺兰以为那书生早已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誓言，以为对方高中之后娇妻在怀。出于不甘，她为自己赎身之后，独自一人前往京城，想去讨个公道，却得知对方早已过世了。当年她的情郎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官家公子，被人活活打死。
那户人家还将真相掩盖。人们都以为那书生是晚上燃灯苦读之时，昏昏欲睡，不慎打翻了烛台，以至屋中走水，人被烧死。
贺兰为情郎鸣冤，却也差点被人打断气。是血月教救了她的命。
贺兰苦了一辈子，和那个书生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幼时，官府贪了朝廷给百姓的赈灾粮食，家里活不下去，才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后来，情郎被害，官府不管。可想而知，贺兰有多恨大启的官府。
姜婉华前世，接触过细纱香。
“这上头的，是细纱香。气味虽然很接近，但细嗅之下就会发现两者并不一样。祖母，待会儿可以找大夫，或是香料师傅过来确认。”姜婉华道。
姜婉华又笑着说：“细纱香，据我所知，需要用到的材料非常之多，调制过程异常繁琐，成本极高，价格十分昂贵。其中一处特殊之处就在于香气与麝香极为接近，但不仅不会像麝香那样对人体有负面影响，还能安神。若这香真是紫苏染上去的，那可该给紫苏记上一功了。孙女也是看杂书时知晓了一些，了解得并不深。”
姜婉华不好跟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细纱香，只能胡诌是自己看杂书知道的。
紫苏简直想给姜婉华喝彩。真不愧是大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啊！明明她被冤枉了，大小姐竟然能把战况来个大转弯！还要为她记功！她紫苏这辈子就是大小姐最忠诚的奴隶，她要为大小姐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姜韵本来很紧张，但听姜婉华只是略知一二，而方才姜婉华也没说出最关键的部分，她便放松了下来。
“我明白了！”姜韵流着泪，扑进姜老夫人怀中，“祖母，定是老天爷可怜韵儿，才让紫苏犯了糊涂，把细纱香当成了麝香染在我衣服上！我今天这件衣服，我其实没穿过两回。之前见到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气味的，今天气味就那么浓郁了。祖母，您也知道，保管小姐的首饰衣裳是很重要的活计。以往我的衣裳首饰都是翠儿保管的。紫苏来了之后，我想着她是母亲安排的人，应当会很细心，才把这活交给了紫苏！”
姜韵说得确实有道理。细纱香和麝香的气味如此相似，要是紫苏太过着急，一时把细纱香和麝香弄混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紫苏简直想冲上去和姜韵同归于尽。还弄混呢。她们这些丫鬟能赚多少银子？她要是有钱能买麝香和细纱香，她还用得着给人当丫鬟呢？没听见大小姐说细纱香成本很高吗？大小姐这般被相府娇养的人都能说出价格昂贵这样的话，那细纱香，怎么可能是她一个丫鬟买得起的？
“老夫人，您不可相信二小姐的一面之词啊！奴婢一个月的月银就那么多，家里母亲在生病，银子都给寄回家里去了。上哪儿买那劳什子细纱香啊？！”紫苏哭喊道。
姜韵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看了看紫苏，又看了看宋眉，沉默不语，眼泪却愈发汹涌了。
姜婉华明白了。姜韵这是在暗示呢。就是不知道老夫人会觉得，那细纱香是紫苏偷来的，还是她母亲拿来收买紫苏的。
宋眉一看到姜韵可怜兮兮地样子就烦，一个千金小姐，动不动就哭，真是上不得台面！
姜婉华先是自发间拔下一根金钗，之后一把拽过翠儿的手，在她的指尖狠狠一划。翠儿尖叫着抽出手，捂着手哭哭啼啼：“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姜婉华毫不心软，扇了她一耳光：“别装了！手伸出来！”
老夫人和宋眉猛地看向翠儿，竟看到翠儿的指尖流出的血液缓缓变成黑色。
“这……”宋眉也呆住了。
“细纱香还有两处特殊之处。细纱香的香料粉末沾上血液，血会变成黑色。而且细纱香很难清洗，如果不是用特殊药液，单用清水可能洗十次都不干净。”姜婉华淡淡道，“祖母，依孙女之见，染衣服的，应当是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