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手球相离
这段回忆对于他来说算不上美好。有一段时间，他离开时的喧嚣声一直在他脑海里交织，编织成不可言说的梦境，他被困在里面，踽踽独行，怎么也走不出来。
也多亏叶横的那句话，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训练着背过身子打球。久而久之，练得多了，那项技艺自然是被他学会了，到达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他不想止步于此，他想要更多，经过无数次的磨砺，他学会背过身子瞄准底线打。
这就是他，一个懂得如何在失败中奋进的人。
回想起叶横，他只觉得那个人很可悲。
同时他也在设想，叶横那种人要是不走上欺压别人的道路，现在又会有多大的成就呢。
思来想去，那些记忆成为一团麻线。
他还能想起的是那天落荒而逃的嘲笑声有多冰冷刺骨，也能忆起韩空那些天的焦躁。
那一天以后，韩空走路都在躲着他，他上前打招呼，韩空支支吾吾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韩空是害怕那些人来找他的麻烦。
说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叶横没有找过他。
那个传闻中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甚至都没有去想别人打听他的名字。
说起来，这一点也不像是叶横的作风。
大概，是真的不想去欺凌一个弱者吧。他是如此愚钝地想着。
想起曾经的种种往事，他只觉得不真实，像是一场幻境。
大雾退散，那些也该融于云海，随着长风一起飘远。
李余上场了。
纪非言凝视着他。
李余瑟瑟发抖。
“言哥，你下手轻点。”
刚才那一球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不是说那一球的威力有多大，只是那一球有雷霆万钧之势，他就站在旁边都感受到震怒的气息。
他现在脑子都还是乱套的，拿着球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纪非言朝他露出一个清汤寡水的笑，用他的方式安抚着。
“嗯。”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球的威力是有多小。他担心自己会伤到毫无防备、沾沾自喜的魏双城，于是刻意压低力道。
那个球真的就胜在气势，速度和力道不足为惧。
其实也很玄学，他会想知道要是魏双城去接那个球，是能接到的吗。
想了半天，他心里也没有个所以然来。
李余的球打了过来。
这一球当真是软绵绵的，什么都没有。
他手轻轻一挥，那球就已经跑到对面。
几个回合下来，如果李余展现的是自己的真实实力，他有把握在几个回合内就解决掉这场战斗。
李余的水平纯粹是半吊子的，感觉是个新手，但是又没有那么弱，至少拿拍子的方式是正确的。
他思忖须臾，还是不想这个快就结束。
他故意打的都是些好球，其间只掺杂着几个比较不好接的球。
要是这么快就完结了，他也会于心不忍。
李余见自己打得有些顺手，思维也活跃了不少。
“言哥，你好厉害啊！”
“比得你。废物一坨。”魏双城毫不留情地挖苦。
看戏的人勾着嘴角，就连李余也忍不住发笑。
他就是一个神经质的人，往往很容易就笑，就算是看那种冷笑话他也能独自乐呵半天。就他这德行，有人戏称他是有病，又有些人说他是天生爱笑。
他只是内心更倾向于前一种说法。
他从不否认自己有病。在他看来，他就是一个有点病症在身上的人。
从小他就显得格格不入，还被当作怪人看待。
现在说他的声音极其微弱，他还不习惯起来了。
纪非言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斗嘴。
李余的球好接，他也用不着花费很大的心力。
一番打斗下来，李余被零封了。
不过，他没有不甘心，甚至还乐于去和纪非言切磋探讨。
这场败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他在对打途中还是隐隐感受到纪非言是在让着他，虽然很不明显，可他明白对方是在好意维护他的自尊心。
夏书拿着球拍。
一来就自乱阵脚，灭掉自己的威风。
“我应该是赢不了你的。”
旁观的两人憋着笑。
见过上来就示威的，也听过上场就放狠话的，就是没有见过一上来就说自己应该会输的。
纪非言：“那可不一定。赢我试试看吧。”
胜负没有分出来以前，他对结果保持着绝对的怀疑。
也不是没有实力不济但是就是拿到冠军的人。
幸存者偏差，这在每一个行业都是该存在的，甚至贯穿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深入人们的肺腑、骨髓，还有别的地界。
夏书挑起半边眉头，对这个个高清瘦、笑容可掬的人多了些猜疑。
潜意识告诉他，纪非言展露出来的不过是表面。
纪非言的发球局，他一个对角球打过去，夏书慌忙撤到一边，那拍子稳稳当当地接到球。
他使劲往球上一抽，归还给对方一个对角球。
纪非言的眼眸变得有些吃惊，里面潋滟着各种神色。
也是轻松一打，那球就落到对面的场地。
接到这个球他才发觉，夏目的实力不弱，甚至应该是在魏双城之上。
带着怀疑试探的心理，他开始将球打向魏双城场地的各个地方，就连边角也不放过。
好一阵较量下来，他发现夏书的强大之处在哪里。
防守。
夏书擅长防守，不论他将球打向那里，对方总有办法打到，还能稳妥地将球还给他。
论攻击能力，夏书是断然比不过魏双城的，但是夏书就是滴水不漏，不放过每一个会被他钻空子的机会。
恍惚之间，他明白刚才魏双城为什么会败给夏书了。
同时，他不敢大意，夏书这样的纠缠能力就如同一条毒蛇，极为难缠。
和这样的人对打他只能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落入对方的圈套。
从现在他才明了，夏书是适合打持久战的。
夏书这个人现在还拥有着淡薄的心，正因如此，他才能行得稳、走得远，达到步步生花的境地。
两人不断对打着。
观战的两人都没有多少耐心了。
李余：“言哥，别放水了，快给夏书秒杀了。”
纪非言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搭话。
夏书饶有兴致地勾勒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
场上的局势陡然生变，双方都摸透了对方的套路，自以为自己能够大获全胜。
其实他们想得也对，然而他们心里也时时有一杆秤，度量着自己，也衡量对方。
想赢。
这是他们一致的想法。
纪非言面对这种沉稳型打法，他想尽千方百计去干扰对方的视线，做到混肴视听的效果。偏偏夏书心如止水，面对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就是不上钩，将自己的球风贯彻到底。
打了半天，夏书有些气恼。
他惊恐地发现，纪非言这个人根本就无懈可击。
不管是犀利的打法，一直在寻找突破口，还是没有缺漏的防御能力，这个人都是一绝的。他毛骨悚然，背上流出滴滴冷汗。
观战的两人说他是成熟稳重，知道把控大局，但其实他的阵脚早就乱了。
从纪非言在各个方面寻找缺口与漏洞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不得安宁。
他是有弱点的。
什么我自岿然不动，这些都不过是他在做戏。
他骗得过别人的眼睛，唯独瞒不过自己澎湃的心。
就在这时，纪非言打了一个擦网球。
他心脏漏掉一拍。
真吓人。
对方这种出其不意的打法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他这种类型的人不怕对方强，就畏惧对方路子怪。
纪非言将他昙花一现的虚惊收入眼中。
他了然，对方这是要落入他的陷阱了。
他铺张了那么久，为的就是夏目书迷失自我，在原地转圜却找不到方向的时刻。
显然，对方正走在这条路上。
比起在技术上拼过对方，他在战术上的布局能力才是上流。
清晰的头脑、睿智的布局手法，在尝试中看穿对手的能力，这些都是让他走向必胜的法则。
他的每一个球都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打球也是锻炼他逻辑思维方式的能力之一。
李余：“这场对打还有多久啊。”
他眼皮耷拉着，这球转来转去的，有时候还捉摸不到轨迹，他眼睛都花了，胃里也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卷起千层骇浪。
但凡他动态视力好上那么一点，他都不至于这么苦闷。
现在他才搞懂，纪非言对他有多仁慈。
魏双城：“应该也快了，你看他们都出汗了，坚持不了多久的。”
李余苦兮兮的：“但愿如此。”
他的死鱼眼都困出来了。
与此同时，他也恨自己，为什么实力就不能强上那么一点点。
纪非言将球打到对方的边上去，和边缘擦边，摩擦出尖利刻薄的响声。
夏书预判了球的迹象，早就后退一步在那里等着了。
他手指捏紧，那球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惊艳的弧度，落在纪非言的场地。
纪非言手一抖，那球的力道没有克制好，堪堪打到球网。
几人紧绷着神经。
今天有没有什么风，看样子，那颗球是到达不了对面了。
夏书的嘴角勾起粲然。
谁知那球就是不听话，凭借自己的顽强飞到他那边。
这球离球网就只有极其微小的距离，一指不到。
夏书连忙紧握球拍，终身一跃。
他的眼眶都被那颗球占据，整个人为之扑倒。
我不能败，我要接到这个球。
我怎么可能会输嘛。
他脑子里都是诸如此类的执念。
只听见一声巨响。
那颗球落到纪非言的场地。
这局的胜负分出来了。
赢的人是纪非言。
要问为什么，答案就在落在地上的那张拍子上。
几人傻眼了。
夏书半个身子还在球桌上。
他刚才为了接球奋力往前，那球是打过去了，那拍子也顺利脱手。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谁先闷声笑出来，剩下的人也加入其中。
夏书也只觉得荒唐。
他竟然为了一场游戏付出那么多。
他捂着脸，心想这次是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想着想着，他的手指又抖动起来。
他没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