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禁锢
醒来的那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无法分辨外界的时间。
“唔……”
脖子疼。
我逼迫自己睁开眼，但一片浓密的黑暗笼罩着双眼。
什么情况……双眼似乎被眼罩类的东西遮挡上了，无法透光。而口中被塞入一团压住了我的舌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我顿觉不妙。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浑身虚弱无力，动弹不得。我在黑暗中隐隐发力，发觉浑身像是一团沾了水的棉花，根本使不上劲儿。
脖子上的疼痛和危险的处境让我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这是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谁……
对了，是他……
是狼。
他怎么会在这？他的毒已经好了吗？
他为什么……
我还来不及思考，一片黑暗中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有人进来了。
我一瞬间绷紧了身体，屏住呼吸。
轻若鬼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人走近，停在我面前。
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
尚在紧绷状态的我因为这个毫无征兆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然而，这一行为却似乎激怒了对方。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直接一把扯掉了我的眼罩。
我眯眼，勉强盯着面前神色冰冷的男人，在昏暗得几乎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里辨认对方的轮廓。
真的……是他。
“你醒了，”狼微微俯身，抬起我的下巴，指腹轻柔地摩挲我的皮肤，“抱歉，我……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毕竟，你总是会哄骗我。”
头还有些晕。我环视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内唯一的窗户挂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使得整个房间陷于一片危险的黑暗之中，无法辨别此时是白天还是夜晚。
我无法出声，只能蹙眉看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狼在我面前缓缓单膝下跪，双手放在我的双腿上，眼中浮现痛色：“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抛弃我？”
他把脸颊轻靠在我双膝上，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一直待在我身边不好么？为什么要逃离我？”
他在说什么？
我清醒了几分，才缓缓摇头发出祈求般的声音。然而他并不理会。
感受到我的挣扎，他突然大力摁住我的双膝恼怒地吼道——
“我受够了！我真的忍够了！你到底还要欺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说你会回来，可是却把我一人扔在陌生的地方！他们软禁我，限制我的行动，不让我走！还给我打各种试剂针！”
“那人告诉我，只要我乖乖接受治疗，你就会来接我回家……”
“可是我接受了，我治好了，我有能力站在你身边了，你为什么没有出现……”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抛下，自己消失，我就这么不配么……”
“你明明就说过，不会再度抛下我的……为什么我一出去得知的就是漫天关于你的死讯……”
“我不信你会死，可是……”
“为什么要抛弃我，却和他在一起？”
岚风……
岚风现在在哪？！
狼似乎变化了个人似的，双眼古井无波，淌着凝固寂静的墨色。他伸手拂上我的脸庞，“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我惊诧地看着他。
狼起身，迅速用匕首挑断我身上的绳子。我想趁机使劲，却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可恶……他难道也给我用麻醉了？
狼抿唇不语，将我抱起，放在卧室的床上。
“呜！”我震惊地看着他俯身压住我，迅疾地抽出自己的皮带，然后将我的双手高举至头顶上方，牢牢地和床头栏杆束缚在一块。
“默默，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他眼眸低垂，嗓声喑哑，“那么，证明给我看吧。”
狼抬头看向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念和渴望，熊熊焰火一般炽热燃烧着。
我被他这幅模样吓到，紧张急促地喘息着，一时间恐惧如同滔天巨浪般席卷我的世界。
狼不复当日的沉静模样，也丝毫没有令人怜爱的表情，他只是红着眼，压制住我的双腿，欺身逼近我。
炙热的吻急促而慌乱地落在我的脸上，脖颈，肩头——
不多时我便放弃徒劳的呼喊，只是眼神凉凉地盯住他。
他的手掌在我肩头不断游走，覆至我微微发凉的肌肤。所过之处皆留下暧昧疼惜的红痕，以及欲燃的火焰。
我像受惊的小鸟猛然一颤，随即狠狠咬住了他覆盖上来的手。
而他只是微微蹙眉没有吭声，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变本加厉。
“停下……”
“默默……”他动情地喘息着，身上的温度热的烫人，“不要再逃了……证明给我看，好不好？好不好……”
“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
“我求你了……”
我猛地闭上眼，绷紧身体抵抗着，却依然抵挡不住连绵的情愫翻涌而来。
这是我不熟悉的触碰，可却来自我熟悉的人。
“狼，放开我，放开……”
像是被某个字眼刺激到，他凶狠地覆住我的唇，几乎是啃食般地在我口腔内四处扫荡，风雨摧折般剥夺我的感官，赐予我世间最凌厉的痛感。
“不，不要……我不放，我不会放开，永远不会……”
“一放开，你就会消失了……”
我摇头：“你在说什么……我不会……”
“不……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骗子，你太坏了……你这个坏女人……”
“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唇齿相碰间，我模糊着声音对他开口：“停下……如果你不停下，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他的身形猛然一颤。
“你又在骗我……”他说，“我不会信你的……”
他不知何时褪去了上衣，胸膛上布满伤痕。
我承受着他攻城略地的吻，同时也承受着他滔天的怒气和哀伤。
“没有你，我才真的是完了……”
时间静止的这一刻，我看见他眼眶湿润，水雾迷蒙。
泪水止不住地从他泛红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一颗接着一颗，豆大的眼泪，像刀尖砸进我的心底。
他在发抖。也在流泪。
带着颤意的声音夹杂着微弱的啜泣，穿过无数个凄苦寒夜，抵达我的耳边：
“默默，可不可以？”
“默默，求你了，好不好……”
我感到自己内心深处一阵异样的渴望，最终将抵抗的力气卸下，闭上眼不去看他滴落的泪水。
下一刻，来自黑暗深渊的兽冲破了看似驯顺的枷锁，横冲直撞地撕碎将人生死相隔的无尽长夜。
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头脑中的烟花再度如山洪雪崩般爆发——
我想，我们真的完了。
睁眼时，只感觉强烈的头昏脑涨。
周遭依然一片昏暗，似乎还是没有离开那个小房间。只不过窗帘被拉开了点，透出一丝微光。
什么时候了现在……
我下意识地动动身子，却觉得腰酸背痛腿无力。
而且……
腰间还缠着一条胳膊……
“？！！”
我瞬间吓得睡意全无。
转头就看见狼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放大在眼前。
黑色短发凌乱地揉成一团，平日里冷峻的面庞此刻难得柔和，连呼吸似乎都变得宁静乖巧。脸上因为侧身枕着枕头的原因留有淡红的印子，看起来有些莫名的滑稽。
不过视线触及他光着的上半身，以及微微颤抖的眉睫，我就黑了脸，瞬间来气。
“行啊，”我伸出手来掀被子，作势要下床，“既然你还在睡，我就走了得了……”
话还没说完，他便一下子睁开了眼，同时坐起身，胳膊迅速收紧一把将我扯了回来，环在不容拒绝的怀抱里紧紧不放。
我冷哼一声，盯着他那一副被发现了的心虚面孔。
“默默……”狼看我的眼神躲闪，连说出的话都断断续续像是结巴，声音里有几分鲜见的惊慌与无措，“昨晚……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然后他把被子往我身上拉了点，“你别着凉了……”
我简直想锤死他！怎么，现在他还一副受人欺负的小媳妇模样？不要搞得好像是我把他怎样了好吧？！
我冷眼盯着他，一言不发。他被我盯久了，默默垂下了头，一副任凭打骂的可怜样子。
……我觉得我可能当了个假女主。
“手放开。”我命令道，语气不自觉冷硬起来，“离我远点。”
“对不起。”他立刻抽回箍在我腰间的胳膊，但一时间不知道放哪儿，模样十分拘谨，“昨天是我不好……”
你还有脸说！当然是你的错！
“……我也是第二次，没什么经验。”
“……”谁特么让你说这个！！
我被他气得直扶额头，痛揉眉心，“岚风呢！你把莫岚风弄哪儿去了！”
“他……”狼闻言一滞，本不愿说，但一瞅见我的黑脸，只得老实交代：“我把他安置到其他地方了。你放心，我没有伤害他……”
“啪！”
我一巴掌扇在他左脸上，瞬间气急攻心怒斥道：“你说你不会伤害他！可是你之前又做了什么？！他背后那一针是不是你给的？！”
狼震惊着捂着自己的左脸，眼中浮现痛色：“我……”
我怒气依然不减：“昨天我们被人追杀！他身上本就受了枪伤！你明明跟踪我们却不出手帮忙，却在关键时刻背后搞偷袭！你简直无耻至极！”
“你现在又是做什么？把我绑在这？把他关起来？你想做什么？”
狼看着我，瞪大的双眼中泪意乍现，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痛苦和哀伤。
我心一揪，才回神自己刚疯了一般说了重话。
然而覆水难收，话亦如此。
我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夏点默，你也太坏了吧。
我撇过头，不去看他委屈的模样和眼中的泪水，艰涩开口：“……你带我去见他。”
狼默然点头。接着他又靠过来将我身上被子盖好，“你先在这等我下，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浑身酸痛地倒进床铺里，命令道：“开点灯。”
他立刻给我按了一盏床头灯。灯光柔和，不算刺眼，但对于许久被置于黑暗中的我来说，依然觉得不适。
狼穿好衣服后给我递来一套新的衣物，见我面有不悦身又怠惰，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转过身去，乖巧地站在床边。
我看了一眼他衬衫领口下微微露出的伤痕，心中一震。一边套上他拿来的衣物，我一边问道：“你……身上的伤痕？”
他一顿，支支吾吾说：“当初……为了解毒。”
我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费了点力坐好，才对他说：“你转过来。”
狼听话地转过身来，在我面前跪下，使得我与他几乎平视。
我端详着他的脸庞，发现狼消瘦了不少，眼窝处也有很重的鸦青，显得疲乏而憔悴。刚刚被我打了一耳光的左脸还微肿着，脸上红痕明显，惹人心疼。
我抿唇不语，只手抚上他的左脸。
他的脸好烫。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他之前绝望的神情。
我内心一酸：“抱歉，刚才我冲动了。”
最近的一段时间，越是接近想要的，愈发无法控制自己。时好时坏的情绪就像滚烫的水，不经意间就能灼伤他人。恐怕再过一阵子，我也会支撑不住崩溃了吧。到时候或许没有人会义无反顾地留在我身边。
在我胡思乱想之余，狼闭上眼睛，像只宠物一样，主动讨好地蹭蹭我的手。他将我的手握住，轻柔摩挲，无比柔情，不舍放开，“对不起的是我，你没有错。”
“对不起，默默，都是我的错。”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不要丢下我。”
“不要离开我。默默，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如同海底深处的孤寂火山，终于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爆发。这三个字如同巨大洪流，瞬间将我淹没窒息。
我内心生出几分酸楚，将另外一只空着的手伸到他的脖颈处，细细抚摸。狼身体微微一颤，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的手缓慢地从他的锁骨游移至他的胸前。
他面色潮红，瞬间睁开的眼里水光潋滟。
这件外套是我们以前交往时，一起逛商场买的。外套当初穿在他身上正好，现在一看居然显得有些空荡。他里面只着一件单薄的t恤，我的手隔着这层布料，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肋骨。
“把衣服脱了。”我盯着他，语气里是不容反驳的强硬。
狼握住我的手一松。他抬头看向我，确认我没在开玩笑后，才脱下外套，缓缓解开自己的衬衫。
一颗……两颗……
随着他的手指慢慢打开扣子，我也逐渐看清他身上的伤痕。手臂上是大大小小、分布不均的针孔痕迹。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许是因为反复注射，泛起一片扎眼的青色，还有的地方红肿不消。
我吞咽了口口水。
他到底遭受了什么？
与我分开的这段时间里，狼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颤抖着双手去触碰那些伤口，那些死去了一般，却活生生存在着的怖人伤痕。
“怎么会这样……”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牙道，“我明明……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午后像是一场荒唐不已的梦。我仿佛丧失了部分记忆，在匕首刺入身体之前的事，全部忘尽。
我抚上他胸膛前的旧伤，冷声道：“是危朵依他们？”
狼摇头：“不是……他们救了我。”
“那天我中毒失去意识，被他们带回去。危朵依和一个自称医师的男人答应会救我，可是他们不让我走。”
“那个男人善制毒和解毒，但这毒罕见，他只能反复试验……”
“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们说，这是让我活着去见你的唯一办法。”
“我不怕，也不疼。我只是想，再见到你。默默，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皱眉：“反复试验？他们怎么能这样？你的伤……”
狼低头看我，双手覆住我的手：“这种毒不好解。那个人一时间也没办法，只能用各种办法尝试解毒。默默，我真的没事。”
“只是……”他说，忽然垂下头来，泄了气一般，“你不在身边。她说，是你把我留在那儿的，是你……是你说，会回来接我的。”
“所以我想，只要我好了，只要我一直等，你就会出现。”
狼抬头看我，嘴唇颤抖，眉目间痛苦万分。
“可是，我等来的却是……你死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