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叁·梅花落（二）

    “这是哪里？”卧榻上，一位浑身伤口累累的男子昏迷了三日，这是他苏醒后问出的第一句话。男子的目光迷茫，口唇因虚弱已然起皮，发出的声音也沙哑不堪。但是在狼狈之下，依稀可见其剑眉风骨。

    “你醒了。”没有惊讶，这句话说得很平淡，仿佛她知道今天此刻，他一定会醒。男子循声，艰难地偏了偏身子，只见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坐在正对他的桌子旁，平静地捣药。“这里，是小女的锦梦坊。”

    “我怎么会在这里？”男子看了看四周陈设的烟纱帐，皱了眉。

    “我在路上，捡了你。”女子抬眸，看向男子，“你随身带着一块玉佩，上面写了一个牧字，想来许是你的名字。”

    男子犹豫了一阵，回答道：“鄙人黎国质子，黎牧。谢姑娘相救之恩。”

    女子闻言，捣药的节奏顿了一下，复又轻轻挑了挑眉，“原来是王爷，小女是锦梦坊的主人，苏眉”，苏眉向黎牧绽开一个颇具魅惑的笑，“才下心头，却上眉头的眉”。

    一世风雨长，一梦锦绣香。聊是黎国派来的质子，黎牧也听说过锦梦坊的名号。郢都是享誉天下的繁华之地，最热闹的莫过于千祥街，三座高楼夜夜笙歌不断。其中，最华贵的就是锦梦坊。除去千姿百态的舞女乐师，锦梦坊内最出名的便是制香。但是最近江湖上却有传闻，锦梦坊与郢王暗中培植的组织“暗魂”有关，倒也不知真假。

    听苏眉的说法，黎牧跟随使团入郢都，在城墙外却被突然冒出的一路人马袭击。黎牧负伤，一路逃亡，最终躲进某条不知名的巷子，昏了过去，被恰好路过的苏眉见到，出于好心，便带回了锦梦坊。

    “对了，不知为何，宫墙内传出消息，黎国质子如期入朝。”苏眉正站在黎牧身后，一点点地为他束发。说这话时，颇带些调笑的意味，手执丝帕拂过黎牧的面前，留下一阵甜蜜的暗香，“也许是王爷母国作了一场戏，我倒成了王爷的棋子？”

    黎牧倏地红了耳朵，眼神却透过镜子直视苏眉的眼睛，“姑娘说笑了，小王若有如此能耐，也不会被派遣入质。”

    苏眉顺势敛了笑，“话说回来，既然如此，王爷倒不如先在此处住下养伤。只是，王爷恐怕得改个名字，黎字一出，实在是惹人注目。”

    黎牧听言，依旧注视着铜镜，“那不如，我便叫做苏牧”，他通过镜子的映像，伸手将苏眉的手扣在了自己的发上，“对外，权且说是姑娘的兄长”。

    苏眉浅笑，“叫什么名字是王爷的自由，只是在外人眼里，锦梦坊的主人名唤梅娘，并不知我的姓氏”。说完苏眉抽身，透过镜子对苏牧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款款离去。

    倒留下苏牧一人，在镜前失神。

    苏眉站在房门前，嗅到一丝微弱的龙涎香的气味，知道贵人来临，便佯装无事，对随身的婢女说道：“我累了，你们退下吧。”

    “是。”见两人走过转角，苏眉才推开卧房的门，果真一位衣饰暗金绣文的大人坐在桌前，手上的碧玉折扇一点一点地扣着桌子，似是等了苏眉很久的样子，明明周身从容，却让苏眉感受到一种无言的压制。苏眉于是静心镇定，掩了门，低着头走过去。

    “梅娘见过大人。”

    “梅娘，查清他的身份了吗？”

    “启禀大人，此人的确来自黎国，但是他的身份，梅娘暂时不清楚。梅娘担心问得太直白，会引起他的疑心，此事还需缓缓图之。”

    “好，我给你三十天的时间。查清他和宫里的那位质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言毕，这位大人起身从苏眉身边走过。

    “是。”苏眉轻语一声，直到房门再次关闭，才劫后余生般坐在地上。